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133、面具人

　　崇阳派的范围不小，戒律堂又因为其特殊性，位置极偏，离令夷先前和陈寅站的演武之处相隔甚远。
　　而这一路过去也并没有那么顺利。
　　自崇阳派响起敌袭的钟声，崇阳上下迅速而有序地戒备起来，另外三个仙门的弟子虽不比崇阳派的弟子，但好歹这几日下来也有些熟悉，能够很快配合。而曾经“有幸”能进入崇阳派之内的一些其他小门派世家的人就显得慌乱许多。
　　更不必说，“敌袭”并不是假的，除了远远的禁地塔楼之外，崇阳派各处也都有“敌人”的踪影。防守戒备的弟子追击，不知底细潜入崇阳派的敌人逃窜，加上不明所以的许多人四散奔逃不明所以，场面一时间十分混乱。
　　令夷提着劫焰双刀一路往戒律堂而去的路上，已撞上了好几次四大仙门的弟子与渐渐集结起来的敌人的交锋。
　　但她一直没有插手过。
　　她对这一次袭上崇阳派的敌人并不了解，可本心之上也并不愿意相助仙门。
　　尤其是在大概知道仙门都做过一些什么事，而后有了更深的怀疑之后。
　　因为没有耽误，尽管距离很远，令夷赶过去的速度仍然不算慢。
　　但这一回在崇阳派内真正的那些“敌人”，却是追求速战速决的，尽管过程之中出现了不少的意外，他们仍旧动作很快。
　　于是在令夷提着劫焰双刀，匆匆来到前往戒律堂方向的一条小路前的时候，迎面就遇到了，正从戒律堂的方向逃出来往外的“敌人”。
　　而在这敌人身后，尚且还有段距离的戒律堂的方向，一阵阵传来怒吼和巨响，乱成一团。
　　想来，不管与令夷迎面遇上的这人前来的目的是什么，都应该已经得手了。
　　迎面急速逃过来的敌人身形略显单薄，但却极为灵活，左手环在身前一动不动，身上是十分普通看起来并没有几分特色的寻常衣裳，但脸上，却戴着一张遮住大半张脸的银色面具。
　　那并不是一张普通的面具，而是一件等级并不低的法器，至少能起到阻挡神识探查的作用。
　　这一点，也是在令夷的靠近戒律堂后便谨慎地时刻外放的神识触到那面具，却一片混沌一无所获之后察觉到的。
　　令夷猜，这面具也许不只能做到这点。
　　至少令夷觉得戴着面具的人在动手之前不会戴着这么显眼的东西在崇阳派内晃悠。很可能在此之前这面具是有“易容”之效的，就像是她此刻的神识探过去一无所获一样，是可以让其他人察觉不出异常的，堪称完美的易容之效。
　　但这样难得而精细的易容功能的运转，怕是需要极为绷紧的神识控制和不小的灵力倚靠，因而此时此刻成功从戒律堂脱身的这位，已是无力再顾忌易容隐藏的事。
　　如果在这一瞬间，令夷的猜测为真的话，这也从侧面证明了眼前这人，即便有足够高的本事脱身，怕也受了不轻的伤。
　　这些个念头在令夷脑中转过，只是一瞬而已。
　　等她细细地去看几乎已到了她眼前的“敌人”的时候，却一下子愣住了。
　　从那遮得严严实实的面具之后，她只能看清对方的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那眼底的神色，令夷很是熟悉。
　　毕竟是曾朝夕相处过一段时日的朋友。
　　对方显然也是认出了令夷的。
　　所以她没有一点儿动手的意思，脚步也并没有因为令夷的突然出现有半分的停顿，眨眼之间，就从令夷的身边掠过。
　　擦肩而过，两人在那一瞬间眼神相对，但谁都没有开口说什么。
　　恰在这时戒律堂的方向传来动静，像是先前被什么短暂困在那里片刻的众人终于冲破了什么阻碍，即将顺着方向追击而来。
　　令夷微一皱眉，当机立断，双手之中紧握着的劫焰双刀火光暴涨，随着她果断抬起双臂朝着小路向戒律堂的方向狠狠挥了过去，呼啸而过的刀光伴随着炽烈灵火的燃烧声响，两道刀光向前十几尺便正相碰撞，爆裂开的巨响震得小路铺着的青石板都碎裂了不少，而同时，顺着刀光挥去的方向，火光大盛，却并未冲天而起，只将顺着将这小路的另一段牢牢地笼罩起来。
　　面具人在令夷的劫焰火光大涨的时候本是浑身僵硬地已作出了戒备甚至反击之态，又在发现令夷的刀光反倒冲着她身后而去的时候微怔了一下，原本抬起要召兵器的那只手又很快放了下去。
　　这一切，都发生地极快。
　　令夷几乎抽调了浑身大半的灵力，以劫焰为引刀光汇成的烈火，声势并不浩大，但威力却不可小觑，令夷敢说便是四大门派那几位未足千年寿元长老到此，就是不会因此受伤也能被其耽搁上片刻。
　　这就可以了。
　　令夷此刻也只能做到这里了。
　　而即便是一瞬间抽调了这样多的灵力废了这样大的力气之后，多多少少有些脱力之感，令夷仍旧敏锐地察觉到了——
　　面具人与她擦肩而过的短暂瞬间，在几乎擦到衣角的距离之下，清晰地传过来的并不算浅的血腥气。
　　血腥气之外，还残留有一点儿淡淡的……
　　恶浊魔气。
　　“令夷——”
　　两人之外的另一个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一下子惊醒了因为那淡淡的魔气残存而微怔的令夷。
　　令夷猛地回过神来，转头望过去，正瞧见顺着她来的方向一路追赶过来，显然是并不放心她一人，而没有如先前她所说的那样前往禁地塔楼支援的陈寅。
　　陈寅和令夷先前在凌岳派的时候两人就经常切磋，这两日一同在崇阳派的时候也会一并论道过招，这边的刀鸣声一响，原本就跟在后面不算远的陈寅第一时间意识到是令夷动手了。匆忙地从这条弯折的小路另一边拐过了一个拐角，终于看到令夷的时候，手中还握着自己的判官笔的陈寅脸上尽是略显焦急的担忧之色。
　　在看到令夷的同时，看到了一个戴着银色面具，在这个整个崇阳派都响起敌袭钟声的时刻，明显“图谋不轨”的陌生人的同时，陈寅的反应已经算是快了，当即举起判官笔凌空画符准备攻击，但却还是不比他丝毫不了解的对手的速度。
　　迎面而来的面具人显然与陈寅不同，是时时刻刻警惕着预备动手，没有半点儿的拖泥带水，在陈寅出声之后便放足了心思，陈寅一出现便毫不耽搁地直接动手。
　　面具人一直环绕在身前的左手仍是没有挪动，只是右手成爪，也并不用什么啰嗦的法术，在陈寅画出完整地咒符之前，已从他眼前半成地咒符亮起的灵光中穿了过去，伴随着一声细微的脆裂声响，陈寅以判官笔凝成的咒符当即碎裂化成碎光消散，他大惊之下只来得及一边向后疾退一边挥动判官笔试图阻挡——
　　“不要！”
　　令夷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
　　她的反应也并不慢，可以说甚至比陈寅还要快上一分，在听到陈寅呼唤她的声音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此刻的情况，那时便已经干脆地跟在面具人身后朝着发出声音的陈寅的方向而来。
　　陈寅没有注意到，但紧盯着面具人的令夷注意到了。
　　在她的喊声之后，面具人的动作慢了一下。
　　虽还不足以收回这冲碎了陈寅符咒之后继续前行的凌厉攻击，但令夷知道这其中的速度和力道已经缓了下来。
　　可是显然，面具人原本对着陈寅的这一击便是奔着取其性命而去的，半点没有留情，在攻势凌厉杀气十足之外，是直直地冲着陈寅的命门而去的，就算此时这攻势在令夷的这一声喊叫之后弱了一些，却仍旧是能让陈寅就算不死也绝对重伤的程度。
　　好在，慢了那么一点儿，给全力追了过来的令夷足够的机会。不然若是以先前的那个速度过去，令夷根本来不及阻拦——
　　锐器入肉的声音，伴随着一下子蔓延开的浓重血气。
　　甚至有那么几滴就溅在了瞪大了眼睛来不及阻止的陈寅的脸上。
　　面具人挥来的一爪，狠狠地抓在了令夷的左肩上。
　　令夷闷哼一声忍不住以劫焰拄地半跪下去，而伤了她之后一手鲜血的面具人却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环在身前始终未动的左手像是用力了几分牢牢地护着什么，而后一刻不停地从令夷和陈寅两人身侧而过，继续向外逃去。
　　陈寅脸上还有被溅到的令夷的鲜血，一时间又惊又怒，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尽数堵在心头而后急速爆开，他几乎没有能够仔细思考。他当即举起判官笔，这一次亮起的灵光比先前的那次亮了不知多少，竟是与方才的令夷一样，瞬间调起周身几乎全部的灵力，饱含他此生大约最重的一次怒气和杀意地，要向着那面具人还未消失在小路尽头的背影攻击——
　　一只手拉住了他的手臂，轻松地打断了他凝聚灵力的动作。
　　而这突然中断的一招，骤然被调动的灵力无从发泄在体内猛地乱了一下，陈寅甚至没有忍住吐出一口血来。
　　但他这会儿并顾不上自己口中的腥甜。
　　他惊讶而又不解地看着拉住他的手臂阻止他动手的，脸色苍白甚至并未能从地上站起身的令夷：
　　“令夷？”
　　令夷只是冲着他摇了摇头，陈寅觉得从她的眼神之中看出了从未见过的恳求和抱歉之色。
　　就是这么片刻的耽搁，面具人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而这时，一个人影穿过了令夷先前以刀光汇成激起的火海，满是怒气地出现在了两人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