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200、秦家

　　令夷并没有见维清。
　　任由他在门外敲了很久，最终只得离开。
　　令夷坐在宽敞却也空荡的屋子里，面朝着厚重的门扉方向。
　　屋里跟外面的长廊一样没有点燃烛火，昏暗非常。
　　令夷就沉在这寂静的黑暗之中，不说也不动。
　　直到门外再也没有了动静，屋内另外一个角落，才有另一个人晃了出来。
　　她看了一眼没入黑暗几乎已经看不到的令夷，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以为你会见他的。”
　　令夷没有说话。
　　这人往窗边走了两步，面容在窗外透入的微光中显现出来。
　　是瑶妆。
　　瑶妆倚靠在窗边的墙壁上，抱着双臂看向沉入阴影的令夷的方向：
　　“我觉得他不像是来质问你的，今晚的事他也许已经隐隐有些想法了。既如此，你……还不打算跟他解释一下么？”
　　静默了一会儿，令夷的声音从屋内最沉的阴影处响起：
　　“没有必要。”
　　她的声音较之前的确已经算是恢复了不少，却仍旧显得有些沙哑干涩。但就像之前瑶妆已经说过的那样，他们的药对令夷身体的作用已经越来越小了，即便知道她还有伤未愈，除了等令夷自己慢慢恢复过来，瑶妆也已经没有什么办法了。
　　“可是，他要是知道的话……”
　　令夷：“他不知道，才能更显得真实。”
　　瑶妆皱眉：“今晚这事虽事发突然，但你匆忙赶过去为这件事收尾，除了要掩护真正动了手的妖族人外……你总不会还打着干脆让维清误会的主意吧？”
　　这一次令夷没有说话。
　　瑶妆叹气：“何必做到这一步？”
　　令夷：“谨慎无错。”
　　瑶妆顿了顿，也不知是被她说服了，还是干脆已经放弃说服她了，转而说起在维清过来敲门前她们要谈的另一个话题：“我会吩咐下去，详查今晚那个秦家人的。”
　　令夷：“报给秦家，让他们自去查证。”
　　瑶妆皱起眉头：“你怀疑整个秦家？”
　　“嗯。”
　　瑶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明面上的查证妖族这边不会插手，但交给秦家之后我会让人密切关注秦家的动静。”
　　令夷：“好。”
　　瑶妆顿了顿：“只是……秦家与仙门的仇怨可绝不算浅，尤其是……苍玄派的那个转换灵力属性施法的秘术，可是好些年前强夺得到的属于秦家的不传之秘。”
　　“转换灵力？”令夷的语调虽仍冷漠得很，但渐渐熟悉起来的瑶妆还是能听出其中的一点儿疑惑之后的恍然感：“难怪，如此便说得通了。”
　　瑶妆：“什么？”
　　令夷：“很多年前秦家能研出转灵力属性的秘法，如今也许已有了旁的收获。灵力能转，其他的……至少他们觉得他们也有机会能转得了。”
　　瑶妆一惊：“你是说……他们想效仿你？”
　　令夷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们察觉维清是关键。”
　　瑶妆抿了抿嘴。
　　令夷继续道：“这几日那个秦家人不只是在维清那边殷勤，也常试图摸到我这边，看上去想偷看我修炼。我去见维清的几次，附近伺候的人手里，每一回都有她。”
　　瑶妆顿了顿，冷笑了一声：“还真是迫不及待。”
　　这种事，不管是令夷还是瑶妆，其实也算是早就料到了。
　　令夷能够吸收魔气修成魔力使用，在极短的时间内极大程度地提升了自己的修为，从一个先前也只不过是与仙门的年轻一代精英弟子类似的实力水平，到了今日能够独站四大仙门的高位长老，立于不败之地，将整个九州过去多少年来都在仰望的仙门的尊严死死踩在了脚下，这样的成就是极惹人眼红的。
　　令夷能做到的，会有太多人觉得，他们也许也有机会。
　　但是魔气从出现在九州大陆上开始，多少人前赴后继尝试过利用，从无一人成功，近些年来频频出现修仙者不慎魔气入体，被魔气侵蚀重伤跌落修为甚至被折磨致死的事后，人们便已经算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偏偏这个时候，令夷这个魔尊横空出世，亲身证明了这条路的可行，还有走这条路的极大的成就光芒。
　　人心贪婪。
　　曾经魔殿的这些世家中人只是需要一个能够带领他们打压仙门的人，后来，他们又看好了令夷能够将所有骂名背到自己身上反令他们因“被迫”而清白的条件，可再之后……
　　实力这种东西，最终仍是不如自己拥有。
　　魔殿的这些世家会动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瑶妆本以为，刚刚才与仙门交战，正是要防备仙门反扑的关键时候，这些只是有个想法有个方向，根本并没有真的像令夷一样将魔气引入体内收为己用的能耐的众多世家，不会这样心急地想要拆令夷的墙角，惹恼她这个强大的魔尊的。不论成功失败若是被发现了，令夷这个魔尊会如何不说，趁着魔殿的这个松散联盟内部出现问题，虎视眈眈的仙门的反击就不是这群人能够应付的。
　　但是现在，前次的大战才过去没几日，令夷十分有先见之明地拜托瑶妆安排在维清身边的人手，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收获了。
　　不过既说到这里……
　　瑶妆再次看向令夷的方向：“维清到了几日了，可你一直没……没带上他再去吸纳魔气，以做恢复养伤之用，便是为了防着这个么？”
　　令夷没有回答。
　　令夷沉在漆黑一片的阴影里，就算以瑶妆的目力能够在黑暗之中看到她的模样，却也已经很难从她那双早就变得几乎再无变化再无波澜的眼睛里，看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波动了。
　　瑶妆又叹了口气：“现在那秦家那个人已死，又要让秦家自己去查，那你这儿……”
　　“无妨，给她用与仙门勾结串通暗害于我的罪名，让秦家去查就是。”
　　瑶妆轻笑了一声：“也许有的人是能糊弄过去的，但这件事如果真的不只是那人自己，而是整个秦家都真的参与了，他们可不会信的。”
　　“不重要，他们慌张又不敢表露，就够了。”
　　瑶妆点头：“行，我明白了，不过……既然你要用跟仙门勾结而不是觊觎魔力修炼之法的罪名，那不如就再坐实一点儿。”
　　令夷：“坐实？”
　　瑶妆：“我早说过你的伤势我没有办法了，还有你的眼睛……”
　　令夷听到瑶妆的话，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瑶妆叹了口气继续说了下去：“你是真的……装得太像了，我甚至都不算是看出来，而是……猜出一二的。可对你的眼睛，我比对你身上的其他伤势还没有办法。想来如今大概唯一还能有用的便是靠着修为对身体的修复之效了。到了现在你的身体已经全被魔力充盈灵力对你已经无用，只有魔力了。”
　　而想要拥有魔力，哪怕是修为和实力到了如今地步的令夷，都还不得不需要维清来充作中转魔气的渠道。
　　令夷抿了抿嘴，垂下眼再次沉默下来。
　　瑶妆就权当她是默认了，也不再多言，转身面对窗口，一边作势要从窗口跳出去，一边侧过头对身后阴影里的令夷道：“我便不走门了，有点儿担心……他虽然不在门外了，但也许还没走远。”
　　瑶妆留下这句话之后，便从窗口跳了出去，很快消失在天门山脉中心的混沌夜色之中。
　　瑶妆走后，屋内便再没了一丝声响。
　　令夷仍旧坐在原地，长裙的裙摆上还沾着已干涸的血污。
　　她静静地面对着先前被敲响的门扉的方向坐着，眼底黑沉一片，在瑶妆离开这里之后，先前刻意伪装出这双眼睛仍有焦点的神采很快褪去，与这深夜的暗影彻底融为一体。
　　瑶妆从令夷这边离开之后，去与一直等着她的冬守碰了头，将有关秦家的事情吩咐了下去，也将自己和令夷的一些猜测一并告诉了冬守。
　　但除了这件事之外……
　　“周潋那边如何了？”
　　冬守答道：“一切顺利，那四个长老并未起疑，虽在地牢条件有限，他的伤也已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时间还短，也担心暴露，所以他与我们之间还并未有任何的消息传递，不过看来先前周潋的那些解释和说辞，这四个人都已经信了。”
　　瑶妆深吸一口气：“……这就行了，说到底，这才是最要紧的一点。这四个里面……多盯一盯崇阳那个。”
　　冬守点头应下，而后想了想轻声问道：“凌岳那个四长老一直在研究锁住他们的法器，我们……”
　　瑶妆沉默了一下，而后低低笑了一声：“让他研究，怎么也是……也是据说看过刘大师手札尽得其真传的人不是么？就看看他能不能解得开刘陵这个刘大师唯一弟子的东西。”
　　冬守想了想：“那……若是他当真解开了？”
　　瑶妆眯了眯眼睛：“那就正好放他回去，周潋这边费了这么大力气的局也总得有合适的人把消息转回去。对了，到今日为止，还没有……”
　　冬守点头：“是，还没发现有疑似与仙门有关的人靠近地牢。”
　　瑶妆点头：“不管是真能有人来救他们，还是那凌岳四长老真有本事解开法器……放他走不用太过阻拦，但记得，除了周潋之外，四个人至少再留下两个来。”
　　“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