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194、布置

　　令夷站在山巅，呼啸而过的狂风是带着恶浊之息的，还掺杂着淡淡飘来的血腥味，将她浓黑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她暂时还没有动手。
　　天门山脉的范围很大，即便是到了如今这个紧张而又敏感的时刻，这个离那个献祭之期越来越近的时候，四大仙门的人仍旧是没有办法将整座山脉都看守起来的。就算是千年前容瑾那会儿，他们真的围起来的也是核心的一圈范围。
　　而且，越是近了天门山脉的核心，越是往深处而来，魔气越是浓重，滋生的魔物也越是厉害，因而就算是“把守”，也不是仙门的普通弟子能够办得到的，在长老一类的人物带领高阶弟子前来的情况下，还要借助许多法器法阵。
　　借助被用刘陵研究出的方法改造过的传送阵，令夷带着的人分几次便悄无声息地绕过了仙门布置在天门山脉外围的岗哨，直接来到了距离核心大阵并不算远的腹地。
　　打了仙门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眼下的情况，联盟中隐藏多年的高手对上仓促应战的仙门弟子，并没有什么悬念。
　　更何况还有针对四大仙门的法器钻研了半生的刘陵的支持。
　　令夷这个魔尊只远远地站在山巅之上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直到——
　　她抬眼朝着几道极强的气势来源看过去，微微眯了眯眼。
　　来人之中，还是有那么几个“熟面孔”的。
　　乾华的三长老，凌岳的四长老，崇阳的三长老，苍玄的四长老。
　　来得倒是很全。
　　而眼前的这几位……按照瑶妆的消息情报看，都是对千年前的事并不知情，对魔气献祭一事也至多只能算得上是一知半解的人。
　　这几人中，要数跟令夷接触最多的那个乾华派的三长老脸色最差。
　　从来，这位三长老对令夷的态度都是极差的。
　　令夷也是后来看过了许多瑶妆这边收集到的情报才算是了解了一个透彻。这位三长老对乾华掌门的维护，可并不是完全出于忠诚，还有几分她从来没有说出口过的男女之情。
　　她以为她没有说出口过，其实那位乾华的掌门人，一直都很清楚。
　　他甚至有意无意地利用了这份感情，让这位三长老心甘情愿地成为在自己闭关时，仍可以维护自己权威，甚至不惜对上修为已在他之上的乾华大长老的工具。
　　彼时的令夷对此已没有什么唏嘘之感，只越发觉得这几千年来在九州许多人眼中正气凛然高不可攀的四大仙门，原来可能是世间藏污纳垢之极之所。
　　此时此刻，看到眼前出现的四个仙门长老，性子已越发冷淡下去的令夷却真实地有种想笑的感觉。
　　她面前的都是对魔气和献祭真相，对封魔鼎的作用并不真正知情的仙门长老。
　　除了他们还有两个，崇阳的四长老苍玄的五长老，是带着许多普通弟子在九州的其他地方想尽办法对付联盟中人的。
　　这些人……
　　都不是四大仙门真正的核心。
　　算起来，他们这几个终于坐上长老之位的人，与那些普通弟子本质上似乎并没有区别，都只是四大仙门的核心看来，可以被消耗的。只是他们比起那些个因为频繁找联盟麻烦而损失不算小的仙门弟子而言，作用更大些。
　　比如在这个时候。
　　在她刚传出魔尊之名时就已亲手杀了苍玄的三长老和崇阳的二长老这两个核心知情人后，还被推到她面前，为那几个在天门山脉核心之地仓促准备应对之法的几人争取时间。
　　这几个过去风光无限的仙门长老，并没有被四大仙门真正的几个掌权人放在眼里，此刻，也并没有被令夷放在眼里。
　　那远远立在半空，挥动拂尘怒斥她“妖女”的熟人乾华三长老，也并没有能多得她哪怕一眼的目光。
　　她甚至有那个闲暇看了一眼远远地带着人隐在半山腰的真正的“妖女”瑶妆。
　　瑶妆此时又戴上了那个面具，令夷最初在崇阳派见过的面具，在她身后几个妖族的高手也与她一样戴着面具隔绝了神识灵力的查探。他们都在山腰处，瑶妆在瞧见这几个长老出现后眉头便皱了起来，等再收到在底下混战中的战场上的族人传来的消息后，面具之后的脸色便又难看了两分。
　　她仰起头，正对上独自立在山巅与那几个长老隔空对峙着的令夷看过来的视线。
　　瑶妆顿了一顿，咬着牙微微摇了一下头。
　　而令夷的表情，没有一丝的变化。
　　眼下的情况不能说是出乎她们的预料，只能说是并没有照着她们，至少是瑶妆的最好的期望发展。
　　四大仙门的人在令夷以魔尊之名重出之后，就已经谨慎地开始把守这天门山脉的核心之处。即便他们当是不可能对令夷真正的最终目的有所了解，但仍然是敏锐地察觉到令夷这个“魔尊”即将做的事，可她可能的凭借与“魔”息息相关，怕不会放过天门山脉核心的这魔气最盛之地。
　　就算她们已经尽可能放出消息，甚至令夷亲自挟持了封禁了修为的维清在几个苍玄派的高阶弟子面前“表演”过利用维清吸纳魔气迅速提升修为实力的场面，让四大仙门的掌权者把关于令夷目的猜测更多地放在，通过了解献祭之事知道容灵体的存在，而后利用容灵之体的特殊之处纳魔气修行，而不是单纯地要阻止献祭之上，仙门仍然是下意识地对这天门山脉的核心之处的祭台和大阵，分外重视。
　　就算令夷和瑶妆已经尽可能地加快速度整合力量攻来，仙门仍是在这之前有了不少的准备时间。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安稳，想要掌握主动之机，自然最好是能将他们引出来，到妖族人一传送过来便趁着联盟高手对上仙门弟子的混战的混乱，按照刘陵的推演设计，布置好的隐秘陷阱里。
　　也许就算凭着陷阱凭着妖族高手们的身手并不能保证完胜四大仙门之中的那些老不死，但却绝对能减轻不少压在令夷这个领头的魔尊身上的压力。
　　这是瑶妆设想中最好的发展。
　　但是现在看来……只能说成功了很小的一部分。的确有四大仙门的长老被引了出来，但却并不是她们最想要引出来需要牵制的，她们最为忌惮的那几个。
　　那么……
　　戴着面具的瑶妆露在面具之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令夷的目力早已不如曾经了，即便是凭着修者过人的目力底子，从山巅到山腰的这段距离不使用神识不用上其他的手段，她也只能依稀看得出瑶妆先前微微摇头的动作，没有办法清楚分辨瑶妆的嘴型。
　　但她仍然懂了。
　　她在说“小心。
　　正对山腰，正对着瑶妆他们所站的位置，山脚下的地面微微一闪。
　　令夷不再停留，从山巅之上飞身而起。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在这个四周魔气浓重，还因为底下的混战动静吸引了不少厉害魔物过来，让一切变得更混乱的场景之下，与令夷对峙的四人，才真正意义上体会到，“以魔气修行，以魔力为基”，意味着什么。
　　令夷从山巅腾空而起，四周令天色都显得暗沉的魔气立时朝着令夷涌动过去，在她周身汇聚成黑色的浓雾，一眼看去便像是她踏着浓黑的云雾前行一般。被吸引过来实力不弱极难对付的魔物，也在这时候分外躁动起来，竟很快抛下了原本吸引了它们的新鲜的修者血肉，朝着令夷的方向聚拢过来。
　　被黑色魔气构成的浓雾凌空围着，脚下是不断嘶吼着的高阶魔物，一身漆黑长袍的令夷的身形几乎没在了这令人窒息的黑雾中看不分明，可偏偏——
　　她的眼睛亮得惊人。
　　那是与魔气的暗黑截然不同的颜色，也并不是满是血腥狠意的赤红。
　　她的眼睛亮出紫金色的流光，光芒有如实质，能穿透围绕在她周身的浓黑魔气。
　　看得立在她对面的四个仙门长老忍不住胆寒了一下。
　　他们只觉得下一刻，周身都是他们这些高阶修仙者避之不及的魔气的令夷，会带着她身后的那一群极厉害却又在此时被她的动作吸引凑在一处的魔物群，猛攻过来。
　　毕竟是不久之前还亲手杀死过两个仙门的高阶长老的魔尊，即便当时那两人都是落单被杀而此刻他们虽修为不及却到底有四人能做配合……此时此刻，当令夷真的当着他们的面露出操纵魔气甚至魔物的能力时，他们心中仍是生出了惧意。
　　四人中最稳得住的，竟是这四人中修为最低的乾华三长老。
　　她握紧了自己的灵器拂尘，才蓄了力预备主动出击，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周身的灵力迟滞起来。
　　在另外三人也很快发现这点儿异样，并终于察觉到底下有他们先前忽略了的陷阱，将他们一时困在这里的时候，四人都已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谁曾想……
　　被魔气的浓雾围着的令夷的确动了，速度也并不慢，却是——从他们身边经过。
　　根本没有停留。
　　连带着她脚下那群被吸引来的高阶魔物，一个都不落地，追着令夷的脚步朝着天门山脉最为核心的地带直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