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193、答应

　　“你想好了？”
　　正收拾东西的周潋听到声音，停下动作转头望过去。
　　瑶妆正倚靠在敞开的门边，双手抱胸，逆着光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却能看得出，她是正往他这边看过来的。
　　周潋笑了笑，转回头去继续收拾起来：“演个逃跑又被捉的戏码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门边的瑶妆沉默了一下，而后开口道：“令夷和我都不能去你那边，其他人……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真把你‘捉’回来。”
　　本来就已经快要收拾妥当，在瑶妆来了之后又加快了几分速度的周潋这会儿已经都处理好了，呼出一口气转回身朝着瑶妆走过去，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道：
　　“只要戏演得好演得逼真，我就是不被捉回来也没什么的。”
　　瑶妆抿着嘴没有说话。
　　周潋走到她面前停下，门外阳光照进来，她的半边脸都隐在阴影之下有些模糊。
　　周潋：“我一开始，的确什么都没明白，但后来，你们把消息都放得那么明显了，再猜不到用意，就是我傻了。你和令夷究竟如何打算之后又有什么安排，我没打算都问清楚，也知道很多事你们都有顾虑，我帮不上多少。但这一桩……是难得的我能帮得上，也只有我能去做的事，没道理不做。”
　　瑶妆低垂着眼睛叹了口气。
　　周潋神色也正了正：“攻天门山脉是大事，尤其是靠近核心地带，仙门有封魔鼎，可我们这边没有，到时候真的要对付的不只是仙门，还有那里的魔物。这是很不轻松的一场仗，就算……是尽可能不走漏风声的，不是正经的正面对决，也绝对算得上大仗了。如果我要‘逃’，这是最合适的混乱时机，碰上了仙门的人也容易取信不是？好歹把你们的话圆下去……我，和维清，都还不知道或者说，不信，还是他们能想办法有可能笼络回去的人。”
　　瑶妆并没有对周潋的猜测发表什么意见和评价，既没有说对，也没有说不对，可是自周潋有了这个想法，与如今他难得能找到的冬守说过之后，这边一直对他行动的默许态度上，周潋就已经知道自己猜对也做对了的。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为这个特地过来一趟。”周潋笑了笑：“明明这段日子你们那么忙。”
　　瑶妆抬眼看他：“……两日后，我会让冬守亲自带你。”
　　周潋皱眉：“冬守……还是留在你身边比较好吧？在你那儿他能帮得上的可要多得多，别为了我浪费了。”
　　瑶妆：“他不去，我不放心。”
　　周潋张了张嘴，最终自嘲一笑：“千般避免未成，我还是成了拖后腿的一个了。”
　　瑶妆看着周潋微眯了眯眼：“你不会打着真被‘救’回仙门的念头吧？”
　　周潋转开眼。
　　瑶妆轻笑了一声：“你演得再像，他们也不会如过去一样毫不设防，到时候你任何一点儿行动都会被盯上被怀疑，想做内应的危险太大了。”
　　“总有机会不是？”既然已经被看破了，周潋也就不再遮掩，摊手耸了耸肩：“我觉得以前我在仙门里的人缘还挺不错的，掌门长老们另说，从弟子们那儿多少也能打听到什么风声的。”
　　瑶妆干脆利落：“用不到你。”
　　周潋脸上的笑意褪去，叹了口气看向瑶妆：“瑶妆，你和令夷……究竟想做什么？”
　　瑶妆深深地看了一眼周潋，而后转身离开，只丢下了一句话：
　　“两日后冬守来找你，演好戏就行了。”
　　……
　　棋盘上，黑白的棋子交错其中。
　　“啪嗒”一声棋子落下的声响。
　　“要去夺天门山脉了。”
　　坐在对面刚捏了一颗棋子出来的刘陵抬头看了一眼平淡地说出这句话的维清，愣了一下而后低低笑道：“你这儿明明谁都不能随意过来，也没人会在这附近说任何消息，亏你……竟能知道这个。”
　　维清的目光从棋盘上的厮杀，滑到一旁自己手边的茶盏。清澈的茶汤里，茶叶起起伏伏，并未彻底平静地沉淀下去。
　　“消息收不到，感觉还是有的。这一回比先前仙门的人来攻时的气氛都要紧绷，却又比前面低调太多，什么都是压着的。”维清的手指轻抚过茶盏的边缘，低垂着的眼里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事到如今，值得这样慎重以待的，也只有天门山脉那边了。”
　　对面的刘陵一只手还抓握着他始终不离身的拐杖拄在地上，另一手捏着的棋子在说话间已经在棋盘上找到了位置：
　　“也不必太过担忧，这件事虽看着仓促，实际上却是筹谋了许多年的了。”
　　维清抬头：“若只是为了将先前不得不隐在暗中的联盟势力整合起来对抗仙门，到这个地步就已经算是做到了，天门山脉并不是关键。”
　　刘陵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迎着维清的目光笑了起来：“从我这儿，你问不到什么的。”
　　维清微微皱了皱眉，再次将目光垂下。
　　刘陵继续道：“能来见你的我不不知道，不能来见你的周潋小子，也不知道，你……便别想了吧。”
　　维清：“越是连前辈您都不知道的，越是说明……这件事有多严重。”
　　刘陵没说话，端起自己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茶。
　　维清垂着眼：“用禁制制住我，绝不仅是利用我吸收魔气这个目的，或者说，她们真正的目的就隐在这个之后，与我，与天门山脉的核心大阵，密不可分。”
　　刘陵仍是喝茶不说话。
　　维清抬眼看过去，眼光带着些凝重：“不能告诉前辈，不能告诉周潋……怕是除了令夷和瑶妆两人再无其他人知晓的吧？那很可能代表着……不只是我，若是你们知道了，也极有可能会去阻拦的事。”
　　刘陵放下茶盏，叹了口气：“维清小子，别想了，我没有办法回答你，能回答你的人也不会来回答你。”
　　维清：“……前辈你也不是没有察觉的，那你又是如何被说服，不去追问的呢？”
　　刘陵转过头，目光从对面的维清身上转开，落到了自己另一只手握着的拐杖之上，眼神有那么一瞬的恍惚，仿佛透过这拐杖在看别的地方，看别的人。
　　“……令……不，是魔尊了。魔尊亲口答应我，这一回，容灵之体献祭的事情绝不会再有。”刘陵说着顿了一顿，看了一眼对面对此并不意外却仍是将眉头越皱越紧的维清：“这件事……是我师父的执念。我只要这件事能做到就可以了，别的，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维清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令夷和瑶妆，这两人要破坏这一个千年的献祭之事，是维清早就知道的，早有所料，所以他并不意外。
　　原本，他是存了慢慢说服她们的想法，若不能做到他也的确有些旁的打算，哪怕再“逃”回仙门去。
　　但是事情的变化比他料想得要快，她们两个，或者说令夷，在下定决心之后的行动也极为果断干脆，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狠的，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她自己，一下子便打乱了他渐渐成型的计划安排。
　　维清当然知道令夷要破坏阻止他献祭的决心有多么强烈，但是……
　　但是如果只是要阻止他献祭，只要像现在这样给他下了禁制困起来，让他没有办法在不久之后献祭的时机到来之前离开就足够了。
　　就算是顾及那些世家的联盟，就算是真的为了能够对付四大仙门而建起明面上自己的势力，不惜自毁声名真真正正成了曾经四大仙门泼污水的时候说到的那个邪修，成为魔尊，到了今日这个将所有暗中联盟的世家势力都整合起来的地步也就够了。
　　换句话说，打定主意要毁掉献祭之典的令夷，完全没有必要夺下天门山脉，夺下那在四大仙门掌控之中最为核心地带，布了祭坛刻了献祭大阵的地方。
　　若真是为了重挫仙门，比起天门山脉，带着人攻上四州的仙门山门之地，更有效果和意义。
　　所以……
　　令夷和瑶妆达成的他们都不知道的协议，联合起来最终要去完成的那件事……
　　回想刚才刘陵所说的，令夷答应他的那句话。乍听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可维清就是觉得听过之后越是深想便越是觉得心慌。
　　维清看向对面的刘陵。这些日子以来，他的苍老之态越发浓重，到了连服用血夜果也没有多少效果地步，可他本人却并没有任何的慌张急躁，仍能安安稳稳地，时常过来，在查看过维清身上的禁制没有松动之后，与他闲聊片刻，喝茶下棋。
　　过得很是悠闲的模样。
　　他已经没有其他所求了，只是在等着结果。
　　并且如今的令夷和瑶妆，让他清楚地看到了这个结果实现的，近在眼前的可能性。
　　“前辈。”维清声音有些发沉：“令夷当日是如何答应您的，能……与我详细说说么？”
　　刘陵看了维清一眼，握着拐杖的手，拇指不自觉地在拐杖上摩挲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