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210、没有时间了

　　“没有时间了！”
　　当瑶妆在令夷醒后的第三天，终于踏出魔殿驻地，来到天门山脉更外围一些的地方，看到多日不见的葳蕤的时候，葳蕤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句‘没有时间了’。
　　葳蕤的样子或者说状态，与瑶妆印象中已经有了很大的区别。
　　从瑶妆认识葳蕤以来一直呆在令夷身边被令夷保护得极好的小姑娘，从来没有这样虚弱和狼狈过。
　　此时的葳蕤脸色苍白没有血色，急得眼眶通红。
　　其实这段日子以来在妖族，葳蕤除了被限制了行动限制了消息之外，并没有被薄待。甚至可以说是与在她之后被送过去的许铭一道，享受着难得的妖族的贵客待遇的。可眼前的人还是肉眼可见的狼狈和憔悴。
　　瑶妆注意到，她的左手整个没在袖子里面没有露出来，而右手总是不自觉地下意识去握着自己的左手手腕。
　　“你……”
　　“没有时间了。”葳蕤掐握着自己的左手手腕，脸色苍白细看之下额头似乎还因为不知因何而起的疼痛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仙门之前擅动地脉引起地脉汇聚的祭坛的暴动，那之后……苍玄毕竟是四大仙门之首多年下来地下灵脉的存在已是勉强维系平衡的一个支点，现在苍玄灵脉被毁，地脉平衡被破……没有时间了，真的没有时间了！”
　　瑶妆先是被葳蕤提到的苍玄灵脉是地底平衡支柱之一的事微微惊了一下，可随后的重点却并不在葳蕤想要表达的重中之重——没有时间这一点上。
　　瑶妆的脸色沉得发黑：“你是怎么知道的？”
　　就算是先前她的王兄愿意帮上葳蕤一个忙给她传递那么一个“想见一面”的消息的时候，妖族对葳蕤的消息封锁也仍旧是十分严密的。瑶妆先前的吩咐仍旧被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外面发生的一切的事情都不被允许传到葳蕤的面前。连同跟葳蕤在一处的许铭，都一样被封禁了所有的消息来源。
　　他们不应该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正在发生什么。
　　而在她答应见葳蕤，她被冬守安排的族人以最快的速度用特殊的方法从妖族带出来到天门山脉的这段时间内，对她获得消息这件事的严防死守也完全没有任何程度的降低。
　　但现在，葳蕤把这两件大事，包括刚刚发生过的令夷亲自杀上苍玄山门的事，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她这不是她自己的猜测，而是万分笃定之下的事实。
　　顶着瑶妆分外防备又充满探究的目光，葳蕤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的速度倒不算慢：
　　“没有妖族人跟我说这些……”葳蕤右手握在自己左手手腕上的力度似乎又大了两分：“是长老……长老告诉我的……那时候祭坛所在之地地脉暴动已经发生过，苍玄派的事……苍玄派的事，是长老预先看到的‘未来’……”
　　瑶妆抿了抿嘴，眼睛微微一闪。
　　葳蕤口中的长老，不是魔殿组成世家的掌权长老，也不是四大仙门的高位长老，她所说的……是灵族的那位先知长老。
　　因为窥探到了“未来”，因为得天机示警发现了生机所在，而安排葳蕤离开灵族来到九州大陆，来到令夷的身边引令夷一步步入局的“始作俑者”。
　　在从葳蕤那里得知灵族的事后，瑶妆也曾试图让妖族的人出海去寻找灵族的隐居之地，只是一直没有任何收获，甚至不少族人都怀疑葳蕤只是信口开河，世上已如过去人们传说的那样，再也没有灵族存在了。
　　后来魔殿这边的事越来越多，不管是在令夷的结果之前还是在那之后，需要做的安排都极为复杂繁琐，不容疏忽，瑶妆便不得不让出海的人手放弃寻找灵族所在，转而回来专注这九州大陆的事务。
　　而现在，一直被限制在妖族之内的葳蕤说，她得到了灵族大长老的消息。
　　瑶妆的目光落在了葳蕤一直藏在袖子里，又被右手紧紧握住的左手手腕上。
　　葳蕤注意到了瑶妆的目光，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最终却还是没有隐瞒，咬着牙当着瑶妆的面，松开了一直攥紧的右手，将左手的袖子微微拉起——
　　瑶妆惊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葳蕤的左手，以手腕为中心，往下蔓延到指尖，往上也蔓延了半条手臂，整个像是被烈焰灼烧过一样，变成了分外惨烈的焦黑色。而她的左手手腕内侧，在这一层焦黑的皮肤以下，有一个并不大的金红色的纹路隐隐发着光，一明一暗，像有生命在呼吸一样，却也好像损伤了大半已经并不算完整。
　　“这是我当初离开族中的时候，大长老帮我画下的咒印，说是……能感知我是不是有生命之危，关键时候可以凭此咒印联系上他……”
　　怕并不是那么简单的。瑶妆想道。
　　在这一次之前葳蕤从来没有联系过那位灵族的先知大长老，而这一次……她看到这个联系，或者说从灵族的大长老那里得到消息，需要付出的代价了。
　　“只能联系一次，已经被我用掉了……”葳蕤放下了衣袖将左手再次遮起来，难掩焦急地上前的两步，在关于这件事的简单解释之后，立刻将话题又扯了回来：“没有时间了……献祭……姐姐她……时机又因为这个需要再提前了……姐姐……姐姐她跟……她跟维清哥哥不一样，她是不能修复地脉的，而想要……要趁着地脉崩溃损伤之前，本就不能等千年一次地脉大开，原本仙门定给维清哥哥的献祭之机……现在……现在更……更没有时间了……”
　　瑶妆皱着眉头抿着嘴，没有多说话。
　　如果葳蕤说的都是真的，她的的确确联系上了那位灵族的先知大长老，既令夷杀上苍玄派动了苍玄的灵脉的事都能被她知晓，那么……直到今日也一直只有令夷本人和瑶妆两个才清楚的那个计划也被葳蕤知道了，似乎也很正常。
　　而瑶妆此刻不说话，是因为她还拿不准葳蕤特地要见她，与她说破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
　　而好在，她们两个之中更着急一些更沉不住气一些的是葳蕤。
　　见瑶妆沉默不语的样子，葳蕤已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方才就隐隐带上了哽咽的声音也高了两分：“我可以……我知道怎么补全那个办法！”
　　瑶妆朝着葳蕤看过去。
　　只见这个先前一直躲藏在令夷的羽翼之下，而现在仿佛一瞬间不得不成长起来的小丫头，眼眶通红眼里还带着泪，脸上却已微微露出一个笑来：
　　“就是顾汐……你的姐姐给的那个……不完整的方法。”
　　……
　　“没有时间了。”
　　瑶妆再次听到这句话，是从令夷的口中。
　　瑶妆跟葳蕤见过面后，又独自一人回到了魔殿的驻地之内。
　　而令夷此时正好，刚从禁地之内走出。
　　自令夷苏醒，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禁地之内，瑶妆先前也曾跟进去远远看了看，令夷独自坐在那高高的祭台之上，看不清表情。
　　瑶妆先前没有打扰也没有来得及去问，但是现在，在见过葳蕤之后，她想她也已经不必询问了。
　　就像是那次仙门在外利用地脉引发的魔气暴动之后，令夷独自一人在禁地待了许久出来后就告诉瑶妆要她加快动作一样，这一回也是如此。
　　葳蕤没有说错，她说的都是真的。
　　看来……那所谓的时机，令夷先前也曾经提到过一次提前了的时机，再一次因为苍玄派的这件事而有所提前了。
　　果然……
　　当瑶妆与从禁地出来后不久的令夷见面的时候，令夷与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不久前她才从葳蕤那里听了好几次的，“没有时间了”。
　　“算上今日，你还有十日的时间。”
　　瑶妆紧皱眉头看向，十分平淡地说出这个时间的令夷：“十日？”
　　令夷挑眉笑了出来：“怎么？早点解决不好么？”
　　瑶妆沉默下来。
　　“这可真是好事儿的。”令夷半眯着眼睛笑得颇有几分不怀好意：“再拖久了，我是觉得……我可就不能在这么好心了。你要知道，这说一不二，众人畏怯的魔尊，当得很是让人快意，我都已经开始舍不得了呢！”
　　瑶妆低垂下眼：“虽说崇阳三长老凌岳四长老，我们的确又有了两个可用的关键人物，可……魔殿这些世家和仙门那边之后的事，需要安排的还有太多，要令他们不管是为名还是为利互相牵扯制衡之下，能彻底将千年前的真相和公道都公告天下载入九州皆知的历史之中……”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令夷干脆地打断了瑶妆的话，勾着嘴角笑得有那么两分凉薄和不经意：“以后的事……死都死得透彻了，还管什么洪水滔天公理正道的？哦……对了，这原本就是我一个罪大恶极的魔尊不配去管的。”
　　瑶妆：“……”
　　令夷转身走开：“我也只是知会你一声，别指望我会管你。”
　　瑶妆看着令夷的背影从视线中消失，心中一时复杂万分。
　　她又想起了，葳蕤说的那个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