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181、试验

　　令夷与瑶妆一起要暂离这如今算得上最是安全的伏泽山脉深处的时候，瞧见了维清。
　　维清站得不算远，却是在她们两人前行的路上，微皱着眉看向这边。
　　瑶妆脚步顿了一顿，侧过头瞧了一眼令夷，而后无声地叹了口气，默默地转身暂且走开。
　　令夷抿了抿嘴，迎着维清走了上去。
　　两人相对而已，中间只隔着两步的距离，近的伸手可及。
　　但却又好像，已是无法相触的距离。
　　“……既已知道……又何必再做无用的尝试。”
　　听了维清的话，令夷的眼光动了一动看过去：“我从来不是甘心轻易放弃的人。”
　　维清直视着令夷的眼睛：“已知是无用之功，又何必冒此风险，多费力气？”
　　令夷深吸了一口气，攥了攥拳头。
　　令夷已经察觉到了，他跟先前不一样了。
　　并不是说维清与他们分别再重逢之前不同，而是与他们来到伏泽山脉深处之前又有了些许不同。
　　先前再次重逢之后，他的确也表现出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冷淡，但……
　　还不曾像现在这样的淡漠和自然。
　　至少在赶路的那段时间，他还经常会避开她的眼睛。
　　但是现在……
　　令夷压下心头升起的悲伤，将注意力转回到两人之间的对话上。
　　她知道这时候与他争辩那有用无用的事并没有意义，也便不在此之上多言，转而说道：“四大仙门平白污我名声，将所谓邪修之名传遍九州，还……将我好友之死栽到我的头上，这几气，这个仇，我难道就该咽下去么？”
　　维清听令夷提起这个，却是的确并没有办法反驳。
　　令夷说的并不是他的公道，也不是与他有关的那件献祭之事，与魔气有关的公道。
　　令夷自然是故意选了这个话题这么说的，此时见维清果然微皱没有话说，轻笑了一声：“所以不论如何，与仙门为敌之事，我做定了。”
　　维清轻叹了一声：“若只是如此，那么有些事，你便可以不必去做。”
　　因为含着怒意，令夷连轻笑的声音都冷了两分：“有些事？是指什么事？”
　　“……”
　　“既已是敌人，还是不死不休的敌人了，只要能让他们的计划损毁落空，只要能让他们不好过，我又有什么事做不得？”
　　维清：“……若你能等尘埃落定……”
　　令夷厉声打断：“什么尘埃落定？我又凭什么一定要等？”
　　“令夷。”
　　“我是一定要全力坏了他们想做成的事的。”令夷已不再看维清，转身便要往另一个方向走。
　　“令夷！”
　　令夷微顿下脚步，却没有转身，仍旧背对着维清。
　　“你的未来还很长。”
　　令夷勾了一下嘴角，却是强压下因为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涌起的酸涩：“若你愿意，你也可以。”
　　“我……”
　　“只是你不愿意。”
　　“……不过相识而已，有些事，原本便与你无关。”
　　“……相识而已？”令夷笑了一声，再次抬步向前：“既如此，我愿不愿意，也与你无关的。”
　　“……”
　　走出很远，令夷停了下来微仰起头，吐出一口浊气。
　　瑶妆慢慢地从另外一边靠过来，看着这样的令夷，目光有些复杂地沉默着。
　　“……怎么？”已平复下来的令夷转头看向瑶妆：“我以为你是最不会劝我的人。”
　　瑶妆摇头：“我本来也并没有劝你的意思。”
　　“哦？”
　　“只是……”瑶妆才开了口便又停了下来，摇了摇头道：“当初知道你顶了我原本为旁人安排的空缺上了乾华，细细去查你的时候，我可绝没有想到，会有今日。”
　　“我也算托了葳蕤的福吧？若不是那乾华大长老以为是妖族……”
　　既提到葳蕤，瑶妆便道：“在这样的时候，我不会允许任何意外。”
　　“……”
　　“我可以不下杀手以绝后患，但她的身份和目的，我一定会彻查到底。至于现在……将她留在这伏泽山脉妖族看守之下绝不得外出走动，已经是我最留情的手段了。”
　　“……我知道。”
　　瑶妆看着令夷，嘴巴又动了一动，却是将即将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她必须承认，先前短暂相处过一段日子，令夷和葳蕤这对姐妹的相处，的确让瑶妆不由得想到……千年前的顾汐和自己。若是没有这一层的关系，即便是有令夷的面子在前，瑶妆对这个已经知道身份存疑很可能有问题，还已经知道了这么多的葳蕤，绝不可能手软。
　　这个话题也算到此为止，瑶妆没有再多言，转而拉上了令夷的手臂：“走吧。”
　　在瑶妆的带领之下，令夷并不需要自己御器，便以极快的速度越过了伏泽山脉深处一层一层或明或暗的妖族人，没有任何阻碍。
　　她们两个今日的外出，是那一晚在树上的时候便说好的。
　　离开伏泽山脉深处范围，瑶妆带着令夷来到了一处山脉外围偏僻而并不起眼的荒山之中。这处地界唯一的特别之处，大约也便只是……不久前才开裂溢出魔气的地缝。
　　这处地缝裂开向外逸散魔气是七日前才开始的，开裂的时候动静不大，范围波及不广，魔气也比较浅淡影响并不大，而瑶妆会知晓也是因为这里还在伏泽山脉范围之内，被山脉深处兽王驱使的妖兽发现之后回报回来的消息，因而此时除了他们，还没有旁人知晓，更不必说暂时并没有想到伏泽山脉这个地方的仙门中人。
　　在这里做令夷想要去做的“试验”最是方便和安全不过。
　　虽是早就说好了的，瑶妆当时惊讶不已但后来也已答应下来的事，可眼下见令夷当年真毫不犹豫地往那地缝裂开的魔气逸散之处而去，她仍是忍不住有些忧心。
　　“你……”
　　令夷头也没回：“试试而已，我有分寸。”
　　瑶妆没再说话，看着令夷走到了地缝边上。
　　令夷刻意散去了护体灵力，朝着那浊黑色的雾气伸出了手。
　　第一次，她凝力掐诀，用的正是令夷曾经教授给乾华派弟子的速炼之法，正在做的是与当初和维清一起陷落天门山脉深处时类似的事情。调引魔气为己用。
　　地缝边缘已被魔气熏染过的碎石尘土在半空中汇集起来，随着令夷的法诀飘动成型，对令夷而言虽不比用寻常材料的时候省力，却也还算顺利。而接下来她毫不停顿地转向魔气最盛之处，试图以魔气为引强塑能为己所用的法器出来。这一次比先前慢了一些，瑶妆在一旁也看出了这个过程的迟滞。
　　令夷很快收了手，仍旧站在魔气丛生之处，毫不顾忌地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再次抬手。
　　瑶妆清晰地看到，令夷原本黝黑的眼中，迸出了耀眼的紫金色华光。
　　下一刻，她掌下原本缓慢移动着的汇聚在一处的魔气都仿佛颤了一颤，紧接着，先前让一切迟滞的壁垒像是一瞬间被打破了一样，仍旧散发着浓烈恶浊之息的魔气在令夷的掌下，便如同曾经的那些寻常材料一样迅速成型，如臂使指。
　　瑶妆惊讶地瞪大了眼，甚至没有克制住上前了两步。
　　她着实没有想到，令夷竟真的成功了。
　　事实上先前令夷与她说起，她可以一定程度上操纵被魔气熏染的死物甚至魔气本身的时候，瑶妆虽不觉得令夷是信口开河，心中却仍有疑虑。但是眼下，令夷不仅向她证明了自己所言非虚，所能做到的程度还大大超出了瑶妆的想象。
　　不过瑶妆也很清楚，令夷身上有与其他人族修仙者都不同的地方。
　　也许是体质，也许是别的什么……但都与她的那一双眼睛一定有些关联。
　　若不是此时亲眼所见，与令夷认识了这么久先前又近距离地相处了那么久的瑶妆，根本就看不出她的这些特异之处。
　　明显是她藏得很深的秘密，但在这个时候为了某个目的或者说目标，她已经不再遮掩。
　　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令夷即便先前的确算是对瑶妆发泄过一次怒意，态度多多少少有所疏离，可对于瑶妆这个人仍旧是十分信任的。
　　瑶妆才想到这里，令夷已经开始做第三次的尝试。
　　她在被魔气环绕的地方，眼中原本片刻平息下来的华光再次亮起，定了定神之后有意以修炼之法呼吸吐纳，意图将周围的魔气纳入体内。
　　“唔——”
　　一旁的瑶妆听到令夷忍不住闷哼出声，身形也是一顿，才要抬步便见令夷抬手过来示意她不要靠近。
　　下一刻，瑶妆又看到令夷毫不犹豫地抬手，以指为刀割开了自己的手臂，任由鲜红的血液滴落，而另一只手却再次掐起法诀，而后——
　　她竟有意引魔气往她手臂的伤口处而去。
　　魔气很快顺着她仍旧滴血的伤口盘旋而上，站在一旁的瑶妆甚至听到了血肉被腐蚀的声响。
　　令夷如她所言还算是有分寸的，只小小尝试了一下便很快停了手，但她手臂上那道长长的血痕已经变成紫黑色，那被她有意引入体内的魔气也继续向体内深处侵蚀。
　　瑶妆赶忙上前一把扶住了一个踉跄站不稳的令夷。
　　令夷紧闭双眼额头的冷汗一滴滴地落下，被瑶妆揽着朝没有魔气的地方退去，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你如何了？”
　　令夷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的时候仍旧是那紫金色的光芒，她没有看向瑶妆，反倒是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瑶妆也低头看过去，看到了——
　　她指尖凝出的法术。
　　并非使用灵力，而是以另一种散发恶浊之气的力量汇成的法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