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132、敌袭

　　九州西北，炎州，崇阳派绿洲小镇。
　　靠近崇阳山门之处的一个小酒馆，年过不惑的老板往外张望了一会儿，回到柜台前跟专心对着账本的老板娘念叨：
　　“唉？你说，最近这镇上的人，是不是有点儿多啊？”
　　“人多不好？”老板娘眼睛都没有离开过手里的账本：“来的人多了咱们生意不是更好？”
　　“可是……我总觉得不太踏实。”
　　老板娘终于从账本里抬起头，白了老板一眼：“你老瞎想什么呀？”
　　老板叹了口气，凑近了几分压低了声音：“我之前打听过了，这来来往往的，都说是崇阳派里出了点儿什么事儿。不知怎么了，另外三大派的仙师都来了，听到消息的各地其他仙师，也就跟着来凑了这个热闹，说是……想打探什么事儿什么事儿的。”
　　老板娘：“这什么事儿什么事儿的，你关心它做什么？都是仙师大人们的事儿，你还能管上不成？”
　　老板苦着脸：“我哪儿能管得了仙师大人们？可是这……这之前那什么仙门大会的时候什么样子咱们也是见过的，听说那才是这修仙的仙师大人们一等一的盛会，十年前那会儿也的确是人山人海热闹得很。可是最近这回，觉着应该不是比那仙门大会更重要的事儿，这人却没少多少……”
　　“你这么一说，倒也是……可是，不觉得热闹呢？”
　　老板连忙点头：“就是，就是，我就是这个意思，就那个气氛……怪怪的，我就觉得……怕不是要有什么不得了的事发生？”
　　老板娘也皱眉沉思了一下，不过很快便放开了，一摆手不甚在意地道：“咱们这可是在崇阳派边上，那里有最厉害的仙师大人们呢，出不了大事儿的，你别瞎想了。”
　　老板想了一想，也觉得有理，便也放下没有再提。
　　而这样类似的对话，在这短短的两三天内，在这绿洲小镇的各处频频发生。
　　入夜，小镇边缘。
　　一男一女两个人隐在夜幕阴影之中，遥望镇子另外一端的崇阳派。
　　毕竟有他们自己的“特殊”之处，很不容易被人察觉，便是四大仙门高层那些修为过人的老家伙们来了，也并不能轻易发现。
　　男子无声上前，微低着头：“殿下。”
　　女子背对着他：“都准备好了？”
　　“是，已接到田家那位的传讯，除了明面上带人前来的几个长老之外，他与崇阳被召回的二长老，今日稍早些时候已到了崇阳派了。只是……”
　　“嗯？”
　　“到底与我们的计划有所出入，太过突然，我们……”
　　“冬守。”
　　“是，殿下。”
　　女子慢慢转过身，从云后微微透出的月光映亮她的面容，五官分明是带着娇俏之意的模样，可在她面上却就是透出一种隐隐的威势。
　　正是瑶妆。
　　“一旦错过这次，就再难寻到这样好的机会了。”
　　冬守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即便是方才略带劝说之意的话，也说的十分犹豫。
　　瑶妆：“最需要防备的老家伙们还有几个未出关，我们匆忙，他们也突然，都是准备不周。不是什么人都能让他们在这种计划安排之外的时候取出那东西用的，这么多年了，咱们试了许多次也损了许多人，这其中的艰难……你是最清楚的。”
　　“……是。”
　　“田光珉不是唯一的人选，但已居长老之位并不那么轻易能往别处去的人，想要受这样严重的伤，反而不易。他此刻是最好的人选了。”
　　冬守无声地叹了口气，微微低头后退一步冲瑶妆拱手：
　　“殿下说的是，虽是突然，但机会这样好，我们不能轻易放弃。是属下多想了，明日，属下定会……”
　　“你留下。”
　　冬守抬起头瞪大眼睛：“殿下？”
　　瑶妆转身面向崇阳派的方向，眯了眯眼：“你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为防万一，你带一队留在外围接应。”
　　“可是，殿下，那……”
　　“我亲自去。”
　　“殿下！”
　　瑶妆微微抬起一只手，止住了身后冬守的话：“这件事有多重要你是知道的，这一回又是计划之外……不亲自去，我不会放心的。”
　　冬守低下头：“是属下无能……”
　　“与你无关，是我放不下。”
　　“殿下……”
　　瑶妆微微仰起头：“你说，明日的黄昏……会是什么样子的？”
　　……
　　“快黄昏了。”
　　令夷看着远处的天边，对身旁的陈寅说道。
　　陈寅顺着令夷的目光看过去，首先看到的却是距离崇阳派并不算远，被拉出一道道长长的影子的绿洲小镇。
　　“前日你才出去逛了一圈，不过似乎没有停留多久，并不尽兴？”陈寅注视着那镇上的一切，那是比仙门之内更有烟火气息的景象人潮：“黄沙孤烟，大漠戈壁，一直都是不少书里会称赞不已的景色，与雪州截然不同。我以前看过不少游记，大都提到过，这样大漠黄沙中的绿洲城镇，别有一番风味，很值得看看。”
　　令夷顿了顿，朝着陈寅看过去：
　　“……其实，这几日崇阳内外似乎忙碌得很，便是苍玄的人也顾不上多少，前日你也可以与我一样，出了这山门，自己去瞧瞧的。”
　　陈寅沉默了一下，缓缓地摇了摇头：“罢了，也没什么，不必徒惹麻烦。”
　　陈寅注意到了。
　　令夷说的是与她一样出崇阳山门，然后“自己”去瞧瞧。
　　她的意思并不是在那时候与他同行，与他一道。
　　陈寅不比周潋和田光珉那样通晓人情世故，但若真的用心几分，也不是什么都不明白的。令夷心中一直有事，前日短暂地离开崇阳也并不是因为在崇阳呆得无聊，去看景放松的。她有她的事要做，是需要小心谨慎，独自去办的。
　　是并不会告诉他的事。
　　令夷：“……陈寅，这些年，你在苍玄派，觉得过得好么？”
　　陈寅看了令夷一眼，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你……”
　　“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了。再说……宗长老待我很好。”
　　令夷叹了口气，张了张嘴，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
　　远处，突然冲天而起一道金红色的火光！
　　那不是寻常凡火，是为人用灵力催生出的烈火。令夷便是修火法的，因而这火一起她便敏锐地比陈寅更早一点儿的察觉到，并清楚地感知到这灵火的厉害，寻常法器都能烧融摧毁。
　　而那火光燃起的方向，正是这几日来四大仙门的弟子有一半都围绕在附近的，凌岳派的禁地塔楼。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衬着灼灼燃烧的大火，透出别样的惊心和危险。
　　大火起后几息，浑厚低沉却又直入耳膜的钟声笼罩整个崇阳派。
　　陈寅挥手将判官笔取了出来：“敌袭！”
　　令夷虽并不像陈寅这样了解这钟声的意义，但崇阳禁地突燃大火，尖叫和法术碰撞的巨响不断从那大火燃起的方向传来，这代表的意思即便没有这钟声也是十分清楚了。
　　赤红色的劫焰双刀出现在她手上，一时之间，刀身上的赤红光芒，竟像是燃得比远处的禁地塔楼的大火还要烈上一些。
　　陈寅微皱着眉，抬步便要往那燃着大火的塔楼方向而去，动作之前却一转头，瞧见站在原地抿着嘴沉思着什么，分明已拿了兵器在手，却好像并没有跟他一样，前往塔楼方向支援意思的令夷：
　　“令夷？”
　　令夷咬了咬牙，在并未停歇的钟声里，想到了这几日在崇阳上下观察所得的并不多的东西，转身朝向另一个方向。
　　那是崇阳派戒律堂的方向。
　　戒律堂原本是处罚犯了错的崇阳派弟子们的地方，而这些日子许是因为四大仙门另外三派的人都来了不少，轻易不好让人看了笑话，戒律堂空了下来，极少有人呆在里面。加上戒律堂本身对许多弟子们的震慑之意，若无什么事是没有人或特地靠近的。
　　这几日间，除了崇阳派的禁地，只有戒律堂附近一带，最是“冷清”。
　　可是……
　　令夷清楚地记得，那日擦肩而过给她极快地塞了一张纸条的玄萦，当时正是往戒律堂附近而去。而在那天之后，她又留心观察了一番，的确发现了不少四大仙门的弟子在多往禁地和主殿这样的要紧地方戒备的同时，也总会有那么不起眼的几个在戒律堂附近晃荡。
　　只是好像并没有人曾进入过戒律堂，即便是那些似乎隐隐领了“任务”在看守那附近的弟子们也都没有，他们甚至并不会靠得太近，远远地走过或者停留，若不是令夷起了心思留心观察，这一点的异常怕是很难察觉得到。
　　戒律堂有问题。
　　令夷心中早有猜测。
　　而此时，在“敌袭”的钟声响彻整个崇阳派的时候，令夷觉得最要紧的事，并不会出在明面上要紧的主殿正堂，也并不是在这会儿正“热闹”厮杀之中的禁地塔楼。
　　她觉得，会是戒律堂。
　　令夷看了陈寅一眼，此刻并不是合适的解释时机，她紧握着劫焰双刀留下了一句：“分头吧，我去别处瞧瞧。”
　　话音落下，微怔的陈寅便已经再瞧不见已经急速离去的令夷的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