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185、先知长老

　　葳蕤是灵族。
　　在九州大陆上已经“绝迹”许久，几乎快要被人遗忘了的灵族。
　　曾经的灵族故地，是天门山脉中心地段，正是如今被魔气肆虐覆盖最深的范围。
　　灵族是九州大陆生灵之中最特别的一支，族人稀少却可以真正称得上是得天地造化厚爱的种族，曾经的辉煌远胜于如今的妖族。
　　灵族被天地厚爱的特别并不体现在寿元和修为，而体现在他们能与天地自然沟通的能力，是最接近于自然最贴近于造化的种族，最能感知天地的变化。每一代灵族之中总会出现数个有在沟通天地的同时感知到未来契机的先知。这份预知之能，为灵族规避开了许多祸患，尽管实力远不如高阶的人族修仙者和妖族中人，却仍是稳稳立在了九州之上成为三大种族之一。
　　所以，当人族的修仙者开始为了追求更高的修为，甚至可以说是为了追求天地同寿的长生，而将自身浊息以秘法分离封入九州地脉，生生造出第一缕魔气，灵族便第一个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和危险。
　　最先与这些人族修仙者，也便是当年的四大仙门爆发了冲突的，便是最早察觉到不妥的灵族。
　　只是灵族并不长于实力，而是对自然对大势的感知把握，当他们过去世代一直掩藏的关于先知的存在和预知的能力被当时还只能算是小势力的四大仙门知晓后，很快便迎来了灭顶之灾。
　　能够预知未来，能够规避凶祸，这是一种多么令人觊觎的能力。
　　便是灵族之中的先知长老，一生之中也只是偶尔能窥见几分未来之景而已的真实情况，却被四大仙门渲染成了灵族中很多人都可以随时做到的逆天的能力。
　　四大仙门以此为引，将灵族的这个能力告知了许多在当时更强的人族势力。虽然这件事并未真的在九州传开，人族也同样防着妖族，可至少在当时的人族修仙势力的高层，这是公开的秘密。
　　本就不多的灵族人被捉被囚，而被四大仙门封入地脉的浊息化成的魔气越来越多得产生，即便仍在地脉不曾表露出来，最为天地自然所影响的灵族也还是因此越来越难以与天地沟通，感知未来灾祸。
　　不出百年，逃离天门山脉的灵族已所剩无几，逃到海域之外的荒岛，当时的族长和仅存的两个先知长老并未一并来到岛上，而是留在九州大陆之上拖住了人族追捕的脚步，与那时追捕最凶害了灵族人最多的几个人族修仙者的顶级势力高层们，同归于尽。
　　那一战后，灵族在九州大陆上销声匿迹，而人族修仙势力也因为那一次许多高层的折损而开始大洗牌，原本只是二流势力的四大仙门开始崭露头角，更多的世家开始冒头。
　　但那之后的事，灵族便不再清楚知晓了。他们已心灰意冷避居海外，凭着他们虽日渐虚弱却还能派上用场的沟通天地交流自然的能力，让他们避居的岛屿成为不能再被任何人发现寻找到的世外之地，再不管九州之事。
　　但……
　　就算远居海外，灵族仍然无法真的置身事外。
　　令夷他们当初追查的沾染魔气异化的妖兽，最早发现的其实正是远在海外的灵族。在那之前，远在海的那边的九州大陆之上越来越多的魔气，越来越严重的清浊失衡，也让对天地平衡最为敏感的灵族即便在孤岛之上也仍有些苦不堪言。
　　海域不比大陆地脉牢固，在传送阵之外最早有海底地缝开裂出魔气，而当灵族人发现了第一只被魔气异化的疯癫妖兽后，如今灵族之中唯一有一点儿先知之力的先知大长老便开始不断陷入梦魇，如此状况持续了两年，被梦魇折磨得有些衰弱的先知大长老突然感知到了一丝天道启示，窥探到“未来”。
　　若是灵族仍旧困守海岛全不参与，任由九州大陆之上局势发展的“未来”。
　　“大长老说……那并非他主动去探知的未来，而是天道示下的劫难生机，所以……所以在那之后，他也能凭借抓住的天机，去推演生机所在。”
　　也许是因为瑶妆进来之后关上了原本敞开的房门，并没有燃灯烛的木屋之内此刻有些昏暗，更显得气氛压抑。
　　葳蕤将一切和盘托出的时候，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她低着头，话音之中偶尔掺杂着哽咽的停顿，人也一直低着头。
　　她的确已经将她所知的都说出来了，她说的这些有关灵族的事也的确是并不为人所知，在此之前瑶妆根本没有听过的事。
　　但不管灵族如今在哪儿还有多少族人，不管当年的灵族离开九州大陆时与四大仙门结下了多深的仇怨，对如今的情势而言都没有很大的作用和意义。
　　而偏偏最有用的内容……
　　“……有一天，族长爷爷找到我，带我去见大长老……大长老说，要交给我一个任务。可是……大长老说有些事我不用知道得那么清楚，所以都没有说。他只是告诉我……告诉我……在他窥到的没有灵族插手的未来里，不出百年，九州将因魔气肆虐而大乱，会有越来越多的妖兽被魔气异化，连人族妖族也并不能幸免，魔物也会越来越厉害……”
　　瑶妆此时打断问道：“魔气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严重……你口中那个先知长老所见的‘未来’里，难道是因为……并未进行巩固地脉封印的献祭？”
　　就算并未亲眼瞧见宗梧早年写给林喆的书信，也并未再与宗梧见过面，可瑶妆仍是多多少少地知道了宗梧为当年的背叛和如今的劝说，所说的理由。
　　九州地脉之中已封存了太多浊息转化而成的魔气，若地脉封印不稳，魔气不能再被天门山脉生发出的地脉困住，散到整个九州，后果不堪设想。
　　他没有详细说过这个“后果”，但如今，此时此刻听葳蕤这个灵族人说起那先知长老所言的原本走向下的‘未来’，瑶妆很难不将这其中的惨象与宗梧没有说清过的后果联系起来。
　　瑶妆是最为坚定的要阻拦甚至彻底终结这献祭之举的人，但这些年来九州之上越来越多的异象，越来越多并不存在古旧传送阵的地方裂出魔气，她其实也是最为清楚这其中的隐患的，只是过去一直不提也不敢提。今日即便她心中不断告诫自己葳蕤的一家之言不可尽信，但却仍旧被这些此前她从未听说过的话影响到。
　　葳蕤的头又低了两分，顿了一顿之后还是低声回答了瑶妆的问题：
　　“……不是……大长老说他最初看到的……献祭是成功了的。”
　　瑶妆忍不住微微瞪大了眼睛。
　　而一旁的令夷却是有些恍然。
　　从听葳蕤说起灵族之中有先知窥到了原本的“未来”的时候，令夷便想起了曾经自己在那处山洞里面窥探到的关于维清的“未来”。
　　令夷清楚地记得她强行窥探到的“未来”中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源源不断的黑色雾气没入他的身体，将他彻底吞没之后一阵暴涨起的刺目亮光过去，眼前再没了维清的影子。
　　曾经的令夷并不清楚，但如今的令夷却是明白了。
　　那是在天门山脉核心处的献祭。
　　她看到的“未来”当是与那位灵族先知最初看到的一样才是。
　　那么，原本，献祭成功了。
　　可即便维清献祭固封，魂飞魄散永无轮回，这九州天下仍旧迎来了浩劫。
　　那这便是……
　　就算不断以容灵之体强行通过大阵献祭修补地脉封印，仍旧难以挽回已近崩溃边缘的地脉之态。更不必说……献祭仪式之后四大仙门之中怕是会有不少人在松了一口气后，继续分离浊息封入地脉以求自身修为的行为，加剧地脉的崩溃。
　　到时……
　　便是那灵族先知所见的灾劫降临。
　　令夷先一刻想明白了这些，怔愣过后的瑶妆也想明白了这些。
　　瑶妆攥紧拳头，紧紧盯着站在她不远处低着头的葳蕤：“……那么，献祭断不能成，必须毁去！”
　　瑶妆握紧的拳头在颤抖，却并不是为了坚定破坏献祭的决心。
　　她更多的是惊心。
　　若葳蕤所言都是真的，那灵族先知所见的“未来”，她筹谋这么多年所做的事，竟最终仍是失败了么？
　　越是如此，越是心惊，她反要越发强硬地坚定阻拦献祭的决心。
　　“不……不行的！”葳蕤连忙抬起头朝着瑶妆看了过去，虽被她的目光所慑顿了一顿，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长老说……长老说千年一次的机会也正是生机所在，中断亦是不妥，反……反会比原本‘未来’里来得还要早些……”
　　瑶妆低吼道：“断也不行不断也不行，如此岂不是全无生机了？你那先知长老说的这算是什么话！”
　　“不是，还有姐姐！”葳蕤这会儿有些顾不上，下意识地就朝着一旁一直沉默的令夷看过去：“姐姐可以的！”
　　令夷低垂着眼，将过去发生的一切，维清身上的特别之处和自己身上的特别之处，尤其是曾经天门山脉深处遇险的那一段仔仔细细回忆了几番，心中有个猜测慢慢成了型。
　　听到葳蕤说到了自己，令夷抬眼平静地看过去：
　　“那他……又是如何说，我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