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178、大长老

　　“是我做的。”
　　听到瑶妆的回答，问出这个问题的令夷并不意外，反倒是一旁的许铭分外诧异：
　　“啊？”
　　令夷：“许铭会去同州，之后会去平海镇，也都是你算好的。”
　　“呃……”许铭左右看了看，忍不住插嘴道：“可……我是离开乾州的时候听家中长辈……”
　　“许家也在联盟之中。”令夷连眼光也不转开地继续道：“只是没有田家阮家那么核心吧？”
　　瑶妆迎着令夷的目光，平淡地点头承认：“是。”
　　许铭愣在原地反应不过来。
　　瑶妆也并没有太关注许铭这个当事人的反应，反而仍旧与令夷对视。
　　瞥见了令夷眼里一闪而过的气愤之意。
　　“知会许家，利用许铭，让他重伤，而后引去平海镇与我们相遇，引我们到同州，放王梦貘释梦境给我们看，引我们怀疑，然后再一步步引我们深入调查……”令夷的声音虽沉，语气却还算得上是平静：“虽然因为方才提到那传送阵的事起了意外，计划有变，可最终……还是达成你想要的结果了。”
　　瑶妆也没否认：“的确。”
　　令夷不再说话，向后靠了靠低垂下眼。
　　不用任何人说，在场的人，连与令夷接触不算多不算熟的刘陵和冬守也都察觉到她的变化了。
　　认真说来，在场的这些人里，瑶妆与令夷的相处其实比和周潋维清要长得多，她不仅察觉到了，还猜到了其中的原因。
　　“你在恨我算计你们？”
　　“……恨称不上。”令夷低垂着眼睛，嗓音之中并听不出多少起伏怒意，似乎仍旧保持着平静的心绪平淡地道出什么无关痛痒的事情：“我生平，最恨被人安排所谓命运，最恨被人算计真实感情，对我自己是，对别人……也是。”
　　瑶妆听了令夷的话，眼光微微一动，朝着令夷身边坐着的葳蕤看过去。
　　葳蕤脸色有些发白，紧紧地咬着自己的下唇眼神之中有些掩不住的慌乱。
　　只是此时屋内众人的注意力都并不在这个原本并不起眼的小丫头身上，便只有本就多留了几分心的瑶妆注意到她的这点儿变化。
　　不过此时瑶妆也只是看上这么一眼而已，并未多言，转而将心思再次放回面前低垂着眼的令夷身上：
　　“可你说，你不恨我？”
　　令夷顿了一顿，呼吸都停了一下：“……就我一人而言，你的确是算计过，谋划过，但也几次给了我跳出这件事的机会，你并没有真的打算安排我的未来……真正被你……被你们，安排了命运的另有其人。”
　　瑶妆目光闪了一下。
　　在此之前，她的确并未多留心什么，可眼下听令夷这么说，瑶妆却还是很快想明白了。
　　令夷所指的……怕更多，是在说陈寅，或许还有凌岳和乾华的那两位已经身死的卧底长老。
　　于是，瑶妆并没有开口辩解。
　　“你也许的确称不上‘诚’，可如今再细细回想之前的事，其实你从来没有掩饰过你身上的违和甚至可疑之处，一路至今的引导甚至都能算得上明谋了。欺骗二字我都说不实在，更何况算计什么情分。”
　　瑶妆多少有点儿意外。
　　她是能感觉到令夷的怒意气愤是真的，可听她此刻的话，她的这些情绪却又因冷静和理智而分外收敛。
　　“我还以为，你……”
　　令夷抬眼看过来：“这种事，无关紧要的人做起来，和至亲至重的人做起来，总是不同的。”
　　瑶妆勾了勾嘴角：“因为我不是你的至亲至重，所以不管是对你的伤害影响，还是让你起的怒意愤恨，就都不算什么了？”
　　令夷没有说话。
　　瑶妆叹了口气：“还以为，我们能做朋友的。”
　　令夷：“至少我们还是合作的伙伴。”
　　瑶妆：“……也好。”
　　算得上是引起这个话题人物的许铭愣坐在一旁，左看看右看看，瞧一眼令夷又瞧一眼瑶妆，心里原本的万般诧异惊讶，连同忍不住总想出口的疑问，在眼前这两位都不简单的姑娘这阵你来我往之后，又都生生地被他咽回去了。
　　瑶妆身后，进屋后始终没有坐下一直侍立在瑶妆身后的冬守紧皱眉头似有不满不平之意。
　　倒是瑶妆身边坐着的刘陵，深深地看了一眼令夷，又看了一眼分别坐在令夷左右手边的维清和葳蕤，一只手忍不住摩挲了一下自己从不离身的那根拐杖，叹息之间颇有些唏嘘之意。
　　在乾州那时看到这几人，他就有过这样的想法。
　　似曾相识的人，似曾相识的模样。
　　但其实……
　　刘陵又往旁边的周潋看了一眼，又是叹了口气。
　　原先，瑶妆并未告知他这些事，刘陵看周潋的时候还觉得此人性子竟有几分像是昔年最为活泛精灵的顾汐，尤其他得了拂光认主之后。可如今，再看周潋的模样，却只觉得在一种物是人非的悲凉之外，更有一种绵续千年的伤感。
　　若周潋算是情况有些特别的话，那么令夷……这个看起来并不如当初的顾汐那样随和开朗乐于交友的年轻女子，骨子里的硬朗和坚定却又跟当年他们最后一次相见时的模样仿若重合。
　　刘陵觉得，他能够理解，也能够体会面对这样的令夷时，早已在妖族位高权重多年也算说一不二的瑶妆，总是不自觉露出的一些平和迁就来。
　　屋内沉默下来，而这时，维清突然开口：
　　“乾华之内除了阮前辈，还有你们的人。”
　　维清这话说得很是笃定。
　　而这时，他身边的令夷也接口说出了自己早先的猜测：
　　“对乾华上下，对……维清的情况了解越多，我便越是觉得，当初我带着葳蕤上乾华山门，那个客卿的身份得得太容易了，而且……乾华上下并没有人出现阻止我与维清接触。”
　　就算维清的师父乾华二长老是一直不知道维清才是这个千年的祭品，出于对徒弟的心疼多有迁就乐见其成，可其他人尤其是应该知道祭品一事的人的态度，如今算来就很耐人寻味了。
　　“乾华能掌事的长老，除了阮前辈占了一个四长老的名号却常年以养伤为名被困，另外几人……”令夷微侧过头看了一眼维清，而后继续道：“三长老自来看不惯我，也的确是个并不乐意见我与维清过多相处的，不过我观她的态度她倒该是并没有知道那么多，而是……只听乾华的掌门的话而表露出自己的意思而已。而乾华那位掌门我从未见过，大半时候都在闭关，不过……先前收到消息，他偶有短暂出关之时与给了我客卿身份并纵了维清下山的大长老多有争执，也早就着意要将维清带回去的，若不是他不得不闭关不好在外主事……那么算下来，表现不太寻常的，只剩下一个人了。”
　　周潋也看了一眼维清。
　　令夷话中刻意略去了一个人，维清的师父二长老。
　　提起这个人，周潋的心情也分外复杂。而维清……虽仍端坐在那里，可便是中间隔了一个人，作为多年好友，仍是能感觉到维清浑身紧绷之下露出的迷茫和复杂。
　　周潋道：“让令夷带着葳蕤这个妖族留在乾华派的是大长老，允了维清与我一起下山查事的也是大长老……只是，我却也有两件事不明。一，乾华大长老是四大仙门在献祭一事中的核心几人之一，是经过千年前的那一次……他该是最不可能被说动的人之一。其二……这还是早前令夷曾经提过的……四大仙门几个经历过千年前的事如今还活着的掌门长老，这些年一直交替着闭关出关，有两派的在外主事便定有两派的闭关，可这一回，这位乾华的大长老却是例外，好像看起来他是应当与乾华掌门一并闭关的，可偏偏，他在外主事，也便是因为有他在外主事，不管乾华的三长老如何想要坚持掌门的吩咐，都无法阻止大长老做什么。”
　　瑶妆嘲讽一笑：“人，的确是这个大长老，但他可不能算是‘我们的人’，不过……暂时之间各取所需罢了。”
　　“那……”
　　“你所不解的两件事，其实归根结底算是一件事。”瑶妆脸上的嘲讽之色越发浓重：“乾华的这位大长老看起来仙风道骨，可偏偏，是四大仙门之中最怕死的一个。”
　　“怕死……”令夷想到了什么，朝着刘陵看了过去，刘陵微笑着对上她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
　　瑶妆继续道：“从体内分离浊息，的的确确可以让他们更快地拥有更高的修为，随之带来更长的寿命，可却总有个突破不了的极限，而如今，尤其是这个千年间，九州地脉越发不稳，四大仙门也不敢再过多动用封魔鼎，这极限的年岁便越来越短了，千年前的这几个老不死的，也都快到了该死的时候了。而这里面……百年前就有个露出衰弱之态的家伙，不想这么轻易地死，而我……有办法能续他的命。”
　　“续命？”
　　“血夜果。”这次回答的是刘陵，他倒是很坦然：“是只有妖族才有的珍惜灵物，我也是……靠着这东西，才苟延残喘到了如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