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171、渡修为

　　令夷对自己在仙门传出的消息中，“堕落成为邪修”的说法并不意外，听的时候连眉头都未动一下，反倒是她身边的维清，紧皱着眉头略带担忧地看着她。
　　而仙门将那些弟子，将田光珉乃至她和维清也是将将知道姓氏的乾华四长老阮前辈的死，都栽到她头上的事，她也并没有任何反应。
　　唯独……
　　陈寅。
　　就算早在当日还未下阮前辈的飞梭的时候就已经猜到，尽管这一路即便在避着人潜行之时也隐约听到了一点儿风声，可眼下听到了确切的消息，她仍旧没有忍住心中一痛，攥紧双拳闭上了眼睛。
　　陈寅是她的朋友。
　　是她受了对方照顾受了对方冒险帮助之情后，尚未来得及有一点儿回报的朋友。
　　是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了解更多有关他的事的朋友。
　　但是在场的其他几人，都与她不同，不曾真的与陈寅相交。哪怕是得知真相之后对陈寅多有愧疚之意的维清，也并不能在这个时候与确定地听到有所亏欠的好友身死消息的令夷，感同身受。
　　令夷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情绪。
　　这份对好友的痛惜和怀念，是并不能与其他人共通的感情，她会留在自己心底反复思量，却不会在这个时候在大家面前过多彰显。
　　不过令夷的异样除了维清还是有人察觉到了。
　　葳蕤从周潋身边凑过来，站到令夷的右手边上，担忧地仰着头看她：“姐姐？”
　　令夷回过神来侧过头看着并没有什么损伤，精神看着也很是不错的葳蕤，微笑着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这时，另一边的瑶妆开口：“你对成了罪魁祸首这件事，倒是平淡得很。”
　　令夷：“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内。”
　　周潋脸色还不算好，但今日见到令夷和维清，尤其是完好的他们两人之后也是大松了一口气，此刻忍不住道：“这大半月未见你们前来，我们便猜到当日你们两个逃出山谷之时怕是遇到了周折……没有任何消息又不敢轻易传讯，好在，你们没事。”
　　虽然没有任何他们两个，尤其是维清被带回四大仙门的风声传来，至少意味着他们应当还没有落入四大仙门手里，可过去了这大半月，再没有任何动静，他们这几个先一步来到伏泽山脉的人就真的要坐不住了。
　　好在他们两个不仅来了，还比他们先前所想的情况好上很多。
　　令夷转头看了维清一眼，而后叹了口气，此时也并不再多耽搁，干脆地说起那日山谷他们分别之后，他们两个这边的情况。
　　从逃的路上遇到疯了的田光珉的事，到田光珉将同行的其他仙门弟子杀光以威力极强大的符箓威胁与他们同归于尽，再到……苍玄的陈寅出现，帮他们两人拖住了田光珉。
　　而后，两人遇到乾华的四长老，情况与周潋师父田前辈相似的阮前辈，乘其飞梭顺利逃出，而维清留下保护田光珉的镇厄……却在两人还没从飞梭下去的时候，被毁了。
　　听到这里，在场的几人第一反应并不有关陈寅，而是将目光落在在令夷身边的维清身上，充满疑惑。
　　尤其是周潋，他是第一时间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来到维清的面前，不由分说地拉起他一只手直接探脉。
　　当日拂光剑断，他也是失去了本命灵器的，便是来到伏泽山脉之后有不少源自妖族的上灵药宝物，大半月的功夫也只是勉强恢复了行动之力，修为仍有不小的折损，至今还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自如地动用灵力使用法术，此时的脸色才这么苍白显得羸弱。
　　同是本命灵器，拂光主动认主他到如今连一年都不到，而直到那日在山谷外前，他甚至一次都没有真的用拂光去对敌，连练剑都不曾有过，与拂光之间的联系绝对比不上得了镇厄之后用心温养了这么多年的维清。
　　便是他都已经伤成这样，若不是有瑶妆这边妖族全力相助治疗，大半月过去怕也都还不能行动自如的。可不管怎么算都应该伤得更重一些的维清……
　　状况看起来甚至比他旁边的令夷还要好些。
　　而周潋探脉所得的结果，让他没忍住惊讶地张开了嘴巴。
　　维清的情况何止是好，损了本命灵器，他的修为不仅没有像周潋这样有所折损，反而还更精进了两分，着实奇怪。
　　不过以周潋的医术水平，乍一看的时候没有觉得，如今细细探脉便发现了一点儿痕迹，维清不久之前的确是受过重伤的，哪怕如今已经不知道因为什么机缘痊愈了，经脉根基之处仍旧留有一些曾经损伤过的痕迹，不过已经不打紧，就算往后不再服药不再特地治疗，不出几日也能好全了。
　　周潋惊讶不已：“这……可是阮前辈他……”
　　周潋话才说出口，自己就皱眉停下了。
　　乾华的四长老，这位周潋得知情况与自己师父相当的阮前辈，在周潋的记忆之中，他常年不愈的伤势便有一部分是损毁本命灵器的影响，若是他真有办法这么快地治好维清，那他自己……
　　而既然想到了这里，先前暂时被忽略的一些内容便浮现出来。
　　从令夷复述的那些阮前辈的话中可以判断……维清的师父……那么乾华已经隐约察觉到他的身份，所以也有可能他就算有这个办法，也故意并未使用免得引起注意？
　　可是，好像也不是太通……
　　这时候也慢慢走了过来的瑶妆问道：“看来……他便是这样陨落的？”
　　瑶妆说的是那位乾华四长老的阮前辈。
　　但瑶妆突然的这个说法，在场的除了维清和令夷两人之外，许铭葳蕤连同周潋都并不理解。
　　一直紧紧跟在瑶妆身后的冬守见状，微皱着眉头解释道：“除了以珍稀灵药疗养之外，若有人以灌顶之法渡修为来为他人疗其重伤，见效便会很快。只是渡修为一事比传灵力给他人危险百倍不止，想要短时间内在不伤受修为之人的条件下成功，只有渡修为的一方强散自身生机卸去所有阻隔。如此……受修为的一方可安然无恙快速痊愈，而在疗伤之外多余的修为还能助其巩固神魂根基，精进自身修为。只是渡修为的一方在这之后，便再绝无生路，只得一死。”
　　冬守的解释是有点儿生硬并不客气的，并没有丝毫顾虑此时站在这里的维清便极有可能是这受修为一方的事。
　　维清低垂下眼，眼中情绪颇为复杂。
　　令夷看了一眼仍是不是担忧地看向瑶妆的冬守，叹了口气，对着瑶妆摇头道：“不是阮前辈。”
　　不过……
　　令夷也垂下眼。
　　她有些不知道要不要把猜测说出来了。
　　当日那位阮前辈在带了他们两个逃出之后很快折返回去，怕是便在做他想做的那件事的时候暴露了身份，最终……
　　而他在救了他们两个，具体说是维清出来之后再毫不犹豫地回去，令夷猜测，是为了他口中那个“傻朋友”，田前辈唯一的弟子周潋。
　　只是从先前她听到的他们描述的事情经过，和如今周潋的反应看，那位阮前辈最终并没有找到当时与瑶妆在一起的周潋。令夷也不知道，他在闭目之前，到底有没有能够得到或者说猜到，周潋平安脱险并没有被四大仙门的人捉住的消息。
　　是不是能够安然坦荡地，去见他那个比他先走一步的朋友。
　　只是令夷心中所想，也只有维清能够猜到。
　　听到令夷否认是那位乾华四长老，却没有否认渡修为这件事，甚至没有对冬守所说的这些有什么异议，瑶妆挑了挑眉略有意外：
　　“哦？不是他？那你们又……遇到了谁？”
　　至少瑶妆是一时间想不到这个人选的，她甚至就连那位乾华四长老当日会出现在清州，救下令夷和维清这件事都觉得有些意外，毕竟当日清州山谷后来发生的都在她的意料之外，事前并无计划。
　　而除了这位阮家出身的乾华四长老之外，还有什么人能这样巧地遇到维清他们，还毫不犹豫心甘情愿为了救维清而死？
　　巩固神魂根基，巩固神魂根基……
　　瑶妆心中一动，有个念头极快地滑过，她却并没有来得及第一时间抓住。
　　只这倒也并不要紧，因为令夷很快便给了她答案：“……是宗梧。”
　　瑶妆一下子愣住了，连双眼都像是一下子失了神一样。
　　“你……”
　　维清也抬眼看向瑶妆，肯定地点了点头。
　　瑶妆没有忍住向后微微一个踉跄，被身后的冬守及时扶住了，整个人都有些发木。
　　令夷深吸了一口气，仍是把话都说完：“他说……他是为了能多少赎罪一二。而其实，就算当时相见，维清没有重伤，他也会这么做的。渡修为本不是为了疗伤，而是他研究出了方法，能最大程度地放大，渡修为这件事之中巩固神魂之效。盼着能借此，能多一些……哪怕经了献祭之事也不散魂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