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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凭什么 ...

  •   这位姓阮的乾华四长老所说的地方,是一处并不起眼的山腰,这里甚至并没有什么庭院房屋,只是一片空地而已。
      飞梭把他们两个放下便又掉头离开了,丝毫不曾停顿。
      但是令夷此刻并顾不得去细细思考他回去的目的,也并没有感慨叹息的余力。
      因为这位阮前辈把他们送到的,是一个让令夷多少有些意外的“熟人”面前。
      “宗梧长老。”
      维清已全没了意识,因为伤重,情况很不好。
      这个时候一手搀扶架着维清的令夷,面对着几步之外的宗梧,虽形容因为前番的交战和奔逃有些狼狈,但眼神却锐利慑人得厉害。
      宗梧微怔了一下。
      不久之前的上一次相见时,尽管令夷对他的所为所想很不赞同,态度也的确算不上好,却也不像如今这样……尖锐。
      宗梧顿了一顿,没有过多辩解,而是将目光落在被令夷扶着靠在她肩头失去了意识的维清身上,只不过多看了一眼,神色便很快沉了下来颇有几分凝重。他连忙上前两步,双手也是微微抬起,瞧着是要将维清扶开的意思。
      可是令夷却一手仍牢牢揽着维清的腰身,另一手猛地现出劫焰双刀的其中一柄,刀锋在半空中划过一道赤红色的流光,稳稳地直指眼前的宗梧。
      宗梧顿了一顿:“维清的伤势很严重,让我来……”
      在宗梧说着又往前行了一点的时候,令夷手上的长刀赤红色的焰光暴涨,周围的空气都在一瞬间焦灼了起来。
      宗梧叹了口气:“我以为……他带你们过来,你们已经知道这儿会有人接应。”
      令夷紧盯着宗梧,片刻不曾放松:“是知道,但不知是你。”
      宗梧又叹了口气:“你不信我。”
      令夷的长刀稳稳指着宗梧,丝毫不掩饰其中敌意:“苍玄派的宗梧长老,我该信么?”
      宗梧沉默了一下,而后道:“……乾华的四长老……”
      “那位前辈,我能根据我所知所得,咬牙冒险去信,去赌上这一回,可对于宗梧长老,我应该敢冒这个险信么?”令夷讽刺一笑:“曾经毫不怀疑对宗梧长老万般信任的人,都是什么下场,长老应该也还没有忘记吧?”
      宗梧浑身一震,闭上眼缓缓低下了头。
      过了一会儿,宗梧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眼中微微泛红地看向仍旧持刀相对的令夷:
      “不论如何,至少此刻,我绝无恶意。”
      “宗梧长老难道不是从来不觉得自己所行之事是‘恶’的么?”
      “……令夷小友……”
      “我不知宗梧长老是如何说服那位前辈的,但我,可还清楚地记得先前见面时候长老的态度。献祭必须进行下去,只凭着宗梧长老的这个想法,你觉得我凭什么信你?”
      宗梧脸色有些泛白,深吸了一口气:“献祭的确不得不为,我知道……这对维清很是不公。我如今特地来此便是想要见维清一面,我……我有些安排,虽然他仍是必须献祭,但若有……”
      “必须?安排?”令夷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唯有那只握着刀对着宗梧的手仍旧稳稳地举着:“凭什么?凭什么就非做不可?凭什么就要顺着你们的安排?”
      “令夷小友……”
      “我倒还有一事想要问问宗梧长老。”
      “……你问。”
      令夷睁大的眼睛,眼底一片酸涩:“想来宗梧长老是与别人不同的吧?其他许多人,知道一点儿封魔鼎和献祭之事的人中的大多数,就连维清的师父都以为那祭品是陈寅,可你却知道,维清才是。”
      宗梧虽并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令夷会提到陈寅,但对于令夷知道了这些也并不很意外:“是。”
      令夷突然笑了一声:“那宗梧长老,据说四大仙门之中与陈寅最是亲近,待他最好的长辈,又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施舍你的照拂?”
      令夷微颤起来的话音中,讽刺之意分外浓重。
      甚至比她前一刻提起,那些曾经相信过他却又被他背叛的人的时候,讽刺之意还要重上不少。
      “……仙门对维清不公,对陈寅亦是。我……确是出于愧疚之意,在逃避了多年后,在他已算是长成之后才……想着能多拉他一把,至少能少些磨难,能……”
      “为了让你的良心好过些么?”
      宗梧:“……”
      令夷眼角有些湿润,心中的酸涩和愤懑难以纾解,尽数堵在胸口,憋闷得厉害,叫嚣着要发泄出来:
      “你明知他的磨难他的不幸是因为什么,可却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不加丝毫阻拦也根本不告诉他真相,以一个拯救者的姿态稍加扶助施足了恩惠做足了姿态……如何?宗梧长老,见陈寅对你多有孺慕尊崇有加,你在心安理得地得意之余,可有一丝一毫的羞愧之意?”
      宗梧的脸色红了又白,一时间复杂得很也难看得很。
      可令夷却并不是很在意。
      先前还在飞梭上的时候,意识到突然令维清伤势大大加重昏迷过去的原因之后,令夷就已经猜到了最坏的那个结果。
      维清留本命灵器给陈寅护法,并非没有考虑过一旦本命灵器损毁的后果,只是在那么短暂的时间之内骤然知道许多的维清,对着田光珉口中是自己“替身”的陈寅心有愧意,也对陈寅站出来帮助他们逃走心怀感激,心甘情愿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做这件事。
      所以明白了这些的令夷没有阻拦。
      若非情况紧急,维清无论如何不能被仙门的人捉住,她也并不愿意只留陈寅一人在那里面对疯了的田光珉。
      而其他仙门中人快要到了,到时对上田光珉的陈寅该会更安全些,而只要陈寅脱险安全,那作为维清本命灵器的镇厄不管是被陈寅收起来还是被四大仙门的别的什么人找到,都不至于真的会损毁。陈寅自不必说,对于四大仙门而言,没有找到维清至少不能确信对方不会因这样的伤势危及性命之前,他们绝对不会轻举妄动。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镇厄毁了。
      最可能的结果,已显而易见。
      令夷跟陈寅的相处认真说来并不能算多,但对清冷外表之下分外单纯而真诚的陈寅,她早就将对方当做如周潋一样的好友了。更不必说,先前在崇阳派,陈寅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她帮助她而后又掩护她,事后她不便说他也没有半点儿相问的意思,这样的朋友,令夷很是珍惜。
      但是现在……
      令夷只觉得心口疼得厉害:“如今这‘替身’已经没有意义了,往后陈寅又该如何?又能如何?宗梧长老可想过?可还在意惦记?”
      她其实很想问,他知不知道陈寅去了哪里,知不知道陈寅怕是已经……
      宗梧并不知令夷心中所想,也并不知道先前发生过什么,闻言只以为令夷是在以朋友的身份为陈寅抱不平,虽然是在这个看着并不合适的节骨眼上,可他还是开口回答道:
      “不论如何,陈寅的确天赋极佳,人也勤奋,年纪轻轻修为过人,又……从无忤逆师门之举。以后……少了一重身份,他也仍是苍玄派的精英弟子,仍会被用心栽培,我也已做过安排,至少……念着我的这份情,陈寅当不会太过……而日后没有我,门中其他长老也仍会重视教导,日后他定能……”
      “……又是安排。”令夷眼前有些模糊的酸涩,可心中的那口气却是越烧越旺:“我生平,最恨有人肆意安排旁人的人生,算计旁人的感情。”
      宗梧停了下来,微微皱了皱眉,看着眼前那个眼睛已经通红一片,隐有水光在其中闪烁的年轻女修。
      她手中的长刀烈焰燃得更猛烈了些,两人面前脚下的地面,连冒头的杂草都已被高温灼烤得枯死,隐隐开始泛出焦黑。
      而她牢牢揽着维清的那只手,手背上青筋直跳。
      她周身的那一股怒意,已根本无法忽略。
      令夷狠狠地咬着牙,直直地看着眼前的宗梧:
      “维清是这样,陈寅也是这样,他们一个个的都只是为了满足你们私欲的棋子,被你们一步步安排着塑造成你们想要的模样,走你们想要他们走的路……这一辈子,都要牢牢锁在你们的掌控之下!凭什么……凭什么!他们不能有知道真相的权力,他们不能有自己选择的权力?凭什么他们自己的人生不能自己做主?他们是人!是生是死,是存是灭,都只该由他们自己做主!你们又算什么……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最后的几个字,令夷是哑着声音喊出来的。
      而就站在令夷对面的宗梧,短暂的错愕之后,慢慢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宗梧长老,从以前到如今,都是觉得自己才是对的是吧?觉得自己付出了不少?大义是,恩情也是?” 令夷的眼泪已从眼角滑落,悲伤和愤怒充斥心间,此时却是冷笑了一声:“所以你一直都在做你以为对的事,从不与人商量,也从来不给别人,给当事人选择的机会。今日的陈寅是,今日的维清是,千年前……也是!”
      宗梧全身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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