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195、战后

　　比起之前仙门派人攻击各地联盟的小打小闹，这一回魔尊令夷亲自带联盟精英攻入天门山脉，才能算得上是联盟与四大仙门的第一次正面交锋。
　　遍布联盟各家族之中的高手精英与仙门高阶核心弟子的战场，即便后来被极大的动静和新鲜的血肉气息吸引来的大量魔物被令夷引走，这里仍是交战最为激烈的地方。
　　因为另一个“战场”，极少有人能有机会看到。
　　天门山脉的最核心之处，连四大仙门的许多长老都不曾亲眼见过的地方，在那不为人知的祭坛范围之外，由四大仙门中收藏的高阶灵器布下的结界之内，把守着的是仙门真正的掌权者。
　　当仙门的弟子，连同那四个“不重要”的长老被在这结界之外战场上的联盟中人牵绊住的时候，一群又一群的魔物在被魔气托举着高高在上的魔尊的指引之下，纷纷向放在往日它们甚至根本无法察觉的结界内部冲撞。
　　魔物的嘶吼声和结界连同附近整片大地的震颤，一下一下地回荡在在场的所有人心头。这时，原本打得不可开交的仙门弟子和联盟中人，开始有意无意向外围移动，避开越来越多地聚集过来的魔物兽潮。但也有不少并未来得及退走远离的人，尤其是心中许是还惦记着师门任务的仙门弟子，几乎毫无反抗之力，死在魔物兽群的脚下，越来越多的鲜血将这附近早就被魔气熏染得灰黑一片的土地，都重又染上血色。越发浓重的血腥气更激发了魔物的狂性，兽潮之中甚至陆陆续续有一些脱离了大部分魔物的队伍，向着附近的修仙者攻去。
　　惨叫声不绝于耳，血气魔气充盈，本就污浊的空气气息更加刺鼻。人之血肉被混入泥土砂石，很快被沾染上黑色的魔气开始腐烂。
　　如炼狱一般。
　　而在最终被成群魔物冲破的结界之内，爆发而起的战斗看起来似并没有外面那样惨烈，却有几乎截然不同的分量。
　　这是没有几人看到的大战，却结束得比外间的混战要快得多。
　　许多人，包括在外面主持局面，带人对付另外那四个仙门长老的瑶妆，都只是在这场由魔尊亲自出手的战斗结束之后，只得知了结果，看到了战后的残局。
　　将外间的四个仙门长老尽数捕获押下，又顶着已经杀红了眼早就不是奔着此战目的而是为这几百年来的仇恨泄恨而去的联盟众人的压力，有意放走了一些还活着的仙门弟子后，瑶妆终于第一个踏入已被魔物冲破并无阻挡作用，却偏偏还带着一点儿隔绝视线之效的结界内时，瞧见的便是——
　　被刻画下鲜红色的阵纹的完好祭台，和祭台前的半空中，正将自己的双手从左右两只魔物体内抽出的令夷。
　　结界之内的这片空间，除了祭台所在干干净净之外，到处都充满了浓烈到能遮挡视线的魔气。令夷身边轰然倒地的两个巨大的魔物，也在倒地之后很快化成了魔气萦绕在空中，就停留在它们被杀死的附近范围，久久不散。
　　而瑶妆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结界之内被画下了阵纹的不仅是那处与此间环境显得格格不入的浅青色的祭台，脚下分明是由厚重的石板铺成的地面上，也一点一点地刻满了反复的纹路，只是没有祭台上血一样鲜红的显眼，才会在这充斥了魔气的空间内被她在第一眼看过来的时候忽略掉。
　　在这石砖铺就的空间之内，所有散入这里的魔气都被禁锢住，并不向结界之外的空间逸散，而后，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慢慢地被这些玄妙却又令人不自禁觉得胆寒的符文吸入，慢慢地……没入地底。
　　九州地脉的汇聚之所，地脉的核心之处。
　　魔物在这里死亡后直接化成了魔气，被困住又被吸入，最终并不能留下什么，可石砖的地面上却还有尸身。
　　人的尸身。
　　瑶妆从这些身亡之后在这里被影响，魔气迅速没入尸体内而很快变得与生前模样不太相同的尸身衣着身形，辨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苍玄派的掌门，凌岳派的大长老，乾华派的掌门。
　　着三人之中，只有乾华派掌门的致命伤是令夷造成的，而另外两人，曾经在瑶妆带领联盟攻上崇阳派的时候就被重创过的苍玄掌门，和这三人之中唯一一个不是经历过千年前的事，只是凌岳派掌门最信得过的亲传弟子出身因而在核心圈子里修为最低的凌岳派大长老，都是在被令夷所伤后，死于魔物的围攻。
　　瑶妆是知道令夷的计划想法的。
　　成为魔尊之后，令夷一直在试验，掌控了魔力之后的自己是否能一定程度上驱使魔物。最终这个尝试不能说是成功，也不能说是完全失败。
　　她其实并不能真正操纵这些并无神智的魔物，但是她的的确确掌握了使用魔力而改变自身气息，吸引高阶魔物注意力的方法。
　　也就是说，她能做的，并不是驱使魔物去攻击其他人，而恰恰相反。
　　她是以自己为饵，引魔物往她所在所前行的方向而去。
　　如果不是令夷还勉强能够使用魔力汇聚魔气，来在短时间内模糊魔物们的目标，今日这种冒险的计划也并不能成功。
　　令夷将魔物吸引来冲击被她用刘陵曾经教过的方法染上自己气息的结界，又在之后跟四大仙门的这些人的对战之中，通过近身搏斗的方法模糊魔物们冲入之后真正要攻击的目标，以达到利用它们的目的。
　　这方法很冒险，一不小心，令夷便会陷入魔物潮和四大仙门几人，两方面的围攻，几乎绝无生路。
　　可若不这么做，就算令夷在短期内不惜代价让自己的实力暴涨，却也已算是到了她能承受的极限，对上一个两个的高手也许还有机会，但对上整整八个四大仙门最核心的高层长老，她绝对没有胜算。
　　就算多算上瑶妆，也没有胜算。
　　更不必说在这儿早有准备的仙门还留着许多的法器灵器。
　　所以她不得不冒险一试。
　　从眼下的结果看，她成功了。
　　她留下了三个人的性命，而其他的，苍玄派大长老，崇阳派掌门，凌岳派掌门，乾华派大长老和二长老，这五人看起来，应是已逃了。
　　有如此“战果”，瑶妆已觉得是出乎她们最初计划的意料得好了。
　　更不必说，此行最重要的目的，这处祭坛所在，被她们夺了下来。
　　先后确认了死在这里的人的身份，眨眼之间瑶妆想到了许多，心情也紧跟着放松了一些，便抬头朝着周身还萦绕着厚重魔气在此间显得分外骇人的令夷方向看去。
　　战斗分明已经结束，仙门的那些长老死的死逃的逃，先前涌入这里的魔物也在被仙门中人消耗了不少后又被令夷亲自将漏网之鱼解决干净了，这里应当已经全无危机了。
　　可当瑶妆看过去的时候，半空中的令夷虽已落在地面上，却仍是侧对着她在那里站得笔直，一副并未解除戒备的模样。
　　这里的石砖地面会吸收空气中弥散的魔气，令夷若不有意运转魔力吸引魔气而来，她周身的魔气也该跟那些魔物死后化成的魔气一样被吸入地脉，可此时，她的周围涌动的黑雾，甚至比先前她从外面的那处山巅往这结界之内冲撞的时候，还要浓烈躁动一些。
　　“令夷？！”
　　瑶妆很快察觉到令夷的状态不太对，连忙朝她走过去。
　　令夷听到了瑶妆这声呼唤猛地转过身，一时间连瑶妆都被她的模样惊得停顿了一下。
　　她眼里的紫金色流光仍旧如先前一般耀眼，可她的眼底却是血红一片，而她此时在黑雾映衬之下更显得苍白的脸上，滑出了几道鲜红的泪痕。
　　血泪。
　　更重要的是，在令夷猛地朝她看过来的时候，瑶妆感觉到她身上翻涌而出，丝毫不曾减退的浓烈杀意。
　　即便是面对着她。
　　瑶妆狠狠地皱起眉头。
　　“令夷！”停顿了一下，瑶妆继续前行，朝着令夷走了过去：“结束了，我们赢了。”
　　令夷脸上的血泪仍在流淌，眼中紫金色的光芒亮得慑人，而她的神情也并没有因为瑶妆的靠近和她的话，有一丝的变化。
　　只是她也并没有动手攻击。
　　“周潋已经动了，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瑶妆慢慢地在令夷面前十几步的距离停下，第一次如此清晰得感觉到令夷周身的魔气和满是恶浊之息的魔力给人带来的强烈不适感，但她没有后退也没有异样的表现，只微微紧绷了身体下意识地也做出了戒备之态。
　　其实……若令夷真的因为魔气的影响丧失神智彻底失控，瑶妆并不是没有办法的。甚至这个办法还是令夷自己提出，并让她掌握的。
　　但这时候，瑶妆还是决定再多做些尝试。
　　不到万不得已……
　　不管是为了九州，还是为了令夷自己。
　　瑶妆顿了顿，继续道：“这里需要你坐镇，我也有太多事要处理，阮家那边到底不妥。还是要尽快……将维清带过来的。”
　　令夷的眼光动了一动。
　　紫金色的流光慢慢散去，浓重的黑雾也消散开，而——
　　“令夷！”
　　瑶妆冲过去伸手，堪堪接到了失去意识倒下的令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