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22、宁端

　　洗剑坪。
　　又到了令夷这个客卿“授课”的时候。
　　原本第一次“授课”在洗剑坪这里，算是乾华派的安排，虽不知是出自大长老还是三长老的吩咐，但总归是有试探她深浅的用意的。
　　第一日之后，令夷证明了自己的能耐和价值，这试探按理说也就算是成了大半，至少接下来传授这些弟子速炼之法的地点时间一类的安排，令夷早就可以完全自己做主了。
　　但令夷并没有急着改了这规矩。
　　就好像至今被正经安排给她的，还是那十个普通内门弟子而已。
　　留在洗剑坪这里每日传授的一个多时辰中，洗剑坪之外围观着的乾华弟子并不算少。说是围观，其实算是旁听。
　　一开始只有个别胆子大的凑过来听令夷授课，却也很有分寸地并不过去多做打扰，等见令夷并不在意他们旁听之后，便渐渐放开了一些，用心记下之外也会就在洗剑坪之外自己上手试试寻找感觉。而在这些人之后，跑来旁听的弟子越来越多，若不是乾华的许多普通弟子仍有早晚课，有修行和历练的任务在身，并不全是清闲自在的，偌大的洗剑坪外怕早就要被围满了。
　　从令夷开始正式授课，至今不过七日，围观旁听的弟子们开始蠢蠢欲动想要在旁听之余上前请教，而作为令夷算是手把手教导的，所得最多的十个弟子进益还算不错，比那些只是旁听而已的弟子强上不少。
　　只是……
　　“时候快到了，怎么今日……还不见来？”
　　“哼，才过去几天，倒摆起架子了。”
　　洗剑坪上，十个正经来听令夷授课的内门弟子已经到得整齐，而此时语带讥诮地开口说话的，正是当初令夷第一次与他们相见时，领头表达不满的那个男弟子。
　　瞧见以往总会先来这里等他们的令夷今日还不见人影，忍不住嘟囔了那么一句的男弟子没想到会听得这么一句，瞪大了眼睛转头看过去，动了动嘴却没开口说什么。
　　领头男弟子冷哼一声：“出息！好歹也是乾华派的内门弟子，这才几天，你就被那么个破落户给吓着了？”
　　“宁端师兄，你……”
　　领头男弟子，也就是宁端，瞧见另一人颇有些不赞同的神色，又冷笑了一声：“怎么？我说错了？”
　　“师兄没说错。”
　　“本就是如此，我们给了面子她反倒蹬鼻子上脸了，越发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虽然十个人中有些被已算是被令夷收服，剩下的也多半默不开口不想或者说不敢随意惹事，可到底，原先在几人之中就还算是小有一点儿底气的宁端没真落得孤立无援的地步，这十人里还有两个人仍旧站在他这边。
　　虽然是在令夷不在的时候。
　　而当令夷在面前的时候……宁端自己也并不敢太过放肆。
　　听了另外两人的附和，宁端的脸色好看了不少，视线从最初说话的男弟子脸上，一一滑过其他人，在没有低头避开自己目光的三人那里停留的时间略久了一点儿，挑着眉头微扬下巴：
　　“我可不像有些人，这么容易就被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破落户给训成狗了，听话得很呢！”
　　“你！”
　　“我们是乾华的内门弟子！不敢说与门中诸位修习有成的师兄师姐相比，可要只比区区一个散修，是何等尊崇的身份！却偏偏有人为了点儿蝇头小利自甘下贱！怎么，你们做得还不容人说了么？”
　　被宁端几乎是指着鼻子骂的三人，正是第一日授课之时，令夷多留意了那么两分的三个，一女两男，三个年轻弟子。
　　三人中的肤色生得略黝黑了一点儿的男弟子上前一步张口便要跟宁端理论，却被站在他身边的另一个男弟子一把拉住。
　　肤色黝黑的男弟子：“你拉我做什么！他不只在骂咱们，更多在骂先生！”
　　“别冲动。”拉住他的男弟子压低了声音，示意他往旁边看。
　　而那女弟子脸上也带着怒气，却显得比那肤色黝黑的男弟子冷静不少，只是站在原地直视宁端：“先生是乾华派的客卿，是长老们吩咐过让我们以半师之礼相敬的人。宁端师兄这么说，到底是不敬先生，还是不敬长老，不敬乾华门风？”
　　“宁玥！”
　　眼见着宁端一下子涨红了脸，先前拉人的男弟子对着被自己拉住的人低声道：“瞧见没？这种要过脑子的事得你妹子来，换了你，被人说得回不上话之后就只会撸袖子了……”
　　黝黑男子一顿，抿了抿嘴自觉有些讪讪之后，又很快反应过来，白了一眼此时已经放开拉着自己的手的好友：“说得好像换了你就能成似的！”
　　“……至少我有自知之明，不会一上去就撸袖子。”
　　“……”
　　而在这两人悄声说完了这几句的时候，宁端也已回过神来，对着一脸正色的女弟子，也就是宁玥冷笑：“长老们我自是爱敬万分的，只那破落户……不，她连破落户都算不上，连个出身的家族都没有，谁知道是什么坯子！凭了一点儿小聪明巴巴地跑来乾华投靠，就该有点儿自知之明，清楚自己终究低人一等的！长老们好心可怜她给了她这点儿面子，她倒好，还抖起威风来了！”
　　“先生成为乾华客卿凭的是自己的本事，凭的是你宁端几辈子都琢磨不出来的巧妙法门。我辈修仙之人向来不问出身只凭实力修为说话……也是，宁端师兄修为不如人能耐不如人天赋不如人……样样都比不过之下，也就只能揪着出身这种东西发泄了。”
　　“呸！”宁端眼中喷火显出了几分气急败坏的模样，死死地瞪着宁玥：“我不如她？与那么个下贱坯子比，我还怕失了自己的身份！她不过也就这点儿价值而已，等……看她还剩什么好傲气的！等着吧，总有一日，等我……到时必定要让她……”
　　“让我什么？”
　　“让她……呃！”
　　宁端原本因为气怒而越来越高的声音戛然而止。
　　洗剑坪之上的人这才察觉到……
　　令夷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洗剑坪上，竟没有引起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的注意。
　　其中虽然也有他们几个的心神多少都被宁端和宁玥几人的争执吸引，但作为还算稍有小成的修仙者被人近了身却毫无察觉……
　　自然，洗剑坪之外的其他乾华弟子想来是发现了令夷的，只是并没有人给宁端几人提这个醒。
　　令夷的神色很是平静，声音也听不出喜怒来，对着宁端又问了一遍：“你方才并未说完，想让我如何？”
　　宁端直到直面令夷的此刻，还有些懵：“……我……”
　　令夷又看了看宁端身后两个已经把头死死低下去的男弟子，轻笑了一下：“背着我说得慷慨激昂，可真面对我的时候，反倒一字不敢说了？”
　　宁端的脸色变了又变，感觉洗剑坪之外无数同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如针扎一样，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忍耐不下去，咬着牙猛地抬头直视令夷：“我……我本就没有说错，怎会不敢？”
　　令夷点点头：“不错，你应该敢的。毕竟这是乾华门内，不是外面，再如何我也不能真要了你的性命。既然是反正都死不了的，那大胆一些也没什么。”
　　令夷这话轻飘飘的，但还是听得宁端差点儿没忍住一个哆嗦。
　　她仿佛在说，若此时不是在乾华门内……
　　事实上这些天来令夷在授课之时确实有些严厉，尤其对宁端几人一丝笑意都欠奉，但若说真要对他们有什么伤害……却也没有。
　　等想明白这个，又想到令夷方才提了这毕竟是乾华派之内，而他自己好歹是被长老们钦点的内门弟子，便又有了几分底气：“不错，我等是乾华派内门弟子，不是你区区一介客卿能肆意处置的。”
　　令夷脸上的笑又深了一些：“我是不好伤你们性命，只若是说旁的处置……”
　　宁端和身后两人突然觉得背脊一凉，心中一慌。
　　“你们倒也不用多想。”令夷状若安慰地道：“不论今日这番话我听到还是没听到，于你们三人的处置我却是早便想好了，不会改动的。”
　　“你……你想如何？你只是个客卿！我们……”
　　“不错，我只是个客卿，那就做客卿能做的事。”令夷直视已有些发慌的宁端：“你们三个可以走了，今日之后，也不必再来。”
　　“……你……什么意思？”
　　“这还不明白？”令夷脸上仍旧是噙着笑的，只是这笑意却有些发冷起来：“分明是自己无能不得不低头，又舍不得不学这点儿破落户的东西，却撑着身份说得好似受了天大委屈一样……你们有这个脸皮这么做，我却没有那么好的涵养。”
　　“是你自己跑来做客卿的，这是长老们的吩咐，你怎么敢？”
　　“我还以为过去七天了，你们能稍稍长些脑子的。”
　　“你！”
　　“我愿意给的，是整个乾华派的面子。乾华弟子无数，我可以教的人选多了去了，成为客卿所做之承诺必能达成，不差你们三个。离了你们乾华还是四大仙门之一，可离了乾华，你们又算个什么？配得上让我给这个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