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155、重逢

　　自令夷那日在炎州边境一带遇到苍玄派的二长老宗梧，已过去六天了。
　　这六天之内，九州大陆之上行走的四大仙门的弟子越来越多，又有先前崇阳派才被袭，正大肆派人搜索捉拿贼人的消息传开，四大仙门之外的世家门派议论纷纷，有不少嗅到这不同寻常的气息之后纷纷开始召回各家子弟，闭门不出。
　　而令夷，也在这低调而又小心的第六日，在清州之内摸到了林喆的这片山谷附近。
　　若是先前，在维清他们进入山谷被被强留下之前，这一带有人靠近经过，只要没有长久停留钟久也不会太过在意。
　　但是现在，维清在山谷中。
　　确认了维清的身份，或者说确认了维清的特殊体质之后，钟久便不由分说地仗着自己高出几人的修为和先前林喆的一些布置，完全不听四人说什么地将他们硬是困在了山谷之中。
　　沉默了许多年，也曾心灰意冷想要避世而居的钟久，在确认了维清的身份的时候，心中的震动与几百年前，被油尽灯枯的林喆找到的时候心中再次被唤起的震动，十分相似。
　　对钟久来说，自己撞上门来的维清，是恰好落入手中的一个机会。
　　也许真的能圆当年故人的一个梦的机会。
　　也不知算不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所以钟久极为重视。
　　于是在这片平时少有人问津涉足的地界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修为不算弱的令夷的时候，钟久几乎是在察觉到的一瞬间便绷紧了心神。很快便丢下了被困在山谷之中的四人，匆匆离开山谷迎了上去。
　　谷中的人还不知钟久离开是为了什么，但周潋却是第一个想到趁此机会想办法离开的。
　　他还惦记着出去之后探听有关他师父，凌岳三长老的消息。
　　那时候华钦的那个传讯，实在太过让人无法放心。
　　但是周潋想要离开，却跟钟久一样并不赞同维清离开。
　　周潋并不像钟久那样，对宗梧所写的那封信不屑一顾，可即便心中有所担忧，他仍旧是不愿意见维清被四大仙门之人找到的。
　　献祭。
　　不论什么时候什么理由，都不应该被视为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而同在此处的葳蕤和许铭两个也支持周潋的想法。
　　只有维清，那日从房屋之中看过了所有的“证据”出来之后，从来没有为这件与他息息相关的事多说过一字。
　　可是维清表现得越是平静，周潋心中反而越是沉重。
　　尤其是，维清坚持与他一道出去。
　　正是因为被钟久困在这里的四人之间就有分歧，所以过了整整六天都没有能够离开。
　　今日这个难得的钟久不在的机会，也是这样被浪费了的。
　　不过……
　　回来得很快的钟久，身后多带了一个人。
　　令夷。
　　也是幸好，考虑过令夷从崇阳那边脱身后，也极有可能找过来的事，他们之前曾与钟久提到过令夷，这才让钟久出去找上令夷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下手，而多问了几句。
　　“令夷？”
　　“姐姐！”
　　山谷之中的几人先前还有些沉闷的气氛，在瞧见令夷之后一扫而空。
　　而令夷看到完好周全的几人，从遇到钟久后更是紧绷的心弦也终于松了一松。
　　她的目光滑过眼前的几人，在落到维清身上的时候，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钟久见几人的确相识，便也没有再太过防备，反而往一边走了几步，趴伏在地上半眯着眼睛作歇息的模样。难得算是体贴地将这空间留给重逢的几个好友。
　　而这份体贴……
　　钟久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几个出色又有义气的人族年轻人，一个呼唤其中一个为姐姐的妖族少女。
　　钟久也难免有些恍惚地觉着，似乎看到了千年前那几个人的影子。
　　“令夷！”除了葳蕤外最有些心急地凑上来的是周潋：“好些日子没见了，你……在外面，可还好？一切顺遂么？有没有……”
　　令夷在林喆的山谷里瞧见神色虽然看不出什么，可就是让她感觉到不妥甚至隐隐有些心慌慌的维清，一时间心神都落了过去，脑子里纷纷乱乱地想着先前遇到宗梧的时候宗梧说的话和自己根据那些猜到的事，而此时见维清这个模样，令夷便知……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维清什么都知道了。
　　本没有顾得上其他的令夷，在周潋凑过来的时候猛得回神。
　　自他们在乾州北部陵伯的那个山谷分头行动以来，这是令夷第一次与他们可两个再见。
　　眼下细看，不只是维清，连周潋的变化也很明显。
　　这段日子，周潋身上不知都发生了些什么，尽管脸上还挂着惯常的笑意，却已没有他们初初相识那样的洒脱不羁，令夷能清晰地看出其中的沧桑和疲惫。
　　眼下还有一点儿掩不住的担忧焦急。
　　令夷很快想到了……另一件事。
　　令夷定了定心神：“我……一切都好，在崇阳派内，离开之后，都算是探得了不少消息，稍后与你们细说。”
　　周潋：“那，你知不知道……”
　　令夷微微低垂下眼，有些不太敢对上周潋因为浓烈的期望而亮起的双眼。
　　令夷觉得周潋怕是也不知怎么感觉到了什么，或者说收到了什么消息。
　　他现在的表现，更让令夷有一种……拼命想向别人求证，自己的悲观想法是错误的感觉。
　　“……四大仙门另外三派都有长老带了一些弟子前去崇阳派，凌岳派带队的是二长老和四长老，后来……有人闯入崇阳派，闹了挺大的动静，我也是在那事之后才知道，三长老也秘密到了崇阳派了。”
　　令夷的这段话，信息并不少，关键的也很多。
　　但是站在令夷面前的周潋，最先注意到的却并不是崇阳派遇袭这样，已经在九州溅起颇大水花的消息。
　　周潋一下子咧开嘴，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我师父也去了？令夷你见到他了？这老头子……老说自己不爱乱管闲事的，再说了那崇阳派受伤的田光珉跟他也不熟，他跑去凑什么热闹？”
　　令夷：“……”
　　周潋身后的维清已经紧皱起眉头，连一旁的许铭和在令夷身旁的葳蕤都从令夷的表情之中察觉到了不对劲。
　　周潋却是仍笑着继续问道：“你见着他了，他可说什么了？有没有让你帮忙给我带点儿什么话……啊……大概没有？毕竟令夷你往外说的应该都是找不到我和维清……”
　　葳蕤抱着令夷的一只手臂，面对着周潋，细心地发现了，虽笑得轻松却是攥紧了的周潋的双手。
　　令夷也忍不住声音略有些干涩：“我……没有见到三长老。”
　　周潋脸上笑意微微一顿：“……嗯？这就是……老头子的不是了，都不……”
　　令夷：“周潋。”
　　周潋：“怎么？可别跟我告状啊，我虽跟老头子没大没小惯了，但我可管不得他的。”
　　令夷：“……抱歉。”
　　周潋浑身一僵。
　　令夷深吸了一口气：“我没有亲眼见到，是在崇阳遇袭之后，从旁人那里听来的，不曾有机会证实，但……已经传开了。”
　　周潋觉得喉头发堵：“……什么？”
　　“……崇阳派遇袭，四大仙门损失惨重，除了崇阳派的大长老外，还有一位长老不幸身陨。”
　　“……谁？”
　　“三长老，你师父。”
　　周潋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在地，全靠身后的维清和许铭两人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他也只踉跄了这一下，很快回过神来站直了身体，再次朝着令夷看了过来。
　　他瞪大了眼睛，双拳在身侧攥得死紧：“不可能！我师父他……就算不比其他几位高位长老掌门，可也是九州大陆上数得着的高手，又是在崇阳派，在四大仙门自己的地盘上，什么人有这样的能耐？我师父他……”
　　令夷抿了抿嘴，看着周潋此刻眼眶都变得通红一片的模样，不确定眼下是不是将一切都说出来的良好时机。
　　周潋回想了一下令夷先前的话，猛地一顿眼前一亮，上前两步一把攥住看了令夷的肩，死死地扣着：“令夷！你刚刚说，你没有亲眼见到，也没有能证实？”
　　“是，在听到……听到这个消息之前，我甚至根本不知道三长老他人在崇阳派之内。而……那日遭遇袭击，四大仙门损了不少人，崇阳派搞了很大动静的祭典。我去了祭典之上，但那里并没有停放棺椁，只有灵位。所以……”
　　周潋强作镇定地让自己扯了一下嘴角：“所以，你也只是听说而已，有可能……有可能错了是不是？”
　　令夷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周潋身后略有担忧地看着他的维清：“这消息，四大仙门已……告知整个九州修仙界，并以为两位长老和仙门弟子复仇的名义，将弟子人手派遍九州搜寻所谓逃跑的贼人。而据说……第一个确认三长老已……已经过世的，正是乾华派的二长老。”
　　周潋身后的维清也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