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144、钟久

　　跟着魇灵银狐踏入山谷，在进入谷口的时候所有人都有一种穿过一层稍感凝滞的屏障的感觉，那种感觉与灵力构成的屏障结界不同，倒是许铭和葳蕤两个更“熟悉”一点儿。
　　是妖力。
　　与寻常妖兽的妖力不同，魇灵银狐的妖力，不管是周潋还是维清，在亲自靠近甚至穿过之前，都根本没有察觉。
　　这片山谷的大小跟它从外面看起来的时候并没有差别，没有什么高深的法阵加持，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洞窟构造，一片稍显平坦的谷中空地上，整齐地排列了几座房子。
　　巨大的魇灵银狐停在了最靠外的一栋不大的房子前面，转过身看向在它身后跟着进来的几个人，尤其是这会儿已经将拂光收回去，空着手进来的周潋。
　　“你们想看的东西，都收在这几间房子里面了。”巨狐微微侧过头，看向那一排虽整齐却也有些透出岁月感的房子：“最后那一间除外……也无妨，左右你们也进不去。”
　　周潋：“前辈……”
　　“钟久。”魇灵银狐并未转回头看他，仍微眯着狭长的眼睛看着那一排房子：“说起来，这还是顾汐取的名字。”
　　维清：“前辈与顾汐相熟？”
　　“算不得相熟，只见过两次，受过她的恩情。”自称钟久的魇灵银狐叹息道：“那时她正好跟白晞打赌争先。只是她中途有事离开了，还是当年留在那儿把那赌约完成了的白晞，与我更熟上一点儿。”
　　钟久对着他们几人的态度已跟在山谷之外完全不同。
　　维清知道，除了他们的表态，他们很快要进入那几间房子去看林喆留下的东西之外，能让这名叫钟久的魇灵银狐这么快放松戒备，并与他们说起这些旧事，更多是因为……
　　周潋的拂光。
　　或者说拂光的前主人，顾汐。
　　这是一个很特别也很关键的人物。
　　关于顾汐的一切，在他们的不断追查之中，都显得那样得传奇而又震撼。
　　钟久口中的白晞，还有更多的他们以前从未听说过，跟顾汐一样被抹除了存在的人，也在令夷留下的只只言片语的手书里，在凌岳的前代顾掌门隐居之地屋中那些被挑拣着留下的记载中，绽着别样的光彩。
　　她们不只是千年之前那个英才辈出时代的骄子，也在公理和正道的路上留下了尽管惨烈却也格外耀目的光芒。
　　“当年，白晞身陨，顾汐也……再没了消息。”钟久的声音平静却又沧桑：“还有不少，当年我认得的人，都不在了。在那之后，我本打算回归伏泽山脉深处，专心修行再不管已经被那些混账掌控的人族之事，但是……林喆找到了我。”
　　伏泽山脉，九州大陆除天门山脉外最大的山脉，灵脉虽细碎，但盛产灵药灵材，又聚集了实力强横的妖兽，算来算去，是九州修仙者都知道，却并不敢频繁涉足的宝地。
　　果然，眼前这实力极为强大直逼妖兽兽王水平的魇灵银狐钟久，也是出自伏泽山脉的。
　　只是……
　　“那时候九州大陆之上的风声仍紧得很，诸多当年兴盛的世家蛰伏龟缩，可林喆旧伤太多，已油尽灯枯，却还找不到旁人托付他的心血，所以找上了我。我答应他，在他去后替他守着这片山谷，守着这里他出生入死收集了几百年而得的东西，直到九州形势变化，这些东西，有人能接。”
　　周潋抿了抿嘴，看了一眼钟久目光落向的那一排房屋：“前辈……要离开么？”
　　“你们……还不够格。我今日只是让你们看看，可不打算把东西交给你们。”
　　钟久说完这句，面前突然出现一颗巴掌大小流动异彩的晶石。
　　钟久面前悬着这块晶石，深深地看了一眼几步之遥的维清，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周潋，似是略有迟疑，最终仍是放弃，转而看向再远几步站着的许铭：“小子，你过来。”
　　许铭算是被忽视了好一会儿了，没想到能在这个时候被钟久点名，愣了一下连忙上前，拱手道：“前辈。”
　　钟久面前的晶石在它的妖力托举之下朝着许铭面前飘了过去，许铭不解地将其接过来，疑惑地仰头看钟久。
　　“催动你的灵力灌注，直到它不再发光。”
　　许铭虽不解，却也应了一声照做了。
　　许铭修为不高，灵力并不算浑厚，这块许铭并不认得的晶石比他想象得还要奇特一些，也……不那么容易“喂饱”。等到它的光芒终于开始黯淡的时候，许铭甚至脸色都有些泛白了。
　　一旁的周潋上前半步：“前辈，不如我来接手？”
　　钟久却摇了头：“他最合适。”
　　维清插口问道：“前辈说的‘合适’，是指……”
　　钟久倒也没有隐瞒：“这小子的灵力最是寻常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维清微微皱眉：“特别之处？”
　　钟久看了维清一眼，而后对周潋道：“这小子的灵力若是实在不足……你倒也可试试。”
　　维清心头一动。
　　这块他并不认得的晶石需要以灵力浇灌。
　　钟久和葳蕤一个妖兽一个妖族，修的都不是正统的灵力，而在场的修仙者只有三人，钟久先是挑了许铭，而后说实在不行周潋也可以试试，唯独从头到尾都没有提他。
　　特别之处，指的就是他。
　　甚至维清觉得，钟久突然拿出了这块晶石，在让许铭浇灌灵力之前特特看了他一眼，很可能这块晶石在灌注了灵力之后的用途，也是与他有关的。
　　维清：“前辈，这晶石作何用处？”
　　钟久：“验证一下罢了。”
　　“验证？”
　　钟久微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维清。
　　事实上拿出这晶石以验证一番的念头是它带着他们几个走进山谷的路上才起的。
　　之前同时给维清和周潋两个人布置了充满杀机的幻境，周潋跟维清一样一开始也的确沉入了一下，只是跟维清不同的是，分明他们两人身上都有曾被王梦貘诱引入梦的痕迹，可比起维清，钟久却很难在周潋身上也顺着那残梦的痕迹继续下去。于是最后，维清那边是借由王梦貘曾经引出的维清心中最深的执念场景构建出的幻境，而周潋却只能是仓促之间就着他眼下最为焦虑的事，他的师父的安危来造幻境。
　　因为这点儿差异，当时钟久难免在周潋这边分了更多的心神，没有太过在意维清那边幻境中的种种细节，而等拂光剑有所感应地破了幻境出现之后，钟久震惊于再见拂光的情绪之中，也就没有再去想“好运”地一道脱离了幻境的维清。
　　但往山谷走的这一路上，钟久回想起了一些细节。
　　比如……那个幻境，或者说是维清清清楚楚记得的过去里，分明还未开始修行的两个小男孩，能够凭着一点儿鲜血阴差阳错地破了那邪修以灵力和瘴气混合构出的结界。
　　这就已经很不寻常了。
　　更不用说那段过去画面中的最后出现的几个人，和他们口中的话。
　　先前没有在意倒也罢了，等后来细细回想，钟久越发觉得事情不对。再细细一琢磨，维清的情形身份与当年那个人何其相似？
　　所以，钟久拿出了这块，也是林喆当年找到留下的，可以用来验证它的猜想的晶石。
　　许铭虽然倍感吃力，但到底还是在坚持不住掏空自己体内的所有灵力之前完成了。
　　他手里的那块钟久给的晶石已经跟钟久刚拿出来的时候不一样，原本流光溢彩的外表此刻显得灰扑扑的，似乎跟路边随便就能捡到的普通石块并没有什么差距。
　　许铭满头大汗地将手中的晶石托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而钟久只看了一眼，并没有将这晶石接回来的意思，而是转向维清：
　　“小子，你去拿过来吧。”
　　果然，被维清猜中了。
　　维清微咬着下唇，走了过去，在许铭还有些困惑和周潋有些担忧的眼神里，接过了那块晶石。
　　这时候不管是钟久，还是周潋，许铭，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维清身上，所以在场的人也就并没有谁注意到，唯一一个还留在后面，没有跟他们站得近些的葳蕤。葳蕤的表情跟他们所有人都不同，她眼中没有许铭等人的疑惑不解，也跟钟久的若有所思不同。她只是有些紧张地，看着她其实已经很确定的事情的发生。
　　这边，维清接过的晶石并未如维清所想的有什么变化，仍旧灰扑扑的一块，在他想要试着向其中输些自己的灵力的时候，听到了头顶上方钟久的声音：
　　“不是灵力，用血。”钟久已走到了他们跟前，低头俯视着正拿着晶石的维清：“只取一点就够了，沾在上面。”
　　维清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并没有抬头去看钟久，只是沉默着照做——
　　他凝了一道灵力划开自己的指尖，然后沾在了那块灰扑扑的石头的表面。
　　刹那间，原本灰扑扑的晶石绽出与先前还算柔和的流光截然不同的，耀目的金色光芒，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愣了一下的维清在许铭和周潋有些惊讶的低呼声中，听到了从头顶上传来的轻叹：
　　“……竟……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