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211、拐杖

　　最近发生了许多计划内和计划外的事，但总归一切的准备工作都算是朝着很好的方向发展，可即便一切都算是准备就绪，十天的时间仍旧显得太过紧张了。
　　尤其是，在见过葳蕤并成功被葳蕤说服之后，瑶妆需要在这十天之内完成的，是两件事。
　　大概唯一算得上幸运的，就是令夷的的确确如她所言，完全不管瑶妆。
　　不管她要做什么，在做什么，做得怎么样，已经不仅是不插手，而变成了完全不在意。
　　若不是这样，瑶妆是没有把握能够在这样同时进行两件事的时候还能完全瞒过令夷的。
　　自然，其实真正需要隐瞒的只有其中一件事。
　　令夷所说十日的第三日，在九州各处传开，魔尊令夷与四大仙门有仇，尤其是寿元过千载的几个高位掌门长老有血海深仇，才会如此刻意针对的风声地时候，天门山脉最深处，魔殿驻地中的石殿之内，风寒已经康复的维清听到了有关封魔鼎的消息。
　　魔尊令夷毁掉苍玄派之后将苍玄派的镇山之宝带回了魔殿，放到了禁地之内。
　　自来到这里，维清从来没有能够离开这座石殿，更不必说进入就连魔殿高层的那些核心世家的家主们也并没有资格踏入哪怕一步的禁地。但维清其实可以猜到禁地里面是什么，在前些日子苍玄派特地传递给他的消息里，他也的的确确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而现在……
　　令夷不仅是毁了苍玄派，还将苍玄派的所谓镇山之宝带入魔殿禁地。
　　此前他已经听说了外间的消息，令夷毁掉了整个苍玄派，不仅是典籍秘法，还有法器秘宝，那些放在九州其他地方定会引不知多少修仙者趋之若鹜的东西，她全都毁掉了，不管有多么稀有珍贵。可偏偏，她还是带了一样东西回来的，还一回来就放到了禁地之中。
　　维清知道，那只有可能是封魔鼎。
　　从先前替苍玄派给他传递过消息的人消失的无影无踪的时候，维清就明白自己的举动多半是已经暴露了，只是还料不准令夷知道得有多少，尤其是这一次令夷去过苍玄亲手杀了苍玄派仅剩的两位长老之后，他很难判断魔殿中那个传递消息的人并不知道的内情，如今已死的苍玄派大长老和五长老两人有没有在死前对令夷吐口。
　　可不管令夷知道的是多还是少，维清知道自己都是要想办法加快动作了的。
　　他担心动作再慢些，被带回来的那个封魔鼎会被令夷想办法毁掉。
　　那是如今世上仅剩的两个封魔鼎之一，若是也被毁掉了……那么就只有凌岳派还保留的那一个而已了。
　　按照先前瑶妆所言，他们先前查到的那些事，那些在伏泽山脉之中被讲开了的事，包括算是千年前的半个亲历者的瑶妆在内，所有人都认为，千年前容瑾的献祭并不完整并不完美，留下了许多隐患致使这个千年之间有诸多问题发生，皆是千年前的四只封魔鼎被顾汐在最后关头毁掉了其中一个的影响。
　　似乎封魔鼎越是少，那么献祭就越难有效果，甚至越难实现。
　　但其实并非如此。
　　传到他手中的来自苍玄派的消息说得很是明白，封魔鼎数量的多少，并不是影响献祭成败的因素，而只是开启献祭大阵的“钥匙”，甚至并不需要四把钥匙齐聚，只要有一个，就能够顺利地激活那祭台之上的献祭大阵。
　　真正决定献祭成败的，是献祭之阵的中心，是“祭品”。
　　千年前是容瑾，千年后的如今，是他。
　　……
　　令夷所说的十日的第五日。
　　崇阳派的三长老和凌岳派的四长老，这两个已经算是成功被他们“策反”了的人刚被送出魔殿驻地，在送回崇阳派和凌岳派的路上已与身在乾华派的关键人物达成一致，虽然仓促却也已经决定姜瑶在明日彻底展开他们的“计划”。
　　这是一边努力在妖族帮助下避开魔殿许多人的目光忙碌了好些时候的周潋，终于可以暂松一口气的时候。
　　然后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察觉到平时他算得上接触最多的那些伪装成人族的妖族人，气氛似乎并不太对，好像在暗中筹划着什么的样子。可是这些人并不愿意向外透露一分，而周潋提出的去见瑶妆的要求却是被拒绝了。
　　周潋沉吟片刻，提出想要去石殿内见维清。
　　这一次，倒是意外地并没有被拒绝。
　　而这个时候，拒绝了见他的瑶妆，正在刘陵那里。
　　刘陵在范围不算很大的魔殿驻地内有一片独属于自己的院落，驻地内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是那个研究出能够在天门山脉最深处以阵法结界来隔绝魔物的大师，也知道他炼制出的法器有能将仙门高位长老的修为锁住的能力，因而即便身为魔尊的令夷并没有特地吩咐什么，魔殿驻地内的所有人仍旧对这位大师很是尊敬，平时极少有人来他这里打扰。
　　尽管刘陵本人修为并没有多高，甚至看起来苍老不堪，寿元将尽。
　　瑶妆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亲自来见这位老朋友了，这一次过来的时候也并没有让人提前通知，可刘陵却是端坐在院内的石桌边上，桌上摆着两盏茶，身边还有他从不离身的长拐杖。
　　很明显是在等人的模样。
　　是在等她。
　　在门边停了一停的瑶妆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走了过去，在刘陵对面坐了下来。
　　刘陵比瑶妆上一次见时又衰弱了些，脸上的皱纹肉眼可见地深了不少，脸上已经再也遮掩不住地开始露出几分油尽灯枯的死气。
　　这些日子以来，他耗费的心力太多了，而妖族的血夜果，对他的作用已经越来越小。
　　强行挽留的生机，终究还是要从他体内流走。
　　刘陵见瑶妆沉重下来的面色，倒是颇有几分轻松地笑了一笑：“好些时候不见了，瑶妆。”
　　瑶妆抿了抿嘴，低头去看桌上的茶盏。
　　刘陵的手不自觉地又在自己握着的拐杖上摩挲了几下：
　　“从伏泽山脉出来，你和令夷，目的就不只是要毁献祭，要弄垮仙门了吧？宗梧提到的那件事，献祭不能不完成的那件事，你们已有了解决之法。今日你来找我，是终于……要与我说说了么？”
　　瑶妆抬头看向微微笑着的刘陵，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我……需要你帮忙。”
　　刘陵：“帮你和令夷要做的那件事？”
　　瑶妆摇头：“不，是……那之后。”
　　“之后？”
　　瑶妆闭了闭眼，很快地将她和令夷的想法计划，或者说是令夷自己提出的那个想法计划，连同前几日突然找上来的葳蕤所言，简短地总结过后，尽数告诉了刘陵。
　　刘陵的表情从一开始的轻松好奇，到后来的沉默凝重。
　　瑶妆的话音落下之后，过了好半晌，两人谁都没有开口。
　　一时沉默。
　　“你们……竟然是想……”
　　瑶妆低垂着眼，勾了勾嘴角：“是我食言了，这件事我原本答应过令夷，在尘埃落定之前，不对其他人吐露的。”
　　“……那……葳蕤那个小丫头……”
　　瑶妆叹气：“我无法判断真假，但我……确想一试。”
　　刘陵皱眉：“若是真的，那似乎的确是……若有轮回总好过灰飞烟灭。”
　　瑶妆心头一颤，又难免想到了什么，放在膝上的双手慢慢攥紧。
　　瑶妆之所以会被葳蕤说动，也正是因为想到了刘陵所说的这句话。
　　至少……若有轮回的希望，总是好过灰飞烟灭再不复存的。
　　就像千年前的顾汐付出那样的代价也要为容瑾换来转世的机会。
　　换到如今，若葳蕤所言属实，一个还可以有来生的陨落，换一个原本必定的消散，算起来也许的确是个划算的买卖。
　　刘陵看着神色有片刻恍惚而去的瑶妆：“那……你想要我帮的忙是？”
　　“布阵。”瑶妆回过神来，对刘陵回答道：“聚灵之阵。”
　　刘陵：“布在禁地之内？”
　　瑶妆：“是。”
　　刘陵攥着拐杖的手微微一紧：“……虽只在刚来这里时进过那禁地一回，可我却也看得清楚辨得分明，整个禁地……不，整个祭坛范围的砖石符文材料都极为特殊，寻常手段，或者说寻常的导灵材料是极难在那里成阵的。”
　　瑶妆：“我知道，我记得你那时就说过。可就是因为我记得你说的是‘极难’而不是‘不可能’，今日，我才会特地来寻你。”
　　刘陵沉默片刻，轻笑了起来，慢慢地将自己身侧立着的拐杖举起，放到了他们两人面前的石桌上。他专注而又留恋地看着被他放在桌上，虽显得粗壮可却看不出更多不同来的拐杖，眼光复杂而又不舍：
　　“我还以为……我能把它带入自己的棺椁……”
　　瑶妆自是熟悉这根拐杖的，从她几百年前从妖族出来再见到刘陵起，就从未见他离身过的拐杖，只她一直没有问过刘陵，这拐杖有什么特别。
　　而今日，瑶妆终于知道这个答案了。
　　刘陵闭上眼睛，手指微颤地轻抚过桌面上的拐杖：
　　“这是……师父留下的。外面的确只是普通的东西，但这最内芯之处的，是与拂光剑，一样的矿石。”
　　瑶妆一怔。
　　拂光剑，顾汐的拂光剑。
　　能够毁掉与祭台同样材质炼制而成的封魔鼎的，拂光剑。
　　或者说，与封魔鼎和祭台，是同样的矿石炼成的，拂光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