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184、灵族

　　“这一次……事情有变，情况不明，我召在外的妖族中人回来，正巧……这些人里，就有那么一个曾经见过你的。”
　　话已说至此处，事也已到了这般地步，瑶妆便是也没有再保留，将自己也是才将将得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葳蕤从将先前的话不小心脱口说出来后便一动不动地僵立在原地，紧紧咬着嘴唇，双手在身前握紧，右手的手指死死地按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上，一声也没有再出过。
　　听瑶妆突然说，曾有妖族见过自己，她身体忍不住颤了一颤，慌乱却并没有再度加深。
　　直到瑶妆半眯着眼睛继续说了下去：
　　“当初在天门山脉外围，他见着你这么一个修为低下的‘妖族’竟独自在外行走，又往天门山脉这种不安稳的地方凑，便起了心思多留意了几分。在天门山脉外围，你特地试图遮掩样貌去找一些并不修行的普通人，打听过……令夷的踪迹。”
　　葳蕤一僵，猛地抬头，却不是看向说出这些话的瑶妆，而看向了屋内的另一个人。
　　令夷站在木桌前脚步并没有动，但也在听了这句话后抬眼看向了葳蕤。
　　视线相触的下一刻，葳蕤缩着脖子避开了令夷的探究目光。
　　令夷紧抿住嘴唇，拳头攥得更紧了两分。
　　瑶妆自然也注意到了两人的反应。
　　但比起葳蕤的惊惶和令夷的复杂，瑶妆更多得带上了一些怒意。
　　先前她就曾觉得，葳蕤和令夷的关系，有那么一点儿，像是曾经的自己和她的汐姐姐。越是如此，她越是……不能容忍葳蕤在这份姐妹之情里面的别有用心。
　　尤其，在这个他们的计划有变事情进行得并不顺利，又即将到了关键时候的时刻，尤其，是千年前的时候他们之中出过一个宗梧。
　　所以得知消息有了猜测之后，瑶妆立刻带人前来，是带着强烈的不满和怒意，想要来揭穿葳蕤别有用心的伪装的。
　　因而瑶妆丝毫没有因为屋内气氛而有所停顿：
　　“你事先便有方向，询问那些人也是为了确认为了更好找到人。当日遇险你也是提前知晓故意撞上，引令夷过去搭救，又因为搭救你耽误了功夫，没有第一时间赶回那个李家村。”
　　瑶妆这段话，前半截还是她从那妖族人那里得到的确切的消息，是对方因不放心一个弱小同族在外而特意跟了两日发现的端倪，后半截就已经是她自己联系了前前后后的事，联系了之前与他们几人闲聊提到令夷与葳蕤，令夷与维清等人相识过程之后所做的合理猜测。
　　葳蕤的脸色已经惨白，已根本不敢去看另外一边的令夷的反应。
　　可就算她因为瑶妆的话而惊惶得开始发抖，眼眶都红了起来，却从始至终，没有否认过一句。
　　瑶妆并未停下，继续道：“维清那时虽在附近，但若当时令夷赶回去得及时，早做补救情况原本可以简单许多，维清根本不需插手，以他的个性便不会上前做无用之事，令夷心思都在李家村也不会在意在附近经过并不停留的其他修仙者。他们两个，根本不会结识。”
　　葳蕤连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起来。
　　“就算周潋那边……若不是你坚持与令夷同行拖慢了她的速度，她原本也根本不会遇上周潋。”瑶妆上前了一步，深深地看着眼前低着头浑身发抖的葳蕤：“是你选中了令夷，一手安排着令夷与维清他们结识，海域遇险让令夷欠维清这一份救命之恩的，也是你。是你算计着原本与这一切毫无瓜葛的令夷踏入这潭浑水，是你借着令夷的掩护一路装痴地也跟着走到了今日，什么都知道了。”
　　葳蕤抬起头看向瑶妆，眼泪在眼眶中晃动，无措地摇着头否认：“不！不……我不……”
　　“你想做什么？”瑶妆的目光锐利非常：“你方才说……这些事定要让令夷也参与到底……你还想利用令夷做什么？”
　　“不！不是……我……我不是利用……不是……我……”
　　瑶妆又上前一步，充满压迫感地对着泪珠已经落下的葳蕤：“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什么？”
　　“我……我不是……”
　　瑶妆的目光变得有些发狠：“还不说实话？那么……”
　　“瑶妆。”
　　令夷微哑的声音在木屋焦灼的气氛之中响起，瑶妆分出一点儿心神朝她看过去。
　　令夷动了一动，从木桌之后走出来，往门边走了两步。
　　可也只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
　　她停在距离葳蕤还有三步远的地方，深深地看着才到她肩头的小丫头：
　　“你方才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葳蕤吸了吸鼻子，怯怯地抬头朝着令夷看了过来：“姐姐……”
　　令夷身子一颤，只觉得左臂崩开伤口流出的血已经滑过手背。她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葳蕤：
　　“……继续献祭或是中断献祭都没有用……中断献祭，地脉无法巩固封印魔气会大量外泄，这个宗梧说过。继续献祭……清浊持续失衡就算有对封印的巩固仍有多处传送阵之外的地方裂出魔气来……果然，时已至今事已至此，魔气已经会侵入修仙者身体，也会感染异化妖兽，若不从根源解决，仍旧是九州大祸。”
　　葳蕤还未等有什么特别反应，倒是一旁的瑶妆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她兴许只是信口开河，当不得真……”
　　令夷没有说话。
　　其实就算是瑶妆自己，也是明白的。
　　尤其方才，葳蕤这句话是在瑶妆的诱导之下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
　　越是如此，反倒越是真心。至少葳蕤本人，应该便是这样以为的。
　　令夷深吸了一口气，仍旧闭着眼睛不去看葳蕤：
　　“你说魔气的问题只有我能解决……是怎么解决？”
　　葳蕤看着令夷，既害怕又委屈，却又不敢再像以前一样上前拉着她的衣袖抱着她的手臂撒娇，又无措又惶恐地摇着头：
　　“我不知道……”
　　令夷睁开眼：“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说么？”
　　“我……”葳蕤对上令夷也微微泛红起来的眼睛，一下子便再也绷不住地痛哭出声，却还是撑着一边哭得哽咽一边解释：“我……我真的不知道，真的……长老没有……没有告诉我是怎么做的，我只知道是姐姐……”
　　瑶妆挑眉：“长老？”
　　已经到了这一步，葳蕤终于开口将她一直憋着的话说了出来：
　　“是……是我们……灵族的先知大长老……”
　　瑶妆一惊：“灵族？！”
　　葳蕤没有去看惊讶了片刻又沉吟起来的瑶妆，她的目光定在令夷身上：
　　“是大长老告诉我的，姐姐……姐姐什么时候大概在什么地方，维清……维清哥哥他们大概会在什么地方……但也就告诉我了前两回的，后来的事……都不知道的，大长老说所谓‘未来’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我既已参与其中，带起的变化必定影响未来走向……所以……我也只是知道一开始的……”
　　令夷深深地看着葳蕤：“……所以瑶妆说的都是真的，真的……都是你算计好的。”
　　葳蕤一慌：“姐姐！”
　　“怕是不止吧？”瑶妆插口进来追问：“你不只是知道一开始这些事情，你方才说的献祭不献祭都无用，魔气解决关键在令夷身上这件事，难道不是你口中那位大长老告诉你的？”
　　“……是。”葳蕤哭着点头：“长老说……能做这件事的只有姐姐，维清……维清哥哥也是其中的关键，但最重要的是姐姐……可是到底是怎么做我真的不知道……长老说……说到了时候你们就会知道的，姐姐就会知道怎么做的，不需要我……我……我只要……我只要让姐姐……让姐姐跟维清哥哥认识，只要让姐姐跟维清哥哥深深联系起来就够了，之后的事……之后的事我可以全不用管，可以……可以……”
　　可以直接回族中。
　　事实上，葳蕤口中的这位灵族的先知大长老，与葳蕤说的是，让她在令令夷和维清相识相交之后，便不再参与马上回到灵族中，静待一切的结果便好。
　　但是……那时候早已真心将令夷当做自己的姐姐的葳蕤舍不得离开，即便她所知的已派不上多大的用场，即便她在外也帮不上令夷他们多大的忙，但她还是留了下来，还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安慰自己，她至少要留下来看到结果。
　　她也本来以为，这件事，她可以一直隐瞒下去的。
　　就算最初的葳蕤并没有意识到，可到了如今，与令夷已经这样熟悉对她这样了解之后，她十分清楚，若是让令夷知道当初的一切都起于她有心的算计，那么不管她算计的初衷是什么，有些东西，她一直最为依恋的东西，便没有办法再继续了。
　　她不敢说出来。
　　尤其是这一次在伏泽山脉深处的营地再次重逢之后。
　　令夷说，她生平最恨被人安排未来，被人算计感情。
　　葳蕤知道自己，两条都戳中了。
　　而现在，她最担心的事，还是被揭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