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17、本事

　　乾华派已经很多年没有过客卿了。
　　虽在山腰处仍旧保留着客卿的一小片院落，也并没有破败陈旧，但却仍旧透出一种萧瑟的感觉。
　　已不知多久没有人用过了。
　　“说来，如今四大仙门之中，只有苍玄和崇阳近些年还有客卿。不过今日之后……哎呀这么算只有我们凌岳没有了。”
　　玄策已经离开，周潋带着令夷和葳蕤通过山顶的传送阵来到山腰处的客卿院落，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葳蕤想了想，嘟嘟囔囔地道：“之前要是你多说点儿好话，说不定姐姐就不来乾华去凌岳了。”
　　周潋听了眯着眼睛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没有那个可能，不管令夷是怎么跟大长老三长老说的，也不管令夷最初跟他传讯的时候是怎么形容突起的这个念头的，周潋心里其实很清楚，令夷就是为了维清来的。
　　虽然其实他也有点儿好奇，分明之前相见的时候还显得不那么急迫上心的令夷怎么就突然“改了主意”。只是令夷没有说，他也很有眼力地不去问。
　　莫说真的朋友之间也不是需要知无不言的，就说令夷跟他相识并没有多久，彼此之间关联也不深，即便双方都有些相交的意思，交情却毕竟还没有那么深。
　　周潋愿意坦诚地将对方当成自己的朋友，并不保留地相帮付出诚赤之心，但他却并不会用同样的标准要求旁人。
　　令夷的想法葳蕤想来比周潋更清楚，但这时候葳蕤这么说，未尝没有想帮令夷“找补”两下遮掩，让她之前在明光殿的话更有说服力一点儿的意思。
　　虽然……
　　反正周潋觉得小丫头还有待磨练。
　　到了一排小院前，令夷让葳蕤去挑选她们接下来的住处，而后转身面向周潋，十分诚恳地道谢：“多谢你。”
　　“嗨！都说了咱们已是朋友了，不必如此客气，再说这谢你已经说了许多回了，足够了。”
　　令夷点头：“好。”
　　左右，谢意感激，她记在心里才最重要，口头上多说几句少说几次，无关痛痒。
　　“再往前一段是乾华派的客院，我并不急着走，会在那儿住。离得不远，你们有事可去寻我的。”
　　令夷知道周潋也是多少有些不放心，想看她们，尤其是她这个新晋的客卿站稳了脚跟再离开，心中有感，嘴上却也的确如周潋所愿并不言明道谢了。
　　“对了。”周潋想了想提起：“维清眼下正在乾华山门之内，只是今日所去之处并未遇上，令夷要不要我带你……”
　　令夷顿了一顿，摇头：“不用了，既我已在乾华派中，来日方长，总有机会，不急在一时。”
　　“也好。从今日大长老的反应看来，还是挺感兴趣的，所以我猜最快明日就能让你去‘试试’教授之事了。不过一开始……应该会是些内门的普通弟子。虽修为实力令夷你能远胜他们，但他们久居仙门颇有傲气，你……”
　　“我晓得了。”令夷点头，然后取出一本小册递给周潋：“这个你收下吧。”
　　周潋挑眉接过，才翻了两下便微微睁大眼睛：“这……”
　　“你也说过了，乾华和凌岳交好，乾华学到的东西不会吝啬传给凌岳。只是我毕竟成了乾华的客卿，短时间内怕不太可能去凌岳的山门，既如此，这个你收下也好。这种小巧，说穿了其实也很容易，以你之能，看看这个也就尽够了。”
　　周潋点点头没有跟令夷客气，眯着眼睛笑：“哎呀你看，我多在乾华留几天还是很明智的，这便宜不就送上来了？”
　　……
　　周潋猜得没有错，他离开没多久，就有乾华弟子来客卿住处通知令夷，三长老已择了十个悟性不错的内门弟子明日由令夷开始教授速炼之法。
　　令夷没有对只有十人的这个显得并不信得过她的规模显出不满，反而是多少有点儿好奇……
　　按理说应当感兴趣的是大长老，开口让她成为客卿还带了一个妖族出身的葳蕤在乾华留下的人也是大长老，可眼下急着安排这些的反而是三长老。
　　眼下初来乍到，什么都还不甚清楚的令夷只将这个疑问记下，暂时不去深究。
　　第二日，带着定要跟在身边，却乖巧地答应了只在一旁远远看着的葳蕤去了洗剑坪。
　　令夷到得并不算早，但偌大的洗剑坪之上却还没有其他人。
　　跟着令夷过来却只站在一旁有些距离的葳蕤陪着令夷又等了好一会儿，不比令夷从头到尾脸色没有变化的平静模样，葳蕤已经把气愤都写在脸上了，只是难得还记得先前令夷的嘱咐，尽管气得狠了，却也没有开口也没有往洗剑坪中央去。
　　令夷在洗剑坪中央站了一会儿，微低着头左右看了一会儿，挑了一下眉头心中有了点儿思量。
　　而等约定的时间到了，先前说好的是个内门弟子才稀稀拉拉地结伴过来了。
　　在离令夷有十几步的距离站住，并不再上前。
　　自然，也没有行礼。
　　打量令夷的目光确实很有些好奇，但这十人之中大多数却显得多少有些不耐烦。
　　显然并不怎么将令夷这个自己找上门来的客卿看在眼里。
　　尽管长老那里吩咐过，这新来的客卿是有些本事要传授他们，可享半师的待遇。
　　时候到了，甚至已经过了，但这些弟子并不上前，令夷也只是站在原地不说也不动。
　　他们在打量她，她也在打量他们。
　　而事实上，令夷打量出来的可远比这些个弟子打量出来的要多。
　　安排这十人过来的，也许是因为看不上令夷这个主动送上门当客卿的散修，不认为她真有什么了不得的能耐能够传授给顶级仙门的弟子，所以……
　　这十个人，虽说是内门弟子，但是水平却是能让令夷一眼就看透的。
　　甚至还不如洗剑坪外面远远地张望过来的那些个弟子，更不用说与维清和周潋，这两个令夷曾与之并肩作战并有所赞叹的人物相比了。
　　令夷并没有想错，这十个人虽是内门弟子，却也只是刚过了门槛从外门进来的内门弟子，既不是因天赋过人自小就被收入门墙的亲传一类，也不是因为能力出众修行进益迅速而进入内门中坚的。
　　他们甚至连下山历练斩杀魔物都还没有做过。
　　比令夷当初在天门山脉附近遇到的崇阳派的那些弟子都差出好大一截来。
　　不过，属于仙门弟子，尤其是四大顶级仙门弟子的傲气，倒是没有什么削减。
　　只从这些人身上，就足以见乾华对她这个新入的客卿夸下的“海口”的不在意了。
　　至于会不会是个考验……
　　令夷微微勾了一下嘴角，注意力却突然被洗剑坪之外的某个方向吸引。
　　“这位……”正在令夷略有点儿分神的时候，对面不远的十人中似乎是领头的那一个上前了一步：“我们几个奉长老之命，可是来学东西的。”
　　令夷回过神来，微微抬眼看了过去。
　　是个年轻的男修，眉目之间很有点儿居高临下的傲气。
　　令夷挑了一下眉，没有说话。
　　令夷没有接他的话茬，那男修抿了抿嘴脸上又多了些不曾仔细遮掩的不满：“只可惜我们实在想不到，能从你这儿学到什么本事。”
　　他身后的另外九人，有男有女，神情各异，有几个在这男修说完这话后低低笑了起来。
　　令夷的目光一一从这十人脸上滑过，终于慢慢开口：“想看我的本事？”
　　“自然，如果……你真的有的话。”
　　男修这话说完，又是一阵低低的哄笑。
　　令夷也低笑了两声，仍旧不紧不慢，丝毫不见气恼：“那便看你们，有没有本事好好看完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各自起防御阵吧。”
　　男修愣了一下，身后几人也开始交头接耳，诧异之外也有些不以为然：
　　“你这是看不起我们？”
　　“也好。”他们不动弹，令夷也并没有意思继续劝说，微微抬起自己先前背在身后的双手，在身体两侧半抬起来，脸上还带着并不锋锐的笑意，直视着面前的十个弟子：“那今日我教你们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论什么时候面对什么样的敌人，谨慎都不可丢，不是装作有本事的样子，就真的有本事应对一切了。”
　　“你！”
　　令夷话音才落，身侧的双手手指微动，浑厚的灵力从指间散出，而同时洗剑坪的石砖地面上并不多的碎石落叶悬空而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尘土状迅速汇聚成是个手指长短刃的模样。
　　十个灰褐色的短刃将将成型，对面的十个弟子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那短刃一下子“活”了过来，以极快地速度向洗剑坪之外冲去，还没等他们纳闷完，就在洗剑坪之外引起一阵远远围观弟子的惊呼，而后——
　　带着凌厉的罡风从洗剑坪之外再次冲了回来，准确无误地，每一个对上了一个内门弟子。
　　好歹是有了这奇怪形成的短刃先往洗剑坪外飞过去的铺垫，几人虽仍有些手忙脚乱，但还是都得了空出了手的。
　　有的仓促运起法术去打落朝着自己面门飞来的短刃，剩下的匆忙之间以灵力形成护罩挡在自己面前……
　　只是——
　　竟没有一人成功。
　　灰扑扑的并不起眼的短刃竟冲过了他们的法术，刺透了他们的护罩，继续朝面门而去。
　　洗剑坪上，惊恐地尖叫声齐齐响起。
　　而洗剑坪之外，远远围观的其他弟子大部分也以为新来的客卿竟要对乾华内门弟子下狠手，但其中却已经有几个反应快的想到——
　　一息之前，他们亲眼见以碎石碎叶为料成型的短刃从他们面前划过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感到了那些东西怕不普通，并不是他们以为的只是换了个形态的凡物，眼下见到它们竟能在经过法术和灵力阻隔后仍不散形甚至不减凌厉……
　　竟已是堪比寻常法器了！
　　可那分明只是随处可见的没有一丝灵力的最普通的东西，在眨眼之间形成的粗糙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