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14、打算

　　山洞内已重新暗了下来，漆黑一片，连先前令夷随手放的两团灵火都已经灭了。
　　令夷柚有些支持不住地跪倒在地，按在地面上撑着身体的手臂都在发抖，额头上是大颗大颗的冷汗，而她紧紧闭着眼睛，眼角还是未干的血痕。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呼吸才慢慢平复了一些，干脆地坐在地上，背靠向山洞石壁，有些虚脱地瘫软下来。
　　再睁开眼睛，眼中眼睛没有璀璨的紫金色流光，眼底也没留下血红，只是看起来却似乎是黯淡了不少。
　　令夷眨了一下眼，又重新闭上。
　　她看不到了。
　　这种情形以前并不是没有出过，所以她并没有很慌张，而在“看”那些关于维清的未来的时候格外艰难才能继续下去的感觉，和双目传来的强烈刺痛感，都让令夷明白——有关维清的未来，影响颇为深远。
　　大约是她从发现自己有这个可以窥探未来的能耐之后，所“看”到的可能影响最为广大的未来了。
　　只是窥探未来之能并不是能肆意使用的，除了自己的事永远都是模糊不清的之外，还有些，比如现在，越是大事她想要强行去“看”，自己受的反噬就越是严重。当然，令夷也曾想过，也许所谓“代价”并不只是她强行“看”了之后失明虚弱一段日子这点儿而已。
　　不过眼下，她且还顾不上探索这些她过去多年没有特地摸索的事。
　　倒是维清。
　　维清。
　　她两次得他相助，对对方的成就身手亦很是欣赏，又算上人情恩情的叠加，便想着即便不去结识一番交个朋友，也要将恩情还上才好。只是在接触过了解过对方性子之后，在不方便联系不方便打扰的情况下，不想点儿“旁门左道”实在难以着手，于是左思右想，便决定借自己窥探未来的能耐，瞧瞧维清未来会遇到什么麻烦，她好想办法瞧瞧帮上一把，也不用对方知道，只要令夷自己心里觉着还了情分没有亏欠了便是了。
　　一开始，令夷打算的也只是“小麻烦”。
　　毕竟维清是四大仙门中，乾华派的年轻俊才，如天之骄子一般的人物，也许个性有些不易近人，但不得不说他的的确确拥有了许多修仙者，包括大多数仙门弟子，都难以企望的优势。天赋，修为，师门，背景……摆在面前的便是一条几乎没有坎坷的康庄大道。
　　所以令夷以为自己也只能看到一些“小麻烦”而已。
　　但从她在“看”的过程中几乎需要调动全身的所有灵力，眼睛刺痛得几乎难以忍受时开始，她就明白了，维清的未来，绝对不只是“小麻烦”。
　　而她最终看到的那些也证实了她的猜想。
　　最后的那一幕……
　　激得她双目血泪直流的未来。
　　身死神灭，魂飞魄散，不入轮回，永不超生。
　　何等惨烈的结局！
　　令夷捏了捏拳头，忍不住抬起还有点儿无力的手按住了自己仍旧刺痛的眼睛。
　　回想那最后的一幕，维清的头发遮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并不能清楚地看到他那时候的表情。
　　痛苦？绝望？悲愤？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无波呢？
　　令夷靠在冰冷的山洞石壁上，额头上的冷汗还没有干透，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既看到了……”好像做不到袖手不管了……
　　罢了，本来，也是打算要报恩的。
　　只是……如何打算才好呢？
　　另一边。
　　山洞之外，木屋里。
　　独自呆在木屋里的葳蕤并没有早早去歇息，在跟令夷分开之后回到房中，却也只是托着下巴趴在木屋的窗边，面朝着山洞洞口的方向，神思倒有些飘远。
　　不一会儿，她瞧见了山洞那边亮起的与众不同的光。
　　金色的华光。
　　不过片刻功夫便重新黯淡再没有亮起，连先前暖橘色的火光也消失了。
　　葳蕤愣愣地趴在窗棂上，抿了抿嘴巴，伸出左手，视线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真的好么……”
　　这也许并不是葳蕤第一次动摇，但是却是她第一次切切实实地，感到了犹豫迟疑。
　　只是，如今并没有人能够回答她。
　　……
　　令夷进了山洞之后，整整十天没有出去。
　　虽然进来之前她也跟葳蕤说过，是因为先前的战斗令自己颇有所得需要静静融会贯通，隐约也有那么点儿可能会小小闭关一次的意思，但她还是不太放心再多停留。
　　这一回，的确意外。
　　令夷料想到了自己去窥探未来会稍有损伤，但没有想到如此严重。
　　直到她踏出山洞，她的眼睛都没有彻底复明。
　　按照目前的情况看，怎么也要再过上两个多月才能好全，重新视物。
　　到了令夷这个修为的修仙者即便封闭五感单凭神识也能够如常行动，因而暂时的失明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大问题，甚至因为以前也算是颇有经验，很有信心能够“演”好一个没有任何异常的人的模样。
　　但她还是在山洞里独自呆了整整十日才在葳蕤已经快要漫出来的担心里出来。
　　便是因为眼睛不只是失明而已，那持续下来的疼痛感过了十日才勉强和缓下去。
　　令夷担心在那之前贸然出来被葳蕤察觉，反倒惹得担心疑惑。
　　而这十日的功夫，除了打坐调息恢复灵力之外，令夷也在前前后后的思索和犹豫之后，终于彻底下定了决心，也想好了办法。
　　那么……
　　“姐姐！”
　　令夷才踏出山洞没走几步，这几日越是到后来越是担忧的葳蕤便风一样地跑了过来，一下子扑进她的怀里。
　　令夷此时虽然仍旧目不能视物，却因为记得时时放出神识观察，如常一般地准准接住扑过来的小姑娘，还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亲昵，又熟悉，跟过往没有什么不一样。
　　“姐姐你终于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要闭关好久……”
　　“让葳蕤担心了。”令夷微笑着低头“看”向葳蕤：“我这些日子……很有收获。你呢？自己在这里可好好修炼了？”
　　葳蕤难得并不心虚地狠狠点了点头：“有的！我自己都觉得进步许多，兴许再过上一段时间，姐姐你就追不上我了！”
　　葳蕤最自得的，如今仍旧是她的速度。
　　“既如此，待我休整一番，考校考校你。”
　　“要不……明天？姐姐才出来，还是多歇息歇息吧？”
　　令夷抬手轻敲了一下葳蕤的脑门：“别想偷懒。”
　　“哪有……”
　　葳蕤是真的想让令夷好好歇歇的。
　　“罢了，听你的，其他……留到明日吧。”
　　“嗯！”
　　“等明日考校过后……”
　　“嗯？”
　　“姐姐有事想与葳蕤商量。”
　　葳蕤听了，略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哎？是什么？”
　　“等你明日过了我的考校再说。”
　　“啊……”
　　短暂对话过后，葳蕤又忙碌了起来。
　　与前面十天她自己呆在这里时的精气神儿完全不同，笑眯眯地忙前忙后，打水备饭，力图将她的令夷姐姐“伺候”得舒舒服服才好。
　　总算，在东海一战之后，小丫头重新恢复了活力。
　　这一日，令夷也暂且放下所有心事，很是过了一天舒适清闲的生活。
　　而第二日，考校过了葳蕤这几日修习的成果之后，令夷的心情显然又好了几分。
　　十天，对于修仙者而言都很是短暂，更不必说寿元漫长许多的妖族，而修行一事，想要在十日之内有什么显著突破，也极为困难。但这十日的功夫葳蕤有没有用心却也还是能瞧得出来一些的。
　　先前在东海之上的那场还算短暂的恶斗让小家伙有了一些动力，虽然不知到底能持续多久，但总归来讲是件好事的。
　　而考校过了葳蕤之后，令夷前一日说要跟葳蕤商量的事，便要摆开来说了。
　　等葳蕤听了令夷的话，惊得瞪大了眼睛：
　　“什么？姐姐……姐姐你想入乾华派？做乾华派弟子？”
　　“倒不是入乾华派门墙做弟子……”
　　“就是嘛！”葳蕤点着小脑袋接口道：“姐姐你这么厉害，就算是那大家都在说的四大仙门里也没有多少比你厉害的，更不用说姐姐还这么年轻，假以时日是要登上人族修者顶峰的人物！现在仙门里面的那些……也就顶多仗着年岁的便宜还能胜出姐姐一点儿了，根本不够格教导姐姐你的！”
　　令夷忍不住轻笑着摇了摇头。
　　说起来，她还真是有点儿不太明白，葳蕤这个小丫头好像不管何时都对她有着一种谜之相信，坚定地认为她未来成就无限，无人可匹。
　　令夷只是并没有太过当真便是了。
　　令夷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身上最大的问题和短处。
　　正是葳蕤说的，如今仙门之中早已成名多年的掌门长老一类人物最能仰仗的……年岁。
　　“那……”等葳蕤信心满满又自豪满满地说完了自己坚定的看法之后，反倒又更加疑惑了起来：“那既然姐姐你没有拜入仙门寻什么教导依靠的意思，那你指的入乾华派是？”
　　令夷对着满脸疑惑的葳蕤笑了笑，而后抬起手，慢慢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我琢磨着……去乾华派，做个客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