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201、营救

　　那个秦家姑娘的死，在令夷这个魔尊的石殿内似乎并没有激起多大的风波，第二日天明后维清再次踏足自己曾经居住的房间时，石砖砌成的地面上连残留的血迹都已经被清理干净，还特地熏过香，连前一晚浓郁到刺鼻的血腥味都已经被彻底掩盖消散了。
　　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是维清并没有能够住回去。
　　他被换了新的住处。
　　虽然这殿内伺候的人都因为令夷的态度对他十分恭敬，但大部分的人也只是态度恭敬而已，早就被封禁了修为毫无反抗之力的维清其实并没有什么自己做主的余地。
　　更不必说，给他更换住处，是令夷这个魔尊亲口留下的吩咐。
　　原本这些人对令夷就多有敬畏，在秦姑娘死后，态度之中的畏惧更是被放大了许多倍，已是没有人敢违抗她的命令了。
　　一切平静的表象，都只维持在这偌大的石殿之内。
　　而在石殿之外，被申斥过又被明确责令要他们清查家族之内还有没有被仙门收买的族人的秦家，却是很明显地乱了起来。而在这片完全由结界法器和阵法组合而从一片死地中隔绝出来的魔殿驻地之上，组成的其他家族也因为这个消息骚动起来。
　　在令夷以魔尊之名站出来，将这许多个世家的势力整合起来融到明处之前，联盟之中的众多世家有不少甚至并不晓得彼此的存在，他们是因为瑶妆的联络汇在同一个庞大的计划下的，而这个计划除了瑶妆本人，这些世家并没有人真的知道其全貌。他们只是尽力地去负责和完整自己的一部分，并不知道在更远的地方更广的范围之内，还有谁与他们是同伴，还有谁与他们是敌人。这样的情况下，这些家族原本便少有联系甚至先前还有不少闹过误会并不算愉快，可以说若没有令夷在明瑶妆在暗，这一盘散沙就算对着四大仙门的恨意不满再强烈，也不可能这样被整合起来。
　　原本的魔殿便并不稳固，此事发生之后更是有些……
　　就连身在地牢之中的周潋他们，都从看守和送食水过来的魔殿中人那里，听到了一些消息。不算深入，也很模糊，但对于被困在地牢之中的他们，尤其是那四个仙门的长老而言，已经很是关键。
　　乾华三长老在幸灾乐祸之后，也从另外几人的反应之中意识到了点儿什么，难得地再没有开口对这件事表达过什么看法。她尚且如此，另外三人……具体说两人的反应就更耐人寻味一些了。
　　倒是那位凌岳的四长老，一直专心致志地研究着锁住他们修为行动的法器，似乎对其他的一切都已毫不关心，最关键的是……便是以周潋远不及他的水平，也看得出……这位四长老是真的摸到了一点什么，在这法器的破解之上已有了不算小的进展。
　　尽管有些心急，但周潋仍不敢掉以轻心，不敢表现出来。
　　他不是没有感觉到，这两日偶尔来送东西的魔殿中人，有那么两个似乎有意无意地往他所在的地方凑。但这时谨慎万分的周潋并不敢相信这些陌生的脸孔，此时此刻除非他曾经见过并且记住了还算熟悉的人，比如瑶妆那边的妖族人出现在地牢，否则他绝不会冒一丁点儿的风险。
　　虽然这两个人，跟先前话语中忍不住透露了魔殿不稳人心浮动这件事的，并不是同样的人，相反他们表现得一直很是低调和谨慎，从不多话，可周潋仍旧并不放心。
　　如果他的猜测是对的……
　　那么这两个未尝不会是，对他的试探。
　　虽然……看着凌岳的四长老已有了解开法器的苗头，而很明显仙门势力的触角……已经伸到这里，可偏偏，他暂时什么都不能多做。
　　地牢之内周潋表面毫无所觉，仍旧做出跟着那凌岳四长老一道研究法器的模样，心中却是焦灼异常。
　　随着时间的推移，地牢之外的风风雨雨，也越来越多地被由只言片语地传了进来。
　　压抑而又沉重的气氛很快被打破，周潋身处的地牢也迎来变故。
　　魔殿驻地遇袭。
　　与当初联盟众人在瑶妆的带领下杀上崇阳时弄出的不小动静很有些不同，这一次天门山脉最深处的魔殿势力驻扎之地遇袭，动静很小，并不是正面对抗，也并未有声东击西之效，分成两股潜入进来的小队实力并不算显眼，但目的极为明确。
　　而这样两支并不算强的队伍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在这众多魔殿中人包围的情况下执行他们的任务，没有被更快地发现，得益于——
　　黄昏暮刻，地脉震动，禁地动荡。
　　地动这些年在九州大陆上也算是常有发生的事，在地动之后有裂缝溢出魔气众人也都见怪不怪，但这一回，在这天门山脉最深之处本就是所有人都不甚了解显得陌生，却也是普天之下魔气最盛之地，大地骤然动荡起来，即使并未有开裂的地缝，细看之下仍有一丝一缕的黑色魔气从地底渗透而出。驻地防护之外，众多厉害魔物似也在应和这地动，高声嘶吼起来，在渐沉的如鲜血一般的暮色之中，让防护之内的众多魔殿中人本能地开始惧怕。
　　不只是驻地范围内外，在防护之内的所有魔殿中人，都清晰得感觉到了，今次地动最剧之处，是在重重结界之内的魔殿禁地。
　　在这个因为环境的骤变而大多数人都惶恐不已难以反应的慌张时刻，以秦家为首的三个家族中人又突然发难，仙门的人便是在这个混乱的时刻被这三家的人放入驻地之内的。
　　身在地牢的周潋也感受到了地动，甚至本就挖在地下的地牢内很快几乎充盈满了溢出的魔气，而地牢之外的地面上也传来阵阵模糊的喊杀声。
　　也便是在这个混乱的时候，早已因这些变故而分神的周潋对面，凌岳派的四长老恰在此时摸索到了最后一环，成功解开了封在自己身上的法器。
　　后来的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周潋都有些来不及反应。
　　凌岳四长老解开了法器，而后当即依次为离自己最近的周潋和苍玄派的四长老解开了锁住修为的法器。
　　下一瞬，地牢的门被破开，冲进来的几人……周潋意外地，竟有那么两分熟悉。尤其是其中一个。
　　是宁玥。
　　乾华派的宁玥，令夷曾经在乾华派担任客卿授予乾华弟子速炼之法时，多有留心最终收下单独教导的宁玥。
　　只是混乱而又昏暗的环境下，宁玥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周潋愣的那一瞬，他们这一小队弟子前来虽的确带了些稀罕的防身之物，但到底时间紧迫不能久留，正好此时四位长老已经有两个解开了锁住他们修为的法器，虽不经调息一时半会儿还难以恢复往日水准，却也总比他们这些潜入的弟子带着什么都做不得的人逃命要好些。
　　时间紧迫，凌岳的四长老没有继续在地牢之内给另外两人，乾华三长老和崇阳三长老解开法器，只说先离开此地路上再解，另外两人虽有些不满但却也并未反驳，便戴着法器跟着冲入地牢的这队人往地牢之外而去。
　　这是他们从那日被俘投入这仓促挖好的地牢之后，第一次再踏上地面。
　　魔殿这场由内而起的混乱，打得不少魔殿成员家族措手不及，驻地之上多出才建好没有几日的建筑燃起大火，火光衬着昏暗的天色和驻地防护之外嘶吼不断的魔物，几乎烧在所有人的心头。
　　被从地牢带出来的时候，周潋心头转过了许多想法，也的确有过冲动，但都被他死死按了下去。在来天门山脉之前，周潋做下决定的时候就已经十分清楚他真正要去做的，并不是向令夷瑶妆她们传递仙门动向的消息，而是相反，要向仙门的人释放她们想要他们以为那样的消息，尤其是有关维清和令夷目的的消息。周潋知道哪怕先前负伤被投入地牢，一直到了这一刻，他都不能算是完全获取了信任。这时一旦他有任何纰漏，不只先前的努力没用了，往后的布置也极有可能都会废掉……
　　这队专门来营救他们的仙门弟子准备很是充分，不只是有比较高阶稀罕的法器护身，还有威力比较强大的符箓，一路以此对抗反应过来前来阻挡他们的魔殿中人，并在魔殿驻地四处制造混乱。虽一路磕磕绊绊，但他们逃出地牢很远，都没有遇到真正有威胁的阻拦。
　　正在周潋咬着牙跟着这队明显很有准备的仙门弟子往魔殿驻地之外的方向逃的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响起一声似有畏惧有似有激动之意的惊呼：
　　“魔尊！”
　　这一声之后，此起彼伏，或高或低，周潋抬起头看了过去，远远地，果然瞧见了令夷立在半空中的身影。
　　这支小队中的其他人尤其是赶来的仙门弟子们一时间都有些慌乱，就连周潋也因为这一个晃神绊了一下。
　　也就是这一下，他感觉到身旁有人顺势扶了他一把。
　　而同时，他的手心多了一团什么东西。
　　而身边脸色煞白与其他人一样露出惊恐不已的模样，扶了他这么一下的人……
　　宁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