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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葳蕤 ...

  •   令夷慢慢走回自己在这里的暂居之处时,天光已经渐渐亮起。
      但此时此刻,她脑中回荡的并不是先前与瑶妆分说了许久的事,而是临走前,瑶妆与她最后说的那几句话。
      ‘我已让人查遍妖族辖下所有雀鸟族类,并未找到哪怕一丁点儿与葳蕤有关的痕迹。赤羽鸟一族前些时候的确有些不稳,但我的人已彻底筛查过,没有一个流落在妖族之外的族人。与赤羽鸟相近的几支之中,也没有。’
      ‘整个伏泽山脉除了你们几个,剩余都是妖族之人,可号称也是妖族的葳蕤对这些妖族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既不亲近也不回避,如陌生人一般。这不是流落在外的小妖族对族人的态度。’
      ‘妖族王室主脉一支只剩我兄长与我,兄长是如今的妖王,我是下一任的妖王。这件事整个妖族上下没有人不知道。若她真的是妖族,还是有隐情甚至冤情的妖族,在知道我的身份之后不会完全无动于衷。’
      ‘你曾托我照顾她庇护她,我应了,无论如何我会做到,但这件事我却必须弄清楚,也要知会于你的。’
      ‘你也知道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即便不算你的那个想法,也都是极关键的事,已经再容不得差错。我可以不对她动手,但我绝不会允许她这个隐患,影响接下来的计划。’
      ‘葳蕤,她绝不是雀鸟,甚至,她根本不是妖族人。’
      ……
      “姐姐?”
      一声略带担忧的呼唤响起,让令夷回过神来。
      她抬眼看过去,站在不远处的木屋前看着她的,正是葳蕤。
      她的妹妹。
      “姐姐?”葳蕤已经来到令夷身前,极熟练而自然地挽住她的手臂,在她身旁微仰着头看着她:“姐姐你不舒服么?脸色不太好……这个时候从外面回来,昨晚一定没有歇息,要不现在回去睡会儿?”
      令夷看着葳蕤,在这样的时辰一贯睡得最沉最香的小丫头此时全没有迷蒙之态,显然不是刚醒。
      怕是她也并没有睡下。
      葳蕤被令夷看得有些发慌,忍不住将抱着的手臂又搂紧了两分:“姐姐?怎么了?”
      令夷慢慢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没事。”
      “姐姐这两日都没有好好吃什么东西,就算有修为在身可也不能总这么僵着。这山脉里都是妖兽,的确没什么打猎捉鱼的地方,可是妖族的人来这儿驻扎带着不少东西,后来也陆陆续续有人送的,我跟他们讨了一点儿鲜鱼,姐姐,我给你炖鱼汤呀?”
      令夷轻笑了一下:“你倒过得轻松滋润,连汤都炖上了。”
      听令夷这么说,葳蕤就明白这是答应了的意思,立刻笑逐颜开,转过身扯着令夷的一只手就往自己的那个木屋子里面拉。
      说起来,这还是来到这伏泽山脉深处之后,令夷第一次走进葳蕤的住处。
      当日在清州,逃离山谷的时候,葳蕤是跟许铭一道被冬守带着的,最早安全了下来并未有任何损伤,来到这伏泽山脉深处也要比令夷和维清两个早上许多,因而虽也是随手搭建起的屋子,零零碎碎添置起来的东西却要比令夷齐全得多。
      令夷还在屋子边上石头垒出的简易灶台上,真的瞧见一口不算小的陶锅。
      葳蕤见令夷略有惊讶地看着那陶锅,忍不住自豪一笑,一边按着令夷在一旁坐下,一边自己欢快地跑来跑去,忙着处理食材:
      “姐姐你看这锅不错吧?是我自己烧制的呢!”
      “哦?”令夷挑眉:“什么时候会的这个?”
      葳蕤一边烧上水一边笑着回答道:“是许铭教我的。就前些日子姐姐和维清哥哥一直不来,周潋哥哥受了伤要养伤,我也帮不上什么做不了什么,后来许铭就教我烧陶,说是让我找点儿事情做也好。我其实也不太懂,但是许铭说这里的土质很适合烧陶,都是他给我调好弄好了送来让我捏的。除了这个陶锅,我还烧了煎药的器物呢!后来周潋哥哥服药熬药我都有帮忙,这陶锅我也给他炖过好些次汤喝了……姐姐你放心,虽然时间不长,可是我手艺都练出来了,一定好喝的!”
      令夷见着葳蕤熟练的动作,便知她说的没错,这样的事此前想必已经做过不少次了。
      “……险境脱身,也算……前途未卜,也就你还能如此轻松自得了。”
      葳蕤头也不回地:“有姐姐在嘛!”
      令夷微微一怔,而后慢慢垂下眼:“……你倒是信得过我。”
      “那当然!”葳蕤把鱼下了锅,抽出个空档转头瞪大了眼睛看过来:“我姐姐这么厉害的人,一定没问题!”
      令夷抬眼对着葳蕤轻笑了一下,并没有说什么。
      葳蕤也笑眯眯地又转过头去专心捣鼓她的鱼汤。
      “……葳蕤。”
      葳蕤拎着一只汤勺转身:“姐姐?”
      令夷:“我先前,就曾拜托过瑶妆一件事。那时,还只知道她有妖族王族血脉,不论身份还是修为,都要比普通妖族强上一些。”
      葳蕤有点儿猜到令夷要说什么,忍不住握紧了手里的汤勺,脸色也有些慌张起来。
      令夷继续道:“那时候我便觉得,以瑶妆那样的实力,就算你这一支族中有些什么龌龊危机,她也定是有能力护你周全的。当时,她也答应了我了。”
      “姐姐……”
      “如今看来,我的眼光着实不错,没想到……瑶妆竟是妖族王族,是妖王之位唯一的继承人,这么看来,我就更不必担心了。”
      “姐姐!”葳蕤随手扔了汤勺几步过来,在坐在小凳子上的令夷面前蹲下,仰着头看着令夷:“姐姐你说什么呢,我是要跟着你的!”
      令夷抬手轻轻抚过葳蕤的头顶:“这件事,了解越多涉入越深,便越是复杂越是危险,你也已经见识到了不是么?你姐姐我已经没有足够的能力庇护你的周全了。”
      “姐姐!”
      “莫说是我,你若跟在我们几个身边,要参与到这最危险的纷争之中,就连瑶妆也不敢说能令夷周全。但若是……你回到妖族之中去,凭着瑶妆的身份影响,定能安稳无忧,先前让你出逃的事也已全不用担心了。所以,我想着……”
      “我不要!”葳蕤一把拉住了令夷的双手,有些急切地道:“我哪儿都不去,我要跟在姐姐身边!”
      令夷叹了口气:“以前我便与你说过,姐姐不可能一直陪着你的……”
      “我不管!”葳蕤记得都带上了一点儿哭音:“姐姐,你不要赶我走,我想跟着你……你别不要我!”
      令夷轻笑着反握住葳蕤变得有些发凉的双手:“姐姐没有不要你,只是……接下来的事太过危险,而且,你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去安全的地方等着一切尘埃落定,也免得姐姐,免得大家担心你。”
      “可是,可是我要看着的……我……”
      令夷眉心微微一动,又很快平复了下来:
      “葳蕤……”
      “姐姐,让我跟着你吧,让我跟着你们,我……我就是不放心,我也想看着的……我保证乖乖的不给你们添麻烦,不让你们担心,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令夷闭了闭眼。
      她的脑中还有些乱,先前瑶妆的话,方才葳蕤的话,和葳蕤……以前说过的一些话,都在她的脑中不断回响,交织成了一片,让她只觉得晕眩头疼。
      可不管怎么样,不管如何……
      令夷又将葳蕤的双手握紧了两分。
      她睁开眼睛,对着满脸惶恐害怕地眼眶都泛红了的葳蕤笑道:“姐姐没有不要你,姐姐也可以,等事情都结束之后去妖族接你……不过,若你真的不论如何都不愿意,姐姐不勉强你。”
      葳蕤眼睛一亮:“真的?”
      见葳蕤这个反应,令夷又是一笑:“这么高兴?”
      “当然!因为能跟姐姐在一起嘛!”
      令夷:“姐姐是你的姐姐没错,可你也不是没有其他族人的。过去了这么久了,离开家中这么久了,葳蕤,一点儿都不想回去么?”
      葳蕤怔了一下,先前因为令夷答应她留下的请求而兴奋起来的脸色,又很快变得黯淡下来,她慢慢低下头,语气之中也颇有思念的怅惘之情:“家……我也想,可是……可是比起回族中去,现在……现在我更想跟在姐姐身边。”
      “哦?”
      葳蕤深吸了一口气,顺势趴在了令夷的膝盖上,将自己的侧脸贴在令夷的腿上,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声音也闷闷地:“回去之后,可能就……所以我想多在姐姐身边呆着,能呆多久呆多久,至少也要直到……嗯……那时候……再回去吧?”
      此前,令夷一直担心过多提起家和族人会让葳蕤伤情,所以从未说起过这个话题。
      而今日提起,见葳蕤这个反应,听葳蕤的这段话……
      令夷闭上眼,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有些事,的确,是她忽略了。
      但……
      令夷抬起手,轻轻地抚上趴在自己膝盖上的小丫头的后背。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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