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134、审问

　　出现在令夷和陈寅面前的人，令夷以前从没有见过，但陈寅是认得的。
　　来人是崇阳派的二长老。
　　是原本听说，正在外游历，即便这次因为田光珉受伤而弄得颇大阵仗的事在前也并没有回到崇阳派之内的，二长老。
　　但此刻，这位崇阳派的二长老就站在了两人面前，一脸带着慌张的怒色，形容甚至比一个受了外伤一个受了反噬的令夷和陈寅还要狼狈得多。
　　陈寅作为苍玄派的弟子，与素来交好的崇阳派的几位长老也算有些往来，尚算熟悉。但是对这位二长老，这是陈寅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狼狈而又愤怒不安的模样。
　　站在两人面前的二长老对两人看上去不太好的情况丝毫没有在意，他脸上残留几道血迹，涨红了一张脸瞪大了眼睛，声音激动地有些尖锐：
　　“那恶贼呢？
　　令夷仍半跪在地上，劫焰双刀已经收起，正一手按住自己手上的肩头，听了这位不认识的二长老的问话，并没有什么反应。而站在那里微微弯腰，正伸出手想要去扶令夷的陈寅在怔了一下之后，在暴怒和焦虑之中眼瞧着就要再次怒吼出来的二长老开口之前，伸出手指了一个方向。
　　没等陈寅开口说什么，这位崇阳派的二长老就已经从他们两人面前消失。
　　而令夷，却是在这位崇阳派的二长老匆忙离开之后，抬起头，掩不住惊讶地看向陈寅。
　　陈寅刚才指的，并不是先前地面具人真正离开的方向。
　　虽然手指指尖看似相差并没有太远，但顺着过去，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越来越远的方位。
　　陈寅微微低头对上令夷的目光，而后瞧见她仍未止住血的肩头，手忙脚乱地开始从自己的储物袋里翻找外伤的良药，也就并没有回应令夷此时的惊讶和疑问。
　　令夷动了动嘴，“谢谢”两字还未来得及出口，又有了新的动静。
　　倒不是又有人出现在两人面前，而是两人都能察觉到有人极快地从别处御器疾行，从他们两个的头顶经过，正好顺着前一刻陈寅才亲手指给那位崇阳派二长老的方向而去。
　　每一道他们虽能够察觉但要追上却还不够的身影，都是修为远在他们之上了。
　　在崇阳派的地界，就只能是四大仙门的几位长老了。
　　原本若是前一刻，据说在外游历并未归来的那位崇阳的二长老没有出现的话，陈寅还能稍有把握地猜测一下这几道身影都是谁，但现在……
　　正如他在崇阳刚见到令夷的时候对她说的那样，崇阳派这一次这件事中的水太深了，不知道为什么，在九州大陆的人族修仙界占据绝对顶层地位的四大仙门，行事还要这样遮遮掩掩，四大仙门的高位掌门，竟还需要掩藏行踪。
　　将自己能找到的最好的药倒给令夷，眼看着她的伤口虽然仍显得分外狰狞，即便是修为不浅的修者体魄也仍旧是皮肉外翻的惨烈模样，可到底血已止住没有继续恶化的迹象，陈寅松了一口气后小心地伸出手慢慢地扶起了令夷。
　　令夷顺着陈寅的力道站起身，目光仍有些复杂。
　　陈寅微微勾了一下嘴角：“放心。”
　　但此刻，令夷并不能，或者说并不敢说，自己明白他话里“放心”这两个字的意思。
　　……
　　令夷和陈寅两人再次见到那位崇阳派的二长老，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那时虽然面具人并没有跟令夷或者说陈寅真正意义上地交战，但戒律堂这边的动静仍旧不算小，大概后来又有急忙追去的长老们的安排，很快就有各派，尤其是崇阳派的弟子赶来，而令夷和陈寅两个受了伤的人很快就得到了跟其他在今日抵御外敌的战斗中受伤的弟子一样，甚至更好上几分的待遇。
　　自然，令夷知道，她能得到那样的待遇还是沾了陈寅的光。
　　陈寅虽是受了不轻的反噬，但料理起来倒是容易，服药调息片刻便行动如常，只是往后几日需要细细调养就是，倒是令夷的伤势显得格外严重些，等有崇阳的弟子来帮忙处理好伤口又上了陈寅特地留下的药后，没过多久，就等来了长老们的召唤。
　　是的，长老们。
　　令夷他们这次再见到的，并不只是一个，令夷也是后来听陈寅说才知道的，崇阳派的二长老。
　　这一刻站在崇阳派的主殿之内，以崇阳派的掌门为首，还有崇阳派二长老，凌岳派的二长老，以及苍玄派的三长老。这其中身份最高修为也最高的，便是在场几位长老之中唯一一个寿元在千载以上的崇阳掌门。
　　令夷记得，先前她曾带着怀疑和猜测去问过周潋，四大仙门最顶层的几位长老，尤其是修为过千载的几位长老闭关出关的规律，那时候便知道，崇阳派的这位掌门是与崇阳的大长老一道出关的，时间上与凌岳的掌门和大长老同步。而这几日来崇阳派上下分外“热闹”，听闻一直都是掌门和大长老两人合力主事，将一切任务安排分配下去的。可此时此刻，连其他门派的长老都已经出现了，却唯独不见那位崇阳大长老的身影。
　　更甚者……
　　令夷觉得在场几人之中，崇阳派的掌门和先前见过一回的二长老，脸色尤其难看。
　　而说起其他门派的长老，令夷注意到，在场的没有乾华的人。不管是她很熟悉的维清的师父二长老，还是对令夷有些不满的乾华三长老，都没有出席这个令夷以为，应当四大仙门都不缺的“审问”。
　　她猜测召他们前来是为了“审问”。
　　令夷微低垂着眼，即便肩头的伤口才刚处理完，也仍旧挺直了脊背对着这几位四大仙门的长老拱手行礼。陈寅略显担忧地看了令夷一眼，很快也一道行了一个恭恭敬敬的弟子礼。
　　崇阳派的掌门开门见山：“你们二人为何会在戒律堂附近？”
　　虽然陈寅并不是崇阳派的弟子，他在苍玄派内的身份并不低，而苍玄派的实力又是在崇阳之上的，虽说是交好，但大多数苍玄派的人面对崇阳派的时候或多或少还是会有几分傲气。
　　但在这个崇阳派掌门毫不客气地怀疑和审问陈寅的时候，苍玄派的三长老却是什么都没说。
　　令夷的伤势不清，这会儿脸色还有些苍白，关于这个问题她先前已经在心中琢磨过两圈，这会儿正打算开口，却听身旁的陈寅已经先一步出声：
　　“禀师伯，崇阳的敌袭钟声响起时我与令夷正在演武场，察觉到禁地附近的动静时原本也想过前去支援，只是后来想到这几日来安排到禁地外围和附近的弟子不少，倒是门内其他地方若有敌人，或是有人浑水摸鱼，怕应付不过来，便转了方向往其他平日崇阳弟子和其他仙门弟子少去的地方，也是以防万一。果然，这一路绕下去又见了不少趁乱摸上来的敌人。等我们到了戒律堂附近，还没等往戒律堂里面去，就在路上迎面撞上了恶贼。”
　　先前见过的崇阳派二长老上前了一步，看起来有些急切地想说些什么，又很快在背着手站在前面的崇阳掌门的一个眼神逼了回来。
　　崇阳掌门一副鹤发童颜的模样，只是此刻眼神显得格外锋锐，陈寅总觉得其中还能感觉出几分冰寒的狠意。
　　又是先前陈寅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
　　崇阳掌门眯了眯眼，继续问道：“你们跟那恶贼打起来了？”
　　“陈寅惭愧。”陈寅微微低头道：“那恶贼修为不低速度也极快，虽我们二人都用上了本命灵器施招想要攻击，或者至少阻拦一二，但……并未能打中，反倒叫那恶贼……得了手，各自受了伤。若不是当时那恶贼全心想着逃跑，对我二人只是随手还击一下便罢，我们两个怕是要有性命之忧。”
　　并未能抢先开口的令夷，在一旁微垂着眼沉默地听着。自他们相识，陈寅一直不是个话多的人，一开始的寡言程度堪比当时的维清，是极少一次说这么多的。
　　尤其……令夷作为另外一个亲历者，最是清楚这些话中的“水分”。
　　陈寅话音落下之后，先前一直没有出声任由崇阳派的掌门对陈寅问话的苍玄派的三长老，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口问道：
　　“你们迎面遇上的那恶贼，当时是什么模样？”
　　陈寅开口：“那恶贼……”
　　“不。”苍玄的三长老抬手止住了陈寅的话，转而看向在陈寅身边站着的令夷：“你来说。”
　　令夷大概清楚这位苍玄三长老的怀疑和顾虑，但是在陈寅先前的话里面，大部分的内容都是真实的，所以令夷此刻描述起来也毫无压力：
　　“身形有些纤瘦，是很普通的衣着，只是脸上戴着一个银色的面具，我曾以神识探过，那面具似是法器阻隔了神识，并未能探到什么。说起来……那人匆忙逃离一路疾行，就算是遇到我们二人的攻击，在躲避和还击的时候，也只用了右手，左手始终环在身前，像是护着什么一样，也不知有何缘故。”
　　令夷的一切描述都是真的，而在说起最后的这一句的时候，她微微抬起眼，看向站在上面的几位四大仙门的高位长老。
　　并不出意外地，她注意到她说起那面具人左手始终环绕身前护着什么的时候，几位长老都是面色不佳，而那位先前在戒律堂外小路见过一回的崇阳派二长老，更是露出了十分明显的焦急懊恼之色。
　　令夷再次低垂下眼，掩去心中所有情绪。
　　所以，你得手，拿走的……是什么呢？
　　瑶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