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167、四长老

　　这片原本并不起眼的清州的一小段山脉之间，不断震出巨响，令夷将神识放开精神绷到极致，全力奔逃之间，已顾不上，或者说不敢去多想这山脉间的每一声巨响都意味着什么。
　　先前田光珉闹出的动静不小，陈寅抢了先可随后跟上往那边去的仙门弟子也并不少，想要完全避开太过艰难，令夷只能尽可能地往来人较少的地方去。
　　然后……迎面又撞上了熟人。
　　是乾华派的人。
　　两人中的一个是令夷早前便知道已是乾华内门弟子，步入核心圈层的宁玥，而另一个……
　　却是一个看着并不算硬朗，脸色苍白虚弱的老者。
　　宁玥见了维清和令夷的狼狈之态并不惊讶，在瞧见令夷之后直接道：“这是四长老。”
　　乾华四长老，那个长年在乾华之内闭关养伤，极少露面，据说与维清的师父乾华三长老交好的四长老。
　　也是在他们还并没有查到真相，所知不算多的时候曾让宁玥传讯过，让维清远远躲开藏匿起来，断不要被四大仙门的人找到的四长老。
　　令夷曾猜测过，这位四长老极有可能跟周潋的师父田前辈一样，也是世家联盟派入四大仙门的卧底之一，但这一点，却并没有来得及与瑶妆确认。
　　与宁玥只是这么匆匆一见，并没有来得及多说什么，令夷就扶着维清咬牙上了四长老的飞梭。
　　仓促紧急之间，令夷上这位乾华四长老的飞梭，的确是带了一些冒险的成分，而事实是……
　　尽管是据说伤重难愈多少年都不曾露面于人前的，这位乾华四长老的实力也并不低，驾驭飞梭之时速度甚至超过了令夷至今为止见过的人族修仙者的巅峰水平。尤其是这个也只一只小舟大小的飞梭，还有隐藏的效用，若来的不是四大仙门中最顶尖儿的那几个熬过千年的掌门长老，都并不能发觉它的存在和它急速从空中掠过的动静。
　　飞梭也的确是朝着这片山脉之外少人的方向而去的。
　　这位乾华的四长老站在飞梭前头背对着令夷和维清两人，似是专心致志地操纵着飞梭避开仙门中人前行，并没有分出什么注意力在身后的他们身上。
　　他的身形消瘦，还算整洁的长袍穿在身上也有些空空荡荡撑不起来的瘦骨嶙峋感，从他侧后方看过去偶尔能瞥见的手也与他的脸色一样显得苍白，手背上根根青色清晰可见。四长老时不时地咳嗽几声，令夷听得出这已是他多加压抑的结果。
　　乾华四长老重伤在身，的确是事实。
　　“前辈……”
　　背对着他们的四长老身形微微一顿，说出了他们遇见之后的第一句话：
　　“你们……这是知道多少了？”
　　令夷看了一眼身边的维清微抿着嘴分外复杂的神色，叹了口气：
　　“大概……是都知道了吧。”
　　“哈哈……咳咳咳！”
　　才笑了两声，四长老便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只是尽管他咳得连腰都弯了下去，飞梭仍旧被驾驭得稳稳地，速度也一点儿都没有降。
　　“……前辈。”维清嗓音有些沙哑，唇边的血迹还未擦净，眼睛却牢牢定在四长老的背影上：“维清冒昧，想问……我……我师父……”
　　前方的四长老仍是没有转身过来面对他们。
　　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的话音却是略带讽意：
　　“他可是知道很多，唯独被瞒着一件最重要的事——这么多年来，他跟好些人一样，甚至是早些年间的我一样，一直都以为，这个千年的祭品，是苍玄派的陈寅。啊……不过，都现在这会儿了，他应该也已经知道了才对。可惜啊可惜，不能亲眼瞧见他知道时的样子。”
　　维清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他不想去怀疑养大自己的师父。不管当年在那个地下洞窟之中最后将他带走的几人如何，至少后来到了乾华之后，他的师父对他一直都很好。那情分并不是假的。
　　但是……太多的疑点太多的线索，甚至太多的“证据”，都在指向……
　　他的师父并不无辜。
　　并不是他曾以为的那样光风霁月，正直公道。
　　也许……此时此刻他唯一能获得的一点儿安慰就是……他的师父至少，是不知道，最终要被送上祭台的是他而已。
　　陈寅……
　　令夷听到陈寅这个名字，忍不住浑身一僵。
　　飞梭已前行很远了，即便她现在回头，也断不可能再看到什么，甚至连那片山谷的都已经看不到了。可她还是没有忍住往飞梭后方转头看了一眼。
　　“你师父……也说不上是狠还是不狠。这么些年，从我不小心露了痕迹招了怀疑之后，乾华派主要负责看着我的就是你师父。听说……咳咳，听说他们最初是想要我的命的，就算只是怀疑而没有实证，可毕竟……宁可错杀不能放过，是你师父保下了我的性命。”四长老说到这里，语气一直很是平淡甚至可以说是冷漠：“可这么多年，拖着我这伤不允我痊愈，暗暗，哦不，其实已经是明着了，给我的药动手脚，咳咳……令我就这么半死不活熬了几百年几乎生不如死的日子的，也是你师父。”
　　维清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讶。
　　或者说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而对于早就毫无负担地怀疑上维清师父乾华二长老的令夷而言，四长老此刻说出的这些，倒并不让她意外。
　　“前辈……”令夷从刚刚第一次开口的时候对这位还不知名姓的四长老的称呼便是“前辈”而不是“长老”，就像她称呼周潋的师父为“田前辈”一样，实际上已经算是认定了他们的身份和他们所站的阵营了：“这么说前辈是一直被乾华派的人盯着看着的，那眼下又是……”
　　四长老轻笑了一下，又没忍住低低咳了几声，深吸了一口气才回答道：
　　“你这丫头倒是谨慎……没想到，我那时只想着试试的眼光竟还不错。”
　　“前辈？”
　　“我是趁着各家各派倾巢出动，乾华派内暂没了坐镇的长老的空……在另一个人的帮助之下才脱身出来的。咳咳咳……之后一路远远地，暗中跟着这些弟子过来的。”飞梭前面的四长老顿了一顿，沉声问道：“只见你们两个……周潋呢？”
　　“……不知。”令夷脸色也并不好：“他跟我们分开走了不同的方向，此时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形。”
　　便是已算得上确认这位乾华四长老的身份了，令夷仍旧谨慎地没有提到瑶妆，没有提到钟久守着的那个林喆的山谷。
　　四长老默了默，叹了口气，令夷从他背后看过去，觉得他本就瘦削的肩似乎都垮下不少：
　　“……我本以为……好歹……好歹……还能帮上老朋友这最后一回……”
　　“老朋友？”令夷问道：“……是田前辈么？”
　　“……那真是个……说他笨吧，他是我们那么多人里藏得最好的一个，咳，可要说他聪明……他不只是明知我很可能已经暴露之后还不曾远了跟我的关系，还……还跟维清小子的师父，交情越来越好起来……咳咳……可他不知道啊……这么多年他折腾来那么多的好东西，灵药灵物的，就没有真的完好地送到我眼前给我疗伤的，全都被他那个好友给截了……”
　　令夷忍不住去看一旁的维清。
　　维清已经紧紧闭上了眼睛。
　　令夷深吸一口气：“听前辈的意思，前辈也是世家出身，只是尚不知，前辈出于哪一家？姓氏为何？”
　　“咳咳……好多年不用这姓了，一时间竟有些不太想得起来……嗯……姓阮，你怕是没听过吧？”
　　“阮前辈。”
　　“快到了。”被令夷称作‘阮前辈’的乾华四长老仍旧背对着两人，面朝着薄薄的云层之下，飞梭前行方向上的某一处道：“把你们送到了，之后……便与我无关了。”
　　“阮前辈？”
　　“咳咳……这是咱们第一次见……也大概是最后一次了。就这样吧，我已没有什么好多说的了。日后如何，你们能如何，世家会如何，仙门会如何……咳咳……都与我无关了。”
　　令夷隐约感觉到了这话中的别样意味，但是此时此刻，更为重要的，她更为关注的，却是另外一点：
　　“前辈要把我们送往何处？”
　　“是……”
　　“噗！”
　　“维清！”
　　维清突然浑身狠狠一颤，猛地喷出一口血来，将衣裳的前襟染红，还在面前的飞梭上留下了刺目的血痕。
　　就在维清身边的令夷被维清这毫无征兆地一下吓得惊叫起来，而一直背对着他们不管说起什么话题都没有转过身看过一眼的那位四长老也侧过头来，连飞梭都随着震颤了几下。
　　维清已彻底晕厥过去，令夷连忙去探维清的情况。
　　经脉大损，灵根有伤，这是……
　　维清留在了陈寅身前的镇厄！
　　眼下的情况，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本命灵器的突然损毁！
　　那么，陈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