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16、大长老

　　明光殿内上首立着等着他们三人的，并不只有一个大长老。
　　乾华派除了正在闭关的掌门外，原还有五位长老，只是五长老十年前冲击境界寻求突破时失败伤重，没出两年便身死道消了。如今的乾华派山门之中，便只剩大长老到四长老。二长老也就是维清的师父出门在外，并不在山上，四长老早年间在斩杀魔物的时候受了伤，养了许多年都没有好全，在乾华派山门之内常年闭关，寻常见不到。
　　如今在明光殿内令夷见到的，除了周潋所说如今掌事掌权的大长老外，还有一人便是几位长老中唯一的女性，精通药理炼丹的三长老。
　　乾华派的大长老，寿数已一千三百有余，是当世少有的几个跨过千载岁月的修仙者，只是因为修行有成护体灵力浑厚，看上去并不显岁，瞧着只是四十余岁中年男子的模样。他的背挺得笔直，人的气息并不算凌厉，却如同这间岁月洗礼沉淀过后的明光殿，透出一种别样的威严来。
　　另一边的乾华三长老，比起大长老也能当得起一句“年少”，如今也是六百余年不足七百岁的寿元，只是毕竟不比大长老的境界，也有些显出岁月并不扰人的疲态，跟大长老站在一处，反倒还多点儿岁月的沧桑感。
　　“晚辈周潋，见过大长老，三长老。”
　　“散修令夷，见过两位长老。”
　　“……见过两位长老。”
　　负手而立的大长老神情稍显严肃，视线在经过周潋的时候没有丝毫停留，多看了几眼令夷和葳蕤，尤其是被令夷遮住了半个身子低着头的葳蕤。
　　而三长老却是先略有好奇地看了葳蕤一眼，而后便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在了不卑不亢的令夷身上。
　　“令夷……便是我常在山上呆着，也听过一点儿有关你的事。九州之上的散修中，多少年了，再少见你这样过人的了。”
　　三长老的声音又轻又缓，话说得有一点儿慢，听起来语调很是温和，而她的脸上也带着一点儿笑纹，比起旁边的大长老更显得亲切。
　　“长老过奖了。”
　　“只是……先前周小子传讯来的时候说起过，你是因为受了下山的维清的恩惠，才来乾华派寻他的？”
　　令夷身边的周潋张了张嘴。
　　令夷却是笑了一下：“与其说令夷是为了维清道友而来，倒不如说，是因为正好遇到了维清道友，让令夷在踌躇选哪处栖身的时候，有了理由，这才倒了过来。”
　　三长老闻言一挑眉：“这么说，你是本来就想要投身仙门，只是……还想待价而沽？”
　　三长老这话真要说起来并不太客气，只是令夷没有在意，而她身后的葳蕤也因为早得了令夷的嘱咐，虽然听了三长老的话很不高兴，但也没有开口捣乱。
　　“长老若这么说……倒也不算错。”令夷微仰起头直视几步之外高阶上的三长老：“只是这件事，终究是于我们双方都有益处的，令夷的确是寻了乾华的安稳之地借以托身，可乾华上下也绝不吃亏，更甚者令夷倒觉得……反是乾华赚得多些。在受维清道友恩惠之前的犹豫，看起来的确是令夷在四大仙门之间择选，但令夷敢说，我有这个价值。”
　　三长老眉头皱起，正要再说些什么，从令夷和始终沉默的葳蕤被周潋带入明光殿后一直没有开口的大长老却在这时出声：
　　“你既夸下这个海口，便最好做到。”
　　大长老虽然只说了这么一句，却完全就是拍板了的意思。
　　他应下了。
　　令夷以传授乾华弟子她自己钻研出的速炼之法，甚至刀法为交换，进入乾华山门，成为一位客卿。
　　长老之下，普通弟子之上。
　　乾华派已经许多年未曾收过这种认真算来身份地位其实略有尴尬的客卿了。
　　四大仙门不同于其他小仙门世家，并不设“客卿长老”，客卿一职在四大仙门之内从来不是什么超然之位。虽可享一些仙门的好处，严格说来却并不算仙门弟子，并无实权，却又需要做出些有价值的贡献。
　　真算起来，其实挺是鸡肋的。
　　若不是有意求仙门庇护，或在冲击境界之时想倚靠仙门驻地充盈的清灵之气，倒少有当真具有大本事的散修想做四大仙门的客卿。
　　既有实力有手段，去小仙门和世家中当当可掌部分权柄，地位超然许多的客卿长老，可要比四大仙门的普通客卿实惠得多。
　　自然，并无这般野心与实力的散修，能够成为客卿挂上四大仙门的名头，自己不能成为大树便背靠上大树方便乘凉，也是不错的。只是这种没有足够能耐的散修同样也多不被站在顶峰的四大仙门看在眼里，轻易也做不成客卿。
　　令夷做这样的选择，除了深思熟虑之外，也着实是没有更好的接近维清的办法了。
　　听了大长老的话，令夷笑了笑拱手道：“自然，大长老静待佳音便是。”
　　“师兄？”
　　大长老没有去看站在自己身边露出几分惊讶之色的三长老，随手召了个弟子过来：“玄策，引这位新客卿和她……一道去住处安顿。”
　　“是。”
　　“多谢大长老。”
　　令夷没有再看大长老和三长老，跟着那弟子便离开了明光殿前去安顿，葳蕤自然是紧紧跟在令夷身后的。周潋左看看右看看，虽然并没有得话，却也在行了一礼之后跟上令夷他们一道出了明光殿。
　　等他们走远，明光殿内的三长老便再也忍不住紧皱着眉头看向大长老：
　　“师兄，这般决定是不是太过草率了些？”
　　大长老仍旧负着双手，目光落在先前几人离开的方向，并没有去看说话的三长老。
　　三长老对于大长老这种态度，这么多年也是习惯了，事实上除了与修行有关的事，大长老对任何人都很是冷淡，并不看在眼里放在心上，整个乾华派也只有面对掌门的时候，他的态度才稍稍好些。
　　作为常年不怎么被对方看在眼中的三长老，早年还会有的不平之气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但大长老不太看得上她她可以不在意，可别的事……
　　“师兄！”三长老眉头越皱越紧：“虽然区区一个客卿之位，并不是什么要紧事，可是师兄你方才也太过不经心了些。那散修说什么便是什么，就算有周小子传讯在前，可师兄你连考校一番都没有，就允了，是不是也太……”
　　“乾华就算不比当年，也不是谁都有胆子坑骗的。”
　　大长老话音很淡，却也带着点儿难掩的傲气。
　　虽然三长老其实也同意，一个无依无靠的散修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骗到四大仙门之一的乾华派头上，想来就算不如她自己说得那么漂亮，也多少是有些本事的。
　　再者，大长老没有说，但是三长老也心知肚明的。
　　若是那叫令夷的散修本事真的不够价值真的不足，对他们而言也大不了是惩戒一番再丢出山门去而已，算不得什么。
　　但这却并不意味着大长老就可以在这样的时候这样随意。
　　“就算如此，谨慎些总是好的，再说不过试探一番又耽误不了多少工夫，何必多等？”三长老看着从始至终都没正眼看过自己的大长老，不由得捏紧了自己的手指：“何况那散修身后跟着的可是从不曾与我等仙门交好的妖族。一个修为不高的妖族跟着一个散修，看着关系还颇为亲近，怎么瞧都不太寻常，这其中若是有些什么旁的问题……”
　　大长老眼光微不可查地动了一动，但三长老并没有能够察觉。
　　“师兄！我觉得此事恐怕还是要留待掌门师兄出关，再行……”
　　三长老的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一直目视前方的大长老忽然微侧过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之中分明并没有什么怒意和威胁，可三长老还是被慑得顿了一下断了话头。
　　但大长老也只是看了三长老这么一眼，什么都没有说，便抬步离开了。
　　独剩下三长老看着大长老转瞬消失的背影咬了咬牙。
　　……
　　周潋对乾华派是真的熟悉，出了明光殿后问明那引路的玄策乾华给令夷和葳蕤安排的住处后，便自告奋勇地要送人过去，而打发玄策离去。
　　能被乾华派中的长老记住名字随侍身旁的弟子自然是跟他们先前在山门和长阶上遇到的普通弟子不同的，这个叫玄策的年轻弟子显然便是。只是玄策对周潋的态度算不上好，隐隐透出一些鄙夷，虽言语并不表现出来，可却并非让人体会不到。
　　至少，连心思并不太专注的葳蕤都感觉到了。尽管之前跟令夷吐槽过好多次周潋这个人，但是当玄策有些对周潋的不善之意的时候，葳蕤很快便觉得这个玄策不是好人决定要少跟对方相处。
　　让人不太舒服的玄策离开之后，令夷没有什么反应，倒是葳蕤轻松了不少。
　　“比我想得简单太多了，我还以为，大长老没那么容易同意的，结果他倒试都没试过你就点头了。” 周潋一边说一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感叹：“以前没发现，原来我在大长老这儿有这么高的信誉啊！”
　　毕竟令夷的能力和要求，都是先前经周潋之口传达的。
　　周潋是真没想到平时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当他不存在一样的大长老……这么相信他。
　　令夷看了一眼周潋，倒没说什么。
　　她此刻想得可都不是这些。
　　她在想大长老和三长老两人的模样。
　　在她先前“看”到的维清未来的几个片段之中，大长老和三长老曾都站在维清的对立面阻挠过他，这倒并不意外，事实上按她“看”到的推测，当时怕整个乾华都在维清的对立面。
　　只是再后来……
　　三长老的脸没再出现过，倒是那大长老似乎曾在快速略过的画面之中一闪而逝。
　　是在“未来”出手帮过小忙，助维清逃走的人之一。
　　所以，这大长老在维清的那个未来之中，是个什么角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