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158、打算

　　比起维清和周潋他们先一步，先是在凌岳派前代顾掌门的断崖下，后是在这片林喆的山谷房屋里面看到知道的东西，令夷一路奔波至今所得并不算多。
　　但对另外两人，尤其是周潋而言，却已经足够震撼。
　　事实上令夷的猜测，越是想越是觉得，那正是真相。
　　他们能够寻到最初的线索，或者说最初开始有突破，是周潋师父对周潋状若不经意的提醒。在四大仙门已经开始察觉不妥到处搜寻维清下落的时候，周潋的师父明知周潋与维清一道却也始终不曾联系过周潋这个徒弟。加上令夷在崇阳派的所见所虑和后来见到宗梧时的话……
　　还有，那个来自华钦的传讯。
　　按照华钦说的，那是在他师父离开凌岳派之前特地嘱咐华钦的话。那时他的“离开”，想必就是动身暗中前往崇阳派。
　　他托华钦最后传给周潋的，是遗言一样的话。
　　如果他是四大仙门这边的，当不会对分明已经看起来“万无一失”的局面有这样悲观的想法。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他的的确确就像是令夷猜测的那样，是安插在四大仙门之中的内应。
　　所以在知道“自己这边”消息已经泄露，四大仙门已经布下陷阱，可有些事仍是不得不做的时候……
　　他已经预料到，或者说，他已经选择了自己最可能的结局。
　　对于周潋而言，他最为敬爱亲近的师父，并没有成为四大仙门作恶的帮凶，甚至可以说与如今已下定决心的周潋算得上是在同一阵营。可同样的，周潋更加明白的是，正因为他师父是内应，甚至那个崇阳派的大长老之死都可能跟他有些关联，那么他暴露后落在四大仙门手中，才是真的……再无生还的可能，甚至尸身都不会被善待。
　　令夷站在树下，远远地看着周潋的那间不大的木屋，心头亦是十分复杂。
　　在那短暂的“小聚”之后，周潋被悲痛和愤怒激得几度就要失去理智，却最终仍是冷静了下来，只是……
　　将自己关在了屋里。
　　关键的，令夷都说完解释完了，剩下的……
　　也就都没有什么不好理解的了。
　　哪怕是瑶妆的事。
　　在令夷来此之前，维清和周潋他们就已经得知了瑶妆便是当年顾汐的妹妹“瑶瑶”的事，那么她在这千年之间多有安排，晓得封魔鼎的事，挑准时机去仙门抢夺，也都变得十分正常。
　　他们还剩下不清楚的，就是瑶妆到底整合了多少人，还有多少力量能够用来跟四大仙门对抗，以及……
　　带走了封魔鼎的她，此刻在哪里。
　　“姐姐。”
　　走神中的令夷微微一顿，侧过身转头，瞧见从自己身后朝着这边走过来的葳蕤。
　　也不知是不是近来的这些个事发生得太快，残酷的真相也来得太快，分明她们并没有分别太久，可令夷就是觉得，向来心思最为单纯的小丫头，也在这个时候装上了一些心事。
　　葳蕤走过来，一如既往亲昵地抱上了令夷的手臂，神色却不比以前轻松。
　　令夷侧过头，用另一只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
　　“怎么了？”
　　葳蕤顿了一顿，低着头靠在了令夷肩上：“姐姐，我有点儿……害怕。”
　　令夷放轻了声音：“怕什么？”
　　低着头的葳蕤顿了一顿：“……我也……说不清楚，就是……害怕。”
　　令夷轻笑了一声，又揉了揉她的发顶：“别怕，不会有事的，有姐姐在。”
　　“姐姐……”葳蕤微仰起头看向令夷：“姐姐，我可以一直跟着姐姐，可以一直一直跟姐姐在一起的对么？”
　　令夷这一次却是迟疑着沉默了。
　　葳蕤将令夷的手臂又抱紧了两分：“姐姐？姐姐……姐姐一定不会赶我走不要我的对不对？”
　　令夷叹了口气：“姐姐当然不会。”
　　葳蕤松了一口气，嘴角上翘。
　　但令夷却接着说道：“但是……你要知道的，姐姐是人族，你是妖族，你比我，有更漫长的寿元，有更长的路，姐姐终究是不能一直陪你的。”
　　“怎么会！”葳蕤瞪大了眼睛十分认真：“姐姐是九州大陆难得的修行天才，又有天赋机缘相助，是能立在人族修仙界巅峰的人，是完全可以靠实力打破寿元界限的人！”
　　令夷“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忍不住用方才揉着小丫头脑袋的手去轻轻掐了掐她因为不服气而鼓起的脸颊：“姐姐哪有那么大能耐？这么斩钉截铁，说得像你看到了一样。”
　　葳蕤不服气地脱口而出：“这是事实，虽然我没有亲眼看到，但这本来就是，我说的都是真的！”
　　此时的令夷并没有在意葳蕤如此肯定的语气：
　　“葳蕤说的是，姐姐是该更努力一些……”令夷顿了顿，低头看着葳蕤的目光带着愧意：“是我没有考虑周全，也高估了自己的能耐，就这么贸然地……把你带进这些复杂的事端里面。”
　　“姐姐！”葳蕤转而拉着令夷的手：“我不怕的，再说……再说姐姐你问过我好些次要不要回妖族，要不要……去安稳的地方呆着，是我非要跟着姐姐的，按姐姐的说法，这是我自己选的路。”
　　令夷坚定地：“不论如何，不论姐姐将来做什么，都会尽我之全力，保你周全。”
　　葳蕤突然有些慌张：“姐姐只要让我能一直跟着你，姐姐只要一直陪着我就行了！”
　　令夷闭上眼。
　　曾经，她就在考虑着自己比寻常修仙者要短上一半的寿元时，不能应下小丫头这样长久的期望，而现在……
　　她更不能答应了。
　　在当初在炎州遇到了宗梧之后，她心中有了个隐约的，眼下还不算分明的念头之后。
　　“姐姐？”
　　令夷睁开眼，看着葳蕤微笑着转开话题：“姐姐打算尽快离开这儿。”
　　葳蕤一惊：“可是姐姐，钟久前辈……”
　　令夷皱起眉：“……会有办法的，不管是……总之，我们不能都留在这儿。”
　　葳蕤：“都……姐姐的意思是，我们并不都一起离开这儿？”
　　“嗯……”令夷点点头：“其他的不谈，在留下维清不让他被四大仙门的人找到这件事上……我是觉得钟久前辈的做法很是可取的。”
　　葳蕤顿了顿，略有踌躇：“所以姐姐也是觉得，不能献祭……”
　　令夷目光闪了闪：“不得不为，为九州安稳巩固封印……莫说我不信没有别的办法，就算真的没有，可这种不断牺牲无辜之人的罪孽，不论以什么为借口都不该继续下去。而我也并不认为，就这样每千年一次献祭的举动，能真的保住所谓的太平安宁。”
　　葳蕤用力地点头：“姐姐说得对！四大仙门强逼出体内浊息封入天门山脉以求修行捷径，本就是有违天理有违法则的逆举，魔气四溢就是这逆举的恶果，献祭只能缓解一时不能真正解决其问题，迟早要酿成真正的灾劫。九千年来的倒行逆施已将九州逼至崩溃边缘，这时候再强行献祭封堵地脉封印裂口，只会加速九州地脉崩解，根本……”
　　葳蕤侃侃而谈的话音，在令夷的目光之中越来越轻。
　　小丫头在令夷的目光之中有些怯怯地闭上了嘴，脸上强撑着，心中却泛起了难以压制的慌乱。
　　她不小心……不小心……
　　令夷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复杂地摸了摸小丫头的头：“这些日子……葳蕤真的是长大了。”
　　“姐姐？”
　　“你想得比姐姐还要深些长远些……”
　　“姐姐……”
　　令夷的目光从葳蕤身上转开放远：“所以献祭，绝不可为。”
　　“可……”葳蕤犹犹豫豫地道：“可维清哥哥他们看到的那信上，说的也是……”
　　说的也是真的。
　　如果这一次真的阻止了献祭，硬生生熬过那个关键的轮转时间，什么都不做……
　　地脉的封印，也的确无法继续维系，魔气，会在九州更多的地方出现，将越来越多的地方变成死地。
　　九州生灵，人族妖族，修仙者普通人，妖兽凡兽，没有能够幸免的。
　　生存，在这片九州大陆之上，将会变得格外艰难。
　　葳蕤微仰着头看着令夷。
　　在那样的艰难环境下崛起的英雄，有着别样的坚韧和气魄。
　　可是，到了那个时候，再想要挽回整个九州的颓势，就已经……
　　更不用说，那时的英雄并不知这其中的真相和过去，她只是艰难却又坚定地庇护着她所能庇护的一部分人罢了。
　　在那样艰难时局下的九州之未来，葳蕤不知道，她并没有被告知那么之后的事。
　　她只知道……
　　令夷呼出一口气：“不管宗梧说的是真是假，献祭，都不可为。”
　　葳蕤：“……姐姐想要尽快离开这儿，是想要找别的办法么？”
　　令夷顿了顿：“在此之前，我……得先找到瑶妆。”
　　在他们目前所知的真相之中，有一些缺失的内容缺失的细节，如今看来，只有瑶妆能为他们解答了。
　　不管之后他们打算做什么，又要怎么去证实宗梧的话，如何去寻找其他的方法，此时此刻最可靠也是最快捷的办法，就是能和瑶妆合作。
　　先前崇阳派的事已经证明了……瑶妆多年筹谋，有一股绝对不小的力量可用。
　　而此刻的令夷没有想到的是……
　　她跟瑶妆的见面，会这样快地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