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18、不甘心

　　洗剑坪之外那些听到了消息跑来围观的弟子，毕竟没有直面十个短刃冲破法术护罩之后的凌厉攻势，尚且有余思，想到了那十个短刃的特别之处，也总算想明白了这个新来的客卿能教他们这些也能称得上是天之骄子的仙门弟子的，到底是什么本事的时候，洗剑坪中央的那十个被“有幸选中”的弟子就完全没有这个余裕了。
　　他们只知道他们仓促之间应对过去的不论是法术还是护罩，竟并没有能够将他们先前还没太看在眼里的东西打掉，利刃已经直冲着他们面门而来——
　　就算是心里存着侥幸，想着不过是普通碎石落叶形成的东西再厉害也不至于能真的伤到他们这些修仙者的性命，但当真的直面冲击而来的厉风的时候，惊恐总是压抑不住的。
　　这十人虽大多数一时慌了心神尖叫之中的应对已没了章法，却也不是所有都这个样子。
　　令夷注意到，这十人之中，有三个明显比其他几个要镇定一些，即便那短刃已经冲到眼前了仍旧咬着牙在调用灵力法术回击过去。
　　而其实，他们的努力是有效果的，着三人眼前的短刃已经比其他人眼前的小了好大一圈，而对这种技巧也算浸淫多年的令夷很是清楚，只消再来两下，不用她收手，这三人眼前的短刃就会彻底崩解重新化归毫无特别的尘土了。
　　正正巧了，就是刚才其他几人低声哄笑的时候低头沉默，虽不反驳却也不附和的三个。两男一女，修为虽一般，却明显……
　　比其他那些聪明一些。
　　一片慌张的尖叫声中，冲到十人面门之前的短刃突然停了下来，在大部分人惊魂未定的时候化成烟尘消散了。
　　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偌大的洗剑坪上，只能听到十个弟子粗重的喘息声。
　　之前一直站在前面的年轻男弟子难得还是站着的，脸色难看得很：“你……你……你怎么敢……”
　　令夷的目光在先前注意到了的三人脸上慢慢滑过，也正对上了那三人的视线。
　　他们微微一愣，有两个很快避开，其中那个女修倒是站得更直了一点儿与令夷对视。
　　令夷笑了一下，也没有去管回过神来却被惊怒一时冲昏了头脑，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方才那些短刃的特别之处的年轻男弟子的态度，轻一抬手——
　　这一次所有人，包括洗剑坪之外的乾华弟子都看清楚了。
　　令夷手掌灵光微闪，指尖滑动淡淡的流光，又是一片细小的碎石落叶从不远处飞来在她掌心之上悬空化作一个个拇指大小的弹丸。
　　这一次的弹丸跟先前锋锐的短刃不同，哪怕还没有逼近也让人感觉到了上面萦绕着的火法痕迹，虽并不怎么强烈，但却不如先前的短刃那样被人以为只是普通凡器。
　　带着灼灼热气的弹丸再次冲向洗剑坪上的十个弟子，这一回没有先往洗剑坪外飞上一圈，直朝着他们而去，但好歹有了前面一回的经验，在令夷抬手的时候这十个人就陆陆续续地开始蓄力防守，甚至拿出了自己的法器兵器对付。
　　不过……
　　还是没有什么作用。
　　跟短刃直接冲破他们用灵力凝聚的屏障不同，弹丸带着火气撞上法术或屏障，甚至被这些人驱动法器撞上的时候，会当即炸开，震得靠近两分的弟子都忍不住后退，虽不至于受伤却也灰头土脸格外狼狈。法术会散，屏障会碎，法器虽不会被折损还能抵挡住不被突破，但……并不足以让他们的情况好转。
　　由此，这十个人，尤其是被令夷先前看好过的那三个人慢慢明白了过来。
　　令夷没有打算伤他们，此时的教训说起来，更像是一种捉弄和嘲讽。
　　用他们先前看不起的“本事”。
　　到了这个时候，不管是艰难应对的十个弟子，还是洗剑坪之外旁观的众弟子，都已经看明白了。
　　有的人先前听到过风声里的“速炼之法”是什么意思。
　　以自身灵力为引以随手可见的凡俗材料为基，极快地“炼制”堪称法器的东西用以对敌。尽管这种能够一定程度上对抗法术招式对抗灵力屏障甚至对抗天材地宝炼就的正经法器，看着只用一次就会废掉，根本比不得正经法器，更不必说更高级些的宝器灵器，威力也远远不及，但是——
　　它胜在一个源源不绝，胜在一个普通易得。
　　真若是在对战之中，哪怕不能真的给对手造成什么伤害，有这些小东西搞些小麻烦，想必作用也会很可观……
　　在洗剑坪之外的众人想明白这些关键，已开始目光灼灼地看着洗剑坪之上最气定神闲的他们的新客卿的时候，洗剑坪中的那十个人已经在令夷手底下过了好几个回合了。
　　就连令夷最看好的那个先前敢于跟她对视的女弟子，也已经站不稳了。
　　在远处也旁观着的葳蕤捂着嘴巴高兴地蹦跶着看着这一切的时候，令夷终于停了手。
　　再没有飞沙碎石朝她的掌心飞过来，再没有各种诡异的东西朝十个弟子飞过去。
　　令夷收了手之后，慢慢地跨步上前。
　　十人之中有不少都下意识地后退躲闪了一下，但等反应过来之后……
　　至少那最初领头的年轻男弟子已经涨红咬牙切齿，前后几次丢了人之后，不知是羞愤多些还是痛恨多些。
　　左右，令夷也并不在意。
　　令夷在十人面前三步远的位置停下脚步，嘴角仍噙着淡淡的笑意。
　　只是这一回，这十人中就算是对令夷抱了最大的不满的那领头男弟子，都已经不敢再有轻视之意了。
　　令夷的目光在狼狈的众人面上一一略过，在其中三人尤其是那女弟子的脸上多停留了一瞬，轻轻地开了口：
　　“我的本事你们看到了，倒是你们自己，可没让我瞧见什么本事。”
　　“你！”
　　“自己没本事，跌了跤丢了人失了面子，就想说我欺人太甚？”令夷低低笑了一声，微微仰起下巴，分明没有立得多高，却就是让这几人有了一种被俯视的感觉：“面子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的。以你们几个的能耐，还不值得在我这里拥有面子。”
　　“……”
　　领头的男弟子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什么，却见令夷正好又往前迈了一步，下意识地又将本要出口的话给咽了回去，只紧紧咬着牙关捏着拳头，仍旧愤恨不已。
　　只是令夷根本不去看他，而正正地看向了十人中的那个女弟子：
　　“不甘心么？”
　　那女弟子对上令夷的视线，紧紧咬住下唇，却不同于那个领头的年轻男弟子，并没有什么屈辱愤恨之色，反倒亮得灼热。
　　令夷嘴角的笑又深了一点儿：“这便是我今日可以教你们的第二件事……记住这份不甘心，轻易，可别忘了。”
　　这样，才会有源源不绝的，来日亲手碾碎这份不甘心的动力。
　　只要记得，就会有那样的“来日”。
　　明白了令夷话里意思的那个女弟子，眼中一下子迸发出别样的神采。
　　然后——
　　低下头弯下腰，半跪在了地上，姿态谦卑声音却铿锵有力：
　　“多谢先生指教。”
　　她这么称呼才是对的。
　　令夷是乾华派的客卿，也是乾华派的长老亲自吩咐过，可享这些普通弟子半师待遇的客卿。
　　半师，虽不是正经师徒当不起一声“师父”，却绝对当得起一声“先生”。
　　这女弟子开了头之后，先前令夷注意过的三人中另外两个男弟子很快跟上，半跪下来行礼，陆陆续续，剩下的几人也有样学样。
　　最后，那最先开口至今仍露出不忿之态的领头男弟子也低下了头。
　　此刻，令夷才得到了她本该在最初的时候就得到的尊敬。
　　至此，令夷压住了她被分过来的最初的一批“学生”，也震慑了洗剑坪之外围观的其他乾华弟子，还给了旁观为长老们打探消息的人足够的证明。
　　时候没过多久，但事办了不少。
　　可谓圆满。
　　令夷自己还算满意，尤其是从这十人之中发掘出了“意外”。
　　跟洗剑坪外的其他弟子没有站在一处，也离得远远得但是最为关心洗剑坪这边动静的葳蕤，瞧见令夷这“威风八面”的模样，瞧见那几个弟子和围观的其他人的赞叹意外之后，也分外满意。
　　若不是牢牢记得自己不能随便捣乱给令夷添麻烦，这会儿怕已经笑着蹦跶到令夷怀里想要一起庆祝了。
　　而远远的人群之外，高处的长廊之下。
　　忍不住拍着手的周潋拍了几下，又用自己的手肘捅了捅被他硬是从住处拖过来的维清：“你看你看，我特地拉你来瞧这事儿是不是办得特别漂亮，果然精彩吧？”
　　维清没有说话，甚至没有转过头去看一眼旁边显得有那么点儿激动和得意的周潋。
　　“哎？散了啊……也是，今日都这样我觉着也是不能继续教些什么了。”周潋见洗剑坪上令夷已经让那十个弟子自行散去，围观的其他弟子也陆陆续续开始离开去做自己的事之后，眼睛一亮一把拉住身边的维清：“走走走，咱们去打个招呼吧！”
　　拉了一下，没有拉动。
　　维清平淡地看了他一眼。
　　“他们开始之前令夷就察觉到咱们来了，既如此，不去打个招呼说不过去，是吧？”
　　维清微转开眼，再次看向远处的洗剑坪。
　　正巧令夷抬头望过来。
　　两双不一样瞳色的眼睛，视线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