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154、奔赴

　　在令夷遇到苍玄的宗梧宗长老，虽有些事并未谈妥，却到底还是得了对方，帮她应对身后四大仙门仍落在她身上的些许眼线问题的承诺的时候，身在清州的维清和周潋，已走出了山谷中联成一排的房屋。
　　按照钟久在他们走入第一间屋子之前的嘱咐，他们并没有试图进入最后一个，并没有与其他几间打通连在一起的屋子。
　　他们从靠近山谷入口方向的房屋进入，又从这一端走出，十几步之外，便是近看才发现，与其他那几个隔了一些距离建起的，与其他的那些风格有些不太一样的屋子。
　　眼下站在这房屋上了锁的门前的维清和周潋两人并不知道，这一间屋子的外观，很有些中州白家那片废墟里依稀可见的风格模样。
　　而在这最后一间屋子的另一边，拐过一个弯，在一丛一丛的灌木花草遮掩之后，有一片……
　　坟冢。
　　那刻在一块块石碑上的字，与先前他们看到的木架摆放的物品旁纸张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都是林喆的字迹。
　　这些大都是衣冠冢。
　　因为这里每一个坟茔的主人，都并没有能够留下能安稳入土的尸身。
　　石碑之上都是熟悉的名字，最前面的一排，陆岩，傅行之，楚歌，白晞，还有容瑾和顾汐。
　　林喆的墓碑也立在这里，这也是唯一一个并不是只葬了旧物的坟冢，立在白晞的衣冠冢旁边。
　　一时间，看了太多也知道了太多的维清和周潋两人，站在这众多的坟冢面前，却都沉默着没有话可以说。
　　“林喆是我亲手葬的。”钟久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仍旧是那庞大的银狐模样，但行动之间却是悄无声息，甚至此刻开口说话的声音都刻意放轻了不少，似是怕惊扰了这片不大地界上的宁静：“但他的碑却是早就刻好了的……跟白晞的那块，一起刻好了的。”
　　先前一直被钟久拦住的葳蕤和许铭两人也在钟久的身后跟着一道走了过来，只是都碍于钟久的阻挡并没有上前。
　　许铭还好，见维清和周潋两人都有些与先前不太一样的沉重之态，虽目露担忧却也还沉得住气。而葳蕤虽然咬紧牙关憋着没有吵闹出声，却是一刻也站不住，不时地踮着脚朝他们那边看过去，焦急溢于言表。
　　维清没有动弹，仍旧面朝着眼前的石碑。
　　他正对着的，正好是容瑾和顾汐两人，立在一处的墓碑。
　　倒是周潋，深吸了一口气半转过身看向钟久，也跟钟久一样慎重地压低了声音：“这几间屋子里都有些什么，前辈……亦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是么？”
　　钟久没有否认：“不错，你们看过的几间，还有你们没进去的最后一间，我都知道。”
　　周潋：“那……”
　　钟久的视线越过周潋，落在了仍背对着这边，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维清身上，目光之中说不清是不是悲悯：
　　“方才，流彩尖晶的金光又绽……你们又试过，如此，便是确认了。”
　　维清这转过身来，脸色比起先前略有苍白，但神色之间仍旧算得上平静。
　　他这个当事人，比起一旁的周潋，要显得平静许多。
　　“前辈。”维清仰头看向钟久：“既然前辈已确定了，那接下来，前辈打算怎么做？”
　　钟久道：“你们既然来了，该知道的也尽皆知道了……那就，留在这儿吧。”
　　钟久话音一落，面前的维清和周潋，身后不敢上前的葳蕤和许铭，都是一愣。
　　而最先反应过来，却不是与钟久开始这段对话的维清，而是周潋：
　　“留在这儿？前辈是什么意思？”
　　“我已注意过，你们身后没有什么不干净的尾巴，既如此，你们呆在这儿，我有把握不让任何人发现你们藏身此处。林喆当年在这儿生活了多年，也有不少时候是根本不曾踏出山谷的。如今，你们几个也安心呆在这儿便是了，也不用多久，一两年，等过了那个时候就行了。至于你……” 钟久深深地看着维清：“一生留于此处，也并非不可。”
　　而其他三人，也许周潋这个不知为何成了拂光剑主人的还能例外，但另外两个不论是身为妖族的葳蕤还是那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许铭……
　　钟久眼光闪了一闪。
　　就算真的要完好地将他们放走，离开这个山谷，在那之前，以魇灵银狐的能力以秘法抹除他们的“某段”记忆也是必行之举，即便这势必是要伤到这两人的神魂，大损他们来日的修行之路的。
　　维清平静地道：“前辈既说了，这里的东西前辈都看到了，那便不该忘记那封信上的内容。”
　　眼前巨大的银狐气息顿了一顿，低低地冷笑了一声：“那种忘恩负义的混账写的东西，也只有林喆还愿意收在这里。他的话，便是不说我不屑于信，便是他写下来的那是真的又如何？”
　　维清微微皱了皱眉。
　　钟久转开头，面朝着山谷之外某个方向看去：“毁掉他们的献祭之典，是你们眼前的这所有人……拼却性命都要坚持做下去的事。若没有遇上也便罢了，我只安安心心守着这片山谷等着，但既今日你们撞上来了，我便没道理再把你们轻易放走。”
　　……
　　令夷在被宗梧拦住一回后，继续独自踏上了离开炎州的路。
　　她与宗梧的这段交流，让她得到了不少的信息和线索，一时间心头着实乱成一团，难以平复。
　　虽然令夷并没有正面答应帮他向瑶妆传话，之后两人交流的氛围也绝对算不上好，但在令夷离开之前开口主动说要帮忙的宗梧，倒也并没有食言。
　　在离开炎州之后，令夷曾有意放慢脚步，偶尔留下一点儿痕迹，但是先前还在炎州境内的时候总能察觉到一些的跟在她身后的“尾巴”，却是果然再没有出现过。而令夷在其他地方撞上四大仙门的弟子时，也没再被跟上或者关注。
　　令夷不知道宗梧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不管是在宗梧的那些有关过去有关真相的话说出来之前还是之后的眼下，令夷都没有完全放下对他的警惕，仍旧在接下来的三日之内不断地试探，确认自己身上是不是真的没有了任何的眼线关注。
　　而这时候，几乎遍布九州大陆，越来越多地出现的，四大仙门的弟子就给了想要试探这一点的令夷很大的方便。
　　而同时……
　　令夷也充分认识到了，被瑶妆抢走的那个极可能正是宗梧口中的封魔鼎的东西，还有……维清，对四大仙门而言的重要性。
　　在这三日之内，令夷也曾冒险试图用传讯镜联系瑶妆。
　　传讯并非无法触达，但瑶妆没有回应。令夷也无法确认瑶妆是不便回应，不想回应，还是出于谨慎防备不能回应。
　　但在这几日密集地接触，确认身后的确已经没有人跟着之后，令夷斟酌过后，决定往清州去。只是仍并不是直接过去，而有意绕了远路，又谨慎地观察了一番，才最终去到即便到了如今也并不“热闹”的清州境内。
　　进入清州之后，令夷才终于略松了一口气地再次拿出传讯镜，试图联系维清他们，但不管是维清周潋，还是葳蕤许铭，不管令夷用传讯镜还是传讯符，都无法联系上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这与先前联系不上瑶妆的情形还有些不同，她的传讯是完全无法传到他们那里。
　　显然，维清他们此刻进入了什么特殊的环境，就如先前令夷和葳蕤赶到清州的那处无名断崖顶上的时候那样，在断崖之下解阵想要进入崖下据说乾华前代掌门隐居之所的维清和周潋两人，当时的情形便如现在一般。
　　眼下许铭和葳蕤也……
　　令夷虽心中不免担忧和焦急，却仍旧是有些方向的。
　　最有可能的就是，在她前往崇阳派，并且不便与他们传讯联系的这段日子里，维清和周潋已经从那断崖之下脱身，与葳蕤和许铭汇合之后，成功地找到了令夷留下的手书中提到的，林喆的隐居之所。
　　但……
　　在进入清州之后转而低调隐蔽，已弃了法器并不飞在空中，而只在林间以灵力为依疾行赶路的令夷，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先前，那位宗梧宗长老说，千年前的那场献祭的动荡后，他曾给林喆写过一封信，阐述这个“献祭万万不能终止，必须进行下去”的说法。
　　维清他们怕是已经找到了林喆的地方，这封信若是被林喆留着……
　　容灵之体。
　　令夷已经知道了。
　　宗梧口中，唯一可以也必须为了九州苍生不得不进行下去的所谓以神魂献祭，巩固地脉封印的容灵之体，在千年之后的如今，正是维清。
　　那个从没有过顾惜自身的念头，曾经在天门山脉深处就险些真的为了能让令夷逃走而自祭的，令夷早就意识到存着深刻的自毁念头地维清。
　　令夷要紧牙关，尽管连日奔波不曾歇息片刻，但她眼中却丝毫不见疲惫，坚定的光芒更甚。
　　她不信，没有别的办法，别的可能。
　　比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