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177、传送阵

　　先前曾在清州的那处山谷里聚在一起的人，眼下又在天色将将亮起的伏泽山脉深处聚头。
　　只是比起那时少了一个守在一旁的钟久，多了一个拄着拐杖的刘陵。
　　提到钟久，提到林喆，已是龙钟老态的刘陵虽有唏嘘，感触倒并不深刻。
　　他跟当年大部分时间都跟在顾汐身边的瑶妆不同，他是始终呆在那个山谷里跟在自己师父刘青身边的，与顾汐和容瑾他们的交集也只在他们去到谷中拜访师父的时候而已。除了顾汐和容瑾之外，刘陵也只见过瑶妆和宗梧而已，对于白晞傅行之，林喆钟久他们，他也只是听说过而已，到了今时今日，已经连名字和当时听说过的事迹都不大对的上了。
　　倒是宗梧……
　　苍玄派宗梧长老已身陨的消息并没有传出，也许连四大仙门，连苍玄派自己也并不确定宗梧这个在敏感时候私自离开仙门，不知去向的高位长老的死活。而刘陵，却是直到今日，来到伏泽山脉深处再次不算意外地见到令夷等人的时候，才知道宗梧已身死的消息。
　　对于刘陵来说，除了瑶妆，宗梧已经是他在这人间唯一的故人了。
　　瑶妆与顾汐一起失去踪迹，后来又回了妖族的那段日子里，刘陵不是没有见过宗梧的。那时他的师父刘青刚刚脱离凌岳派，却是身上带伤分外虚弱的样子，所以当刘陵在跟着师父要暂时离开那山谷寻其他地方隐蔽的时候，见到赶去见他们的宗梧时，即便尚不知道宗梧做过什么事，也还是因为自己的师父有了不少迁怒之意。
　　刘陵当时并没有理会宗梧，而他的师父刘青更是根本不愿意去看宗梧。
　　宗梧当时只看那师徒二人要离开山谷的模样，就已经直到刘青的意思了。
　　刘青一直将这山谷，将他唯一的尚未出师的弟子的存在隐藏得极好，九州之上只有四个人直到这里，常来这里。除了顾汐，容瑾和瑶妆之外……只剩一个宗梧。
　　在所有人都以为另外三人都已身死的时候，刘青此举，很明显，是一点儿都不信宗梧这个人了。
　　而在那一次之后，刘陵再也没有见过宗梧。
　　直到后来与师父一路行到伏泽山脉附近，遇到了正被几个修为甚高的妖族带着的瑶妆。瑶妆将几乎要碎裂毁去的拂光剑交给了他的师父刘青便离开了，刘陵并没有能多听到什么。
　　后来，哪怕他们又回到了隐居山谷之中，也并没有再见过宗梧。而当年的宗梧都做了什么，刘陵是直到数百年后再次见到从妖族回来的瑶妆的时候才听瑶妆说起的。
　　如今，他也不在了。
　　刘陵转头去看瑶妆，而此时的瑶妆手中正拿着周潋从轮回之间带回的那枚玉简细细看着，便是在一旁的他们提到宗梧这个名字，也已没有任何反应。
　　刘陵无声地叹了口气，看向周潋和维清：“我虽比不上我师父，可在炼器一途上也算稍有心得，灵器这些年也得了不少，往后的日子怕总是不那么容易的，没得趁手的兵器多有不便。”
　　说着，刘陵取出了两件灵器，放在了众人面前的桌面上。
　　一柄长剑，一个阵盘。
　　那阵盘十分精巧，润白色泽灵光含而不露，并不比维清先前的镇厄差什么。
　　而另外一柄长剑……
　　虽并不像是瑶妆的那柄那样一模一样，可也有太多的，与拂光剑的相似之处。
　　只是没有那个熟悉的剑穗。
　　刘陵略带歉意：“这些年我多研究阵法，旁的兵器炼制不多，长剑……拂光是我师父当年最得意的作品，我……学了多年仿了多年，总是逃不脱这个影子了。”
　　比起先前因拂光而多有恍惚复杂的情绪，如今的周潋倒很坦荡：
　　“多谢陵伯。”
　　维清沉默了片刻，也接了过来：“多谢陵伯。”
　　一旁的令夷想了想问道：“陵伯方才说这些年多研究阵法，也与地脉有关是么？比如……同州边境那儿……”
　　“不错，小友果真敏锐非常。” 刘陵叹了一声，神色郑重严肃了许多：“四大仙门以汇聚九州地脉的天门山脉核心之处为基，分离浊息封入地脉还不足够，还想要借此掌控九州各地清浊平衡，影响各地灵脉存亡，这便不是简简单单能办到的了。所以他们在九州各处各地布下了不少隐蔽的传送阵法，沟通地脉之外与天门山脉核心之处呼应，能强行将封在地脉之中的魔气通过这些传送阵在九州其他地方崩出散开，或是……在传送阵所在之处积累以污灵脉。许多世家所居之地的灵脉，便是这么毁的，而九州各地远离天门山脉之处最早开始出现的魔气，也是由此而来。”
　　周潋放在桌上的手攥紧：“竟不只是……”
　　他们此前当然已经知道了四大仙门借地脉污染其他灵脉，断绝仙门以外势力崛起可能的动作，只是……对付其他世家等势力还能算得上“合理”，可在其他地方散布魔气这件事……
　　许是看出了周潋的疑惑，并没用他追问，一旁已经将顾汐的那块玉简上不多的内容看完，攥在手里沉默着听了一会儿的瑶妆开口道：“从他们真的琢磨出分离自身浊息，封入地脉的方法至今已近万年，就算四大仙门之中能够得上资格动用封魔鼎的人不算多，这么多年积累下来沉入地脉化成所谓魔气的浊息也已多得可怕了，就算每千年一次献祭固封，地脉也早已不稳。”
　　刘陵接口继续道：“尤其是……千年前的那一次献祭，虽最终还是成了，但……过程被扰，封魔鼎在关键时候被毁了一个，大阵其实并未完全，所以效果大打折扣。可惜千年一轮回的时机变不了，他们可没法提前献祭，只能想办法让地脉封印能坚持到时机来临的时候。”
　　“想办法……坚持？”一旁的许铭睁大眼睛：“这办法，难道就是在九州之上到处开口子，从地脉之中往外散魔气么？”
　　瑶妆神色平静，丝毫不被突然插嘴的许铭明显带上一些怒意的声音影响：“真是可惜了……浊息经过九州地脉封存转为魔气之后，不再有回转回分离过浊息的修仙者体内的反噬之效……不然……呵，真是天不长眼。”
　　不然，从这片大地出现“魔气”的那一刻，四大仙门的这些人，就该遭报应了。
　　可他们却仍是风光了这么多年，这么多代，曾经造过这些罪孽的人虽都没有如他们所愿地突破瓶颈享更长的寿数，却也都算是功成名就寿终正寝。
　　许铭猛地一拍桌子，胸口剧烈起伏，嘴巴张张合合，脸色涨得通红却是说不出话来。
　　他们都是见过被魔气所累，被魔物所害的人，那些不能修行的普通人的悲惨的。
　　比起维清周潋这样的仙门弟子，许铭反是见得最多的。
　　他虽是修仙世家之人，许家却是从来都与普通人联系紧密的，许铭自己也保留了一颗怜弱悯人的赤子之心。当初在平海镇，哪怕他自己修为不高，而在那之前才刚刚被魔气异化的妖兽伤过，可他仍然愿意留在平海镇想要为那些无力的普通人出一份力，在见到令夷他们一行人之后，即便心中明知可能性不高也还是会试图向他们求助。
　　原本因为知道魔气是四大仙门私心的产物，他们还早就借此打压残害了不少世家之后，许铭便已很是气愤，这会儿，这怒意更是深重。
　　“原来，不管是平海镇的人，还是那梦貘的梦境幻影里……那些人遭遇的不幸都是因仙门而起，不仅是源头的问题，还有这一桩。”令夷回想起曾经在平海镇和王梦貘梦境之中看到听到的时叹了这么一句，随后又将话题扯回了最初的问题上：“所以，同州边境的那个地方的传送阵便是其中之一？可是那传送阵本该是呼应天门山脉核心之处，而且应该由地脉深处由内而外，可当日我们却是被传送阵带入天门山脉，还并不是核心之处，只是靠近些许的深处范围。”
　　刘陵点头：“不错，传送阵本都该是单向的，修改那阵法令其无效的，是我的办法。多是先慢慢修阵，令其从单向传送变为双向连通的通道，再以妖族与灵力稍有不同的妖力，消磨构成通道的灵力供应，使得传送法阵渐渐失效。同州那个……”
　　当时便亲自处理过这件事后续的冬守微低着头接道：“是我等失误，同州的传送阵打成通途后消磨并不彻底，虽受损严重甚至隐入地下但并未完全消散，才会在机缘巧合之下被你们身上的灵力激发催动。唯一庆幸便是阵法到底受损，便是通途仍通也是将你们传至天门山脉深处，而非最核心之处，仙门不曾发现。”
　　维清此时抬眼：“那之后的同州地动，是故意为之，抹去你们修改过阵法的痕迹。”
　　瑶妆道：“也免得你们进过天门山脉深处的事露于人前。”
　　刘陵叹了口气：“那里毕竟有过传送阵的布置，一遇地动地脉不稳……还是被魔气侵蚀了，又毁了一个本能救得回来的好地方。”
　　令夷：“那里消失的众多妖兽？”
　　冬守答道：“在伏泽山脉内的一处，是妖族挪走的。”
　　这一点令夷已经想到了，能令那么多低阶妖兽不闹不逃，安静有序地离开换个地方，除了妖兽兽王外也只有高阶的妖族能办到。
　　但，令夷想的是……
　　“若地动之前那里并无魔气的话……”令夷看着瑶妆：“许铭在同州遇到并被其所伤的被魔气所染的剑虎又是怎么回事？”
　　瑶妆迎着令夷的目光，微微勾了一下嘴唇：“是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