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148、他们

　　在令夷独自离开崇阳派，却忍住了既没有试图联系维清周潋，也没有试图传讯寻找瑶妆，反而真的踏踏实实地顺着她留在了崇阳派，留给了玄萦的那些线索上的方向继续去下一个地方调查的时候，清州这边，进入了林喆隐居山谷之内的房屋中的维清和周潋两人，已越发沉默。
　　在最初的那一个屋子之外，其他房间架子上面摆着的，都是林喆凭借记忆，凭借还记得那些事人的口述，凭着自己一点一点的推测，再次踏上曾经的容瑾和顾汐两人走过的路时，寻找到的痕迹。
　　其中有不少，都只是单纯的手书记载。是林喆在那些地方寻到的，还记得容瑾和顾汐两人的普通人的回忆记录。
　　还有一些，是手绘的地图，标注了某些那两人曾经去过的特别的，存在线索的地方，以便后来再有像他们这样能够看到这些东西的人，顺着地图的指引找到那些地方。
　　一点一滴的细碎线索，有许多与当年的事乍看起来并无太大关联，可汇聚在这一处，与维清和周潋两人先前所调查得知的一切交织起来，终于绘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如同摆在第一个的那块乾华弟子身份玉牌旁边的文字写的那样，乾华的容瑾与凌岳的顾汐，的确在相识并多次切磋之后，结下了与旁人略有不同的情谊。
　　容瑾鲜少离开乾华派，其中也有乾华派的掌门长老门对他的限制。真要说起来，当年容瑾的处境，与今日苍玄派的陈寅很像，也与……维清有些像。
　　但凌岳派的顾汐，却从来不是个循规蹈矩，乖乖遵从命令的，尤其是因为她的亲生父亲便是凌岳派的掌门，顾汐在很多时候比仙门的其他弟子更有底气“闯祸”。
　　于是，顾汐开始经常带上容瑾“出逃”。
　　在这个过程中，顾汐带容瑾认识了许多她交的四大仙门之外的朋友，这些人也都在后来他们两躲避仙门的时候出了很大的力气。
　　而想要躲避四大仙门的目光，最好便是朝着四大仙门也不愿意，或者不感兴趣涉足的地方。这其中，最为突出的便是千年前魔气外溢就已经很是严重，但比今日范围还是小上不少的天门山脉。
　　于是当年，顾汐在有意带容瑾踏遍九州多看看其他地方的风光之外，最常与他去的便是天门山脉周边。一方面在四大仙门眼皮子底下隐藏踪迹，另一方面也可以灭杀魔物以作历练。
　　而这些信息，多是来自林喆这里收藏地一些，笔迹来自顾汐的好友们的书信往来，信中或多或少，会提到那两个人去了哪里目的是什么。
　　这些，便成了此时此刻，他们探寻当年一切的依据。
　　那个时候，在传讯镜传讯符之外，仍有不少修仙者会在并不紧急的事情上，偏爱以书信往来消息，因为与传讯镜传讯符寻常情况下过后即不可循的情况不同，书信，尤其是修仙者们以灵材特制的笔墨纸张写出来的书信，大多是能长久保存的的。那时候的修仙者们留下书信，也有更多的纪念之意。
　　得益于那时的这个习惯，林喆这里也收集了一些或完好或残损的书信。
　　比如——

　　「行之，展信佳。
　　天门山脉中段西南一侧，沿山势走向往外围去，果然瞧见了不少你先前提到的普通人的村庄，并不起眼，就我所知仙门中人不曾踏足过，是很不错的藏身之地。
　　我们一路经过了几个村庄，村中还有人记得你，有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说她还记得她小时候抱过她的仙师大人，夸你帅气逼人来着，真是可惜，瞧不见你被人当面狠夸的模样。
　　这些地方虽然离魔气侵染的范围很远，仍能有零星魔物游荡至此，对这些不曾修行的普通人而言极难对付。
　　我们毕竟不能一直停留在这儿守着不知什么时候可能会出现的伤人魔物，容瑾提议，为这些有人居住的村庄布置能自行借地势地脉运转的阵法，让他们能够长久地抵挡魔物的侵扰。我们几个都觉得这是很不错的主意，只是这阵法想要在灵气极为稀薄的天门山脉外围运转不易，阵基需要好生琢磨谨慎炼制。我们会在这儿停留很久，而这阵法容瑾是不藏私的，我已经在学了，有容瑾亲自指导，也许在离开这里之前我能亲手布上几个，庇护村庄里的人。你若是得闲，可以来找我们，一并叫上楚歌阿岩他们也好的。
　　对了，还有一事。我们三个在找来你说的这些村庄的路上，我意外救了一个妖族的小姑娘。妖族那边似乎出了什么不小的变故，小姑娘一时间不能回去，在人族这边也没有依靠，我们便先将她带在身边了。虽是妖族，对人族许多事懵懵懂懂，但率真可爱，赤诚纯澈，我已决定认她做妹妹，等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给你介绍，可要记得，准备好你的见面礼！
　　友 顾汐。」

　　这是一封顾汐写给“行之”的信。
　　行之，这个名字不算陌生，从先前看到那些东西的零星记载里，已经能够知道这人的全名。
　　傅行之，出身一个千年前声名不弱于白家的修仙世家。
　　只是傅家与白家一样，已不再存在于如今的九州修仙界了。
　　而这封顾汐写给傅行之的信，提到的布下了阵法庇护普通人的几个天门山脉外围的村庄，其中一个，想来就是他们曾经到过的那个李家村。
　　那里有过多年前的修仙者费心费力留下的阵法基石，这一点，不管是此刻不在这里的令夷还是刚刚看完信的维清，都能够证明。
　　这封信不仅仅是佐证了那时候顾汐和容瑾两人的行程，也印证了另一件事。
　　顾汐救下并认作妹妹的妖族小姑娘。
　　有了先前钟久明确说了拂光是顾汐的佩剑之事，加上先前在凌岳的前代顾掌门隐居崖底那些文字的描写，关于顾汐身边跟着一个叫“瑶瑶”的妖族小姑娘的描写……
　　那个小姑娘，就是千年前的瑶妆。
　　从一开始维清就觉得，瑶妆与他们几个并不是偶遇，她与他们接触别有目的，瑶妆知道的也远比他们猜测的多得多。
　　可分明亲历过千年前一切的瑶妆，在知道他们一路追查的目的之后，又是为什么不直接将一切告诉他们，反而明里暗里地引导他们自己一点点追查……
　　这封顾汐写给傅行之的信，除了瑶妆的事之外，还有一点让维清略有在意。
　　就是顾汐在这里，只提了一笔的“我们三个”。
　　当时还有另一个人，另一个像傅行之这样的顾汐的好友也认得知道，不会觉得意外的人，与顾汐和容瑾同行，一同认识了瑶妆。
　　这个人……

　　维清放下了这封信，转头看了一眼周潋，两人继续向前。
　　一点一点地，顺着当年容瑾和顾汐两人走过的路，去窥探那个时候，那两个人经历的一切——
　　对那些会受魔物侵扰，甚至因此家破人亡的普通人，容瑾和顾汐的恻隐之心，并不只留在了天门山脉外围的李家村一带。
　　从那时他们想到要为李家村，和更多受了魔气肆虐魔物游荡的恶果的普通人族村庄费心费力布置精妙的阵法，提供长久而又稳定地庇护，而不是像大多数的修仙者那样只在经过遇到的时候出手相助几次便罢，便足以证明这两个由四大仙门培养出的弟子，远胜于其他人的心性和眼光。
　　他们是真切地关心这些在许多修仙者眼中，只是微不足道的蝼蚁一样的人们，愿意为了他们的安宁付出行动的人。
　　当他们越来越多地见到在魔气影响下艰难求存的人们的困境，见到更多人更惨烈的处境，亲见他们的血和泪之后，颇受触动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始更深一步地思考解决魔气和魔物这个关键问题的办法。
　　而想要找到解决魔气的办法，就要先弄清它出现的根源。
　　很明显，千年前的九州大陆，魔气几乎全部集于天门山脉的最深处。而那个时候的天门山脉深处，魔气还远不如千年后的如今浓郁，那里的魔物也还不比如今这样的厉害，所以往天门山脉深处前行，危险和困难要比今日小上不少。
　　所以，那时下了决心要真真正正地为那些，看起来与他们毫无关联的普通人解决这个攸关生存的问题的容瑾和顾汐，开始一点一点地往天门山脉深处查探，也开始在九州各地收集所有关于天门山脉的记载。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他们的师门。
　　毕竟他们到底是仙门弟子，踩着乾华底线三番五次带着容瑾溜走的顾汐也总是要顾虑一二不能太过的，他们总是时常要回师门呆上一阵的。
　　一开始，他们都没有太多的防备，也并未意识到一切竟与教养他们的师门有关。直到容瑾因在乾华藏书阁阅览与天门山脉相关的典籍，而被发现的乾华掌门暴怒地惩戒一番关了禁闭，他们才意识到有些不对。
　　而顾汐，即便是身为掌门之女，出入藏书之处的自由也受了限制。
　　但这，反而给了他们更明确的调查和推测的方向。
　　只是在那次之后，顾汐想要在进入乾华都变得困难，更不必说再带容瑾偷溜。
　　不过，他们的调查也很快在这突然出现的重重阻拦之中，出现了另一次重大的转机。
　　这一次的转机，是在顾汐又一次险而又险地与容瑾一并逃下山来，在外与其他几个朋友会合的时候，由苍玄派的一个好友带来的一册典籍。
　　而那个苍玄派的好友，与容瑾和顾汐都十分熟悉，被两人当做弟弟一样看待亲近的人，名叫——
　　宗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