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26、院落

　　在二长老出现在洗剑坪，默许了令夷的所为，为她“撑腰”之后，接下来令夷的授课便十分的平静和顺当。
　　最初的十个内门弟子少了宁端三人之后，气氛更是和谐起来。原本就比较听话用功的七人更是发奋起来，尤其是被令夷光明正大开了小灶的宁玥三人，可谓进步飞速，惹得七人中的另外四人眼热不已，却一时不敢有什么不满的表示。
　　而洗剑坪之外算是已经得了令夷的准许正经旁听的弟子们秩序也好了不少，只是曾经蠢蠢欲动想来请教的念头到底还是又被宁端三人的事压了回去，至今也仍旧只是在闲暇时来洗剑坪之外旁听着“偷师”，而不敢进一步打扰。
　　宁玥三人每日里有一半的时间都跟着令夷呆在山腰的客卿别苑，虽天资确实不比旁人，但有令夷手把手的倾囊相授，也是很快超出了其他四个同门一大截，显然已经勉强有了能够教授他们剩下四人的资格了。更不必说，当初令夷交给周潋的小册子上的内容，已经尽数让他们三个生生记在脑中，哪怕是一时还无法理解不能融会贯通，至少要点都牢牢记住了。
　　这个过程，对于修仙者而言，时间其实已算很是短暂，两个月不到而已。
　　但对令夷而言……却觉分外疲惫。
　　好在，两个月过去颇见成果，以宁玥三人如今的水准再去给其他弟子传授也没有什么问题，令夷是真的可以甩手了，而另一方面……
　　她的视力已恢复了大半，虽还有些模糊不清，却也是很不错了。
　　不然再日日外放神识，又要花心神传授速炼之法，还要抽出功夫去清守峰拜访二长老去找维清，以继续查访……
　　以令夷的底子，都已经吃不消，是在咬牙强撑了。
　　好在，总算告一段落。
　　说起来，这两个月中，令夷去清守峰拜访那位维清的师父二长老的次数也不算少了。
　　第一次去拜访二长老的时候，二长老跟令夷的对话大部分的内容都与维清有关。
　　也多亏了令夷提前得到过周潋那边的传讯，知道回乾华之前正巧人在凌岳派的二长老，从周潋嘴里问了一点儿事出来，所以令夷对于二长老知道她跟维清的瓜葛也并不意外。
　　只是二长老即使都听周潋说过一次，再跟令夷聊起自己徒弟跟令夷的那两次交集，仍旧问得仔细听得仔细，一副颇为兴致勃勃的模样。
　　周潋的师父跟维清的师父是好友，周潋的师父如何令夷没有接触过不好评断，但至少如今看来在关于维清的事情上，周潋跟这位二长老还真是很像。
　　很有兴趣让维清多交些朋友。
　　所以对令夷的态度分外和蔼。
　　聊完了这么一会儿之后，二长老在征得令夷同意之后，随手发了个传讯，召此刻也在清守峰上，只是在自己的住处离得并不算太近的维清过来，而在维清过来之前，二长老又笑眯眯地对令夷道：
　　“小友以后若有闲暇，常来清守峰玩……咳，与维清切磋论法也好，说不定不用几次，我那徒弟便又能大有进益了。”
　　虽然跟二长老这短暂的对话还算愉快轻松，但毕竟不是那么熟又算是长辈，该客套的令夷还是要客套一下的：“二长老过誉，维清修为深厚法术精湛，对灵力的控制如臂使指何等精妙，我确是没有什么值得他一观的。”
　　二长老摇着头轻叹了一声，显得郑重了一点儿也认真了一点儿：“小友过谦了……先前他回来的时候说起过与小友一道在东边海域上合力斩杀妖兽的事，对小友的能耐也是分外赞叹的。”
　　令夷保持微笑地听着，忍不住有那么点儿走神。
　　她觉得二长老的这话绝对是有水分的，她根本没法想象维清对她赞不绝口的模样。
　　“维清形容得细致，我虽未能亲眼一见，却也算心中有数，有些思量。”二长老继续道：“我这徒弟的性子……他修水法，性子却像冰，不论是人还是法术都极为稳当，可到底缺了一些年轻人的锐意。”
　　令夷眼光动了动，没有说话。
　　并不是说维清在施法对战之时束手束脚或是畏缩不前，也并不是说他一味图稳并不进取，只是……
　　太沉了。
　　真真就像是他的师父二长老所说的那样，不像灵动的水，反倒像孤寒的冰。
　　没有生机。
　　既已想到这里听二长老说到了这里，令夷觉得自己已经猜到接下来这位老者要说什么了。
　　果然。
　　“而那种一往无前的锋锐之气，小友却是不缺的。”二长老诚恳道：“也是巧了，你们竟正是一水一火，一沉一锐，说来这也是我的私心，盼着若他与小友接触多些，也能染上些小友身上的这股锐利之意，更像个年轻人些。”
　　令夷心头一动，却还是微微垂了眼睑轻声道：“晚辈以前也听人评过我，道是……过刚易折，锋极易摧，二长老当真想要维清受我这般的影响么？”
　　二长老听了反而朗笑着道：“先不说我那徒弟本性底子在那里，再如何……也不至于整个换了个人。便是小友所言……说句实在话，老头子我也对我那徒弟很有信心，你们二人相处受影响的可不会只有他一个。”
　　这便是说，觉得他们两人的性子可以互补一番了。
　　不论如何，二长老这也算是坦诚的肺腑之言了。
　　令夷并不觉得被冒犯，相反……
　　二长老的这个想法，对令夷的打算和目的很是有利。
　　乾华上下，按理说来就算是还在闭关的掌门和如今掌事的大长老，在维清的事情上都不如一手教导维清到了今日这般成就的二长老更有发言权。若是二长老乐见她与维清接触，那么乾华上下便都反对不了了。
　　着实方便。
　　只是……
　　令夷勾了勾嘴角，对着二长老道：“晚辈明白二长老的心意，只是此事……还是要看维清的意愿。”
　　二长老高兴地捋着胡须点头笑道：“自然，自然！”
　　两人这番对话话音才落，维清就到了。
　　然后……
　　然后令夷便在一旁坐着，听二长老对维清重复了一遍很乐意见他与令夷经常切磋互相学习的意思，而维清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没有什么欣喜恭顺，也并没有不乐意。
　　他点头应下了。
　　倒也干脆利落。
　　二长老对于维清应下自己的要求的行为早有预料，事实上他的这个徒弟虽然许多人都说冷心冷情，于人事全不在意，但其实对他这个师父算得上是尊敬有加的，几乎从来没有拒绝过他。
　　自然，二长老也算是乾华派最明理的长老了，也不会对自己的徒弟提什么无理要求吩咐什么不当的事。
　　而后……
　　片刻之后令夷站在维清居住的院落之中的时候，都还有些没有太回神。
　　在跟维清说好了可与令夷多接触多切磋的事情之后，二长老又神来一笔说起昨日回乾华时候给了维清的灵茶，言道自己那里没有留让维清替他沏茶待客。
　　于是……
　　于是令夷就这么从二长老的院子跟着维清来到了他的院子。
　　先前令夷来跟维清切磋的那一回，虽然点到即止也多少稍显疲惫，都没有捞到去维清住处歇脚喝茶的机会。
　　这一回……
　　令夷也不知道能不能算是“意外之喜”。
　　至少她一直想亲眼见见的地方总算是走进来了。
　　那个在维清的“未来”画面之中，他曾被关押囚禁的地方。
　　修仙者随身都会带储物戒或储物袋，常用的都在里面，但不常用或是主人觉得并不必要的，总会在住处洞府单辟出地方存放。
　　比如，维清这里的茶具就是。
　　于是维清自去取茶具和泉水的时候，令夷独自坐在了前厅，光明正大地打量起这个她曾“见”过却又着实是第一次来的地方。
　　越看，她越是忍不住微微皱眉。
　　其实第一次来清守峰见到维清的住所时，即使没有进来令夷心中也是疑惑满满的，而今日在去过二长老那里之后疑惑又上升了不少。
　　乾华派坐拥巨大灵脉，这并不稀奇，几大主峰都是灵气最为充盈之地，这也很正常。清守峰是不是比其他主峰的灵气更浓郁令夷没有亲去过还把握不准，但是清的住处所在位置，却是清守峰上灵气最佳的位置。
　　甚至远胜于二长老的地方。
　　这其实并不合理，按照常有的规矩……怎么都该是既身为长老又身为师父的二长老的地方更好些才对。
　　只是……
　　如果二长老确实太喜爱看重这个徒弟自愿如此，倒也不是说不过去，只是在令夷“看”到的未来之中，已站在乾华对立面的“罪人”却还能囚在这么好的地方，就着实诡异了。
　　阶下囚，还占着最好的灵气之地，怎么想怎么怪异。
　　除非这院子，有玄机。
　　比如……
　　令夷从桌前站起身，几步走出厅堂来到院墙边上，伸出手轻触石墙。
　　果然，她没有看错。
　　这院子分明在灵气充盈之地有法阵护持，不受猛攻莫说百年千年，万年下来也能分毫不损。而清守峰又是乾华主峰之一，从未听过受过何等天灾强敌。
　　比如先前二长老的院子，看着完好但其实也是经历过万年岁月的了。
　　可维清这里不同。
　　几百年前，千年之内，这处院落整个被重修了一遍。
　　翻新。
　　去除了所有那之前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