《令夷》梓伊

27、棋艺

　　在最为忙碌，劳心劳神的那两个月中，令夷都会尽可能地抽出时间去清守峰拜访，两个月过后在授课一事上总算能松口气的令夷，去清守峰的次数便又多了起来。
　　两月之间，令夷通过自己的观察推断，结合这些天来从二长老，维清，甚至是一些“说闲话”的其他乾华弟子的口中所出地信息，总算能够完全确定——
　　维清如今所住的院落，不仅是清守峰灵气最佳之处，甚至——
　　是整个乾华派灵气最佳之处。
　　这个令夷倒没有明着去问维清本人或者二长老，只是在她时常去清守峰拜访维清之后，常能从其他弟子尤其是内门其他玄字辈的核心弟子那里，听到一些“闲话”。
　　关于令夷这个散修故意交好维清怕是别有用心，明明受不了维清的性子还要一个劲儿凑上去，就是为了时常去蹭整个乾华派最好的灵脉汇集之地的灵气。也不知二长老和维清是如何被蒙蔽，竟也纵容了她这样的心机。
　　令夷倒并不在意自己在乾华这些弟子口中的名声，只是这话中的意思却是让她分外奇怪。
　　也许乾华的众多弟子这么多年来已经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什么，可令夷这个突来的外人第一次听说这个，只是觉得震惊。
　　一派最佳的灵脉汇集之地，最有利于修行的地方，竟没有给掌门，也没有给门派之中修为最为高深最有可能更进一步的大长老，甚至没有给据说早年受过重伤在乾华派常年闭关养伤最需灵气滋养的四长老，反而……
　　给了一个弟子。
　　尽管他是乾华年轻一辈最为杰出的天赋最佳的弟子。
　　但这却也仍旧并不合理。
　　这件事，和与这个同时被令夷确认的另一件事一起，让令夷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一点儿什么的尾巴。
　　这另一件事，就是从二长老那里问出来的。
　　二长老如今八百余岁，曾也是乾华派的内门核心弟子，在他还是弟子还没有成为长老的时候，乾华派的掌门和大长老，就正是如今的两位了。而从他入乾华门墙到如今的这几百年间，清守峰上最特别灵气最佳之地的院落便一直是空置的，并没有哪个弟子或长老入住，但也并没有动工返修过。
　　即便是二长老后来一路成为了乾华派的长老之一，住上了清守峰，也没有能进那个院子。
　　令夷第一次听二长老说这些的时候，还是很有些惊讶的。
　　乾华派的这个安排……
　　也多亏了二长老的的确确是个心胸宽广洒脱的人，若是换上一个，眼见着空置那么多年自己都住不得的好地方平白便宜了一个毛头小子，就算是个天赋过人的毛头小子，怕也要愤愤不平的。
　　可二长老没有，相反，他在收维清为徒之后，对性子冷清的维清视如己出。
　　虽然二长老也只说维清入住是掌门的安排，自己并不清楚更多，但令夷至少从这场对话之中确认了一件事。
　　那个地方，在二长老的八百余年的阅历之中，只有维清这一个主人。
　　还是一被带入乾华派，就直接住入那个院子的。
　　所以……
　　维清所住的这个院落，是在八百余年以前一千余年以内被整修翻新过的。
　　彻底消除了所有的痕迹。
　　而在这次“动工”之前，这里是否曾有过其他的主人……如今却是不得而知。
　　至少维清本人不知道，二长老这个师父也不知道。
　　乾华派能活过千年寿数的如今只有尚在闭关的掌门，和看着便不如何好相处的大长老，这些年轻弟子和其他长老不晓得的事情，怕也只有他们两个知道了。
　　但是显然，至少现在，令夷还不能去问他们。
　　熟不熟有没有机会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
　　令夷觉得那关于维清的未来，也许她已经碰触到了的这点儿奇怪之处便是关键，而掌门和大长老两个知情人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
　　还是不要贸然打草惊蛇得好。
　　……
　　“怎么？”
　　正在令夷因为身处这处关键院落而难免多想了一些，有些出神的时候，维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令夷回过神来转身看过去——
　　维清今日身上穿着的长袍，颜色与他的眼睛很是相似，清透干净，带着一种出尘的风姿。
　　他双手负在身后，就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并没有更靠近。
　　身形如苍松，如修竹，只站在那里，便如一幅画卷一般。
　　可远观，可欣赏，却不易亲近。
　　令夷眨了眨眼睛，心中还是忍不住赞叹一声。
　　她的视力虽未恢复完全，但也算好了大半，总算，能够看到带着清淡色彩的维清的模样了。
　　“看这残局，一时有些走神儿了。”
　　令夷面前桌上放着未下完的棋局，几日前来的时候还未见的。
　　虽然她方才真正走神的原因跟这棋局无关，但不得不说，方看到这黑白两色的棋子时，她是略微叹息着有些感慨的。
　　所以此刻与维清说的这话，也并不算是敷衍。
　　令夷本就因为各种原因出于某些目的愿意主动凑过来，加上身为维清师父的二长老乐见其成的嘱咐，维清这些日子与令夷相处的时间多了不少，自然，并不是每次都会动手切磋的。
　　没几日一次切磋，还多半都是并不如何太耗心神的法诀和招式，剩余的大部分时间，令夷会来到维清的住处，两人交流一些灵力法术运用的心得。
　　后来次数多了，也会有些其他的闲聊。
　　切磋次数不算多，但每次切磋的度被把握得极好，既让彼此都少少有点儿收获不至于毫无所得，又能控制在视力并未恢复需要时时刻刻外放神识以作耳目的令夷能够负荷的范围之内。
　　一次两次还好，等次数多了，令夷也便意识到……
　　这是维清故意的。
　　也许维清并不清楚令夷时刻外放神识是因为什么，但他却准确地估量了令夷的精力，真真做到点到为止。
　　这便是他无声的照顾了。
　　令夷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其实颇为讶异。
　　不过谁都没有说破，算是一种不言明的默契。
　　也是在发现这个之后，令夷在与维清相处的时候不知不觉间更放松了一些。
　　维清看了一眼桌面上的棋盘，而后再次将目光落在微笑着的令夷身上，顿了一顿才张口问道：
　　“可要手谈一局？”
　　令夷摇头：“我不会。”
　　维清的眉头微微动了一下。
　　令夷是从来不曾介怀自己的散修出身，也曾有过地落魄过去的，尤其此刻面对的又是维清，因而说起来也是自然坦荡：
　　“当初开始自己一个人生活，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了求生之上，后来……也是用在让自己过得更好上面，不是忙碌折腾不已，就是一个人静坐闭关，没有人教，我自己也没有特地学，琴棋书画这种风雅之事，到底我是没有沾上边。”
　　维清默了一下，上前两步，在令夷身边站住，却是面朝着下了一半的棋局并没有看她：“修行之人，感悟天地，万事万理皆有所蕴，这些，倒不只是风雅兴趣。”
　　维清的话一如既往说得不会特别直白透彻。
　　但令夷还是明白的。
　　九州之内，也不是没有过从乐理书画之中得到感悟，提升了心境精进了修为的例子，原本，每个人的修行之路，便都有不同的。
　　况且乐音还有音攻之法，这棋艺还可推演布阵，倒都是极有用的。
　　虽然令夷不通这些，但这个道理她也是承认的。
　　于是听了维清的话，她点了点头。
　　维清微微侧过脸，见令夷神色之间没有分毫不耐，反倒很是赞同，也说不上是不是一时心血来潮，竟主动开口道：“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
　　令夷瞪大了眼睛抬头看向维清。
　　这还真是……意外。
　　令夷紧盯着维清的脸看了一会儿，见他并没有露出懊恼反悔的神色，仍旧是那副平平淡淡没有表情的样子，眨了眨眼，突然笑了起来：
　　“好呀！”
　　见她答应得这样愉快，维清又看了令夷一眼，那双浅色的眼睛看着仍是波澜不惊，至少如今的令夷还看不出什么来。
　　随后，他抬手一挥，桌面棋盘之上的黑白棋子悬空而起，有序地分别往两侧的棋篓里面落了回去，不过是一个眨眼的功夫，残局不见，棋盘上又是干干净净。
　　而维清也当先在桌子一侧的椅子上坐下，抬头看向还站在一旁的令夷。
　　令夷微笑着也在维清的对面坐了下来，从棋篓之中捏出了一枚黑色的棋子，看向维清。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与以往的每一次相处都不一样。
　　这一回的这大半的时光，响起的竟几乎都是维清的声音。
　　虽然是在为令夷简单地解说规则方法，以作指导，但……
　　怎么也算是破天荒的事了。
　　半个时辰之后，面对眼前已经密密麻麻的棋盘，令夷没忍住抬手揉了一下才恢复一点儿视力没有多久的双眼。
　　对面的维清见状，手上动作一顿，将指尖捏着的白子又丢回了手边的棋篓里面。
　　只不知是动作很轻还是其他，竟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让正巧揉着眼睛没看过来的令夷察觉。
　　“今日便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