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130、笔迹

　　周潋和维清一样，都将这书架上的所有册子的内容看了一遍。
　　维清看得已经算是仔细了，在从里面断断续续的来自不同人笔下的文字中还原出，当年事情核心人物，至少是核心人物之一的顾汐的形象外，还在试图从中发掘出更多的线索。虽然凌岳前代顾掌门这里的这些记载很明显也是经过删减的，去掉了另一个人的所有内容，但维清还是从中发现了不少有价值的，或者说值得怀疑和思考的东西。
　　周潋看的速度比维清还要慢上一些，但维清却不觉得他是跟自己一样在寻找可疑。
　　周潋站在书架的旁边，手里捧着厚厚的一册低着头，脸庞半掩在并不明亮的室内的阴影里，看不分明。
　　直到维清看完，又过了好久，周潋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将手中看到了最后一页的册子小心地放回书架上。
　　维清觉得，认识周潋这么久，他极少见他这样谨慎而又认真的模样。
　　周潋转过头来看向维清，维清甚至觉得自己看清了他微微泛红的眼眶。
　　但周潋什么都没有多解释，也并没有就他们刚看完的这些内容说点儿什么，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维清觉得有疑的内容。
　　他只是平淡地对维清道：
　　“我们，再去旁边的山洞看看吧。”
　　维清皱了皱眉：“这里……”
　　周潋叹了口气：“咱们进来也好些天了，许铭一直在上面等着，想来令夷和葳蕤也该到了。我们找过看过之后，尽快出去与他们汇合也好。”
　　维清想了想：“这里的东西，你想带出去么？”
　　周潋顿了一下，微微垂下眼：“……都是只属于这里的东西，留在这儿比较好。贸然带出去……怕是我们未必能护得这样好。”
　　维清没有再说什么。
　　比起要不要带着些书册出去，他更在意的是周潋的反应。
　　尽管从找到这个断崖之下这个地方开始，直到现在，周潋的表现一直都能算得上是平静，与先前时不时地晃神混沌，尤其是找到那片桃林时候的反应相比，都绝对算得上“正常”。但维清却并没有因此放心。
　　周潋也许是并没有察觉到维清带着担忧的探究，也许是察觉了也并不想多言，对着维清笑了笑，当先抬步往屋外去。
　　稍显低矮山壁上的洞穴离得不远，走了一小段便走到了。洞口被附近高长的灌木草植遮去了一半多，走在前面的周潋伸手拨开，几下就将整个洞口露了出来。
　　一人多高的洞口，明显留下了开凿的痕迹，跟在周潋身后过来的维清看到上面还残留的剑痕。许是岁月流逝，这些痕迹虽还能看得出，却也已经没有那么清晰了。
　　维清：“看这痕迹，像是正好近千年前，应是顾掌门退位隐居在此后亲手凿出来的。”
　　周潋点了点头：“我们进去看看吧。”
　　山洞之中没有光源，往前走几步远，洞外的天光就已映照不到，内里一片漆黑。不过维清和周潋两人毕竟是修者的目力，在这普普通通并未有什么迷阵加成的黑暗之中，倒也能行动自如。
　　从洞口进来有一段路较为宽敞，三人并行也没有什么问题，但这段并不长，走出二十几步，眼前便是分叉的路口。这段路的尽头分左右两边，又各自凿开了一条略窄了一点儿的通道。
　　以两人的目力，即便是在黑暗之中也能看出，左右两边分开的这两条“通道”极短，不过几步便走完了，而另一端，都是略宽敞一点儿的空间。
　　为谨慎两人并未分头行动，一齐先朝着左手边的那条通道尽头空间而去。
　　因为多少也算略有准备，因而在左侧的这个仅能容不足十人的空间之内，骤然看到了洞穴中央的尸骸时，并没有太过惊讶。
　　尽管面目已经不清，身上穿着并非法器的衣料也在岁月的流逝之中早已残损不堪，男人的身份也还是不难确认的。
　　这就是千年之前四大门派之一凌岳派的掌权者，独女顾汐因为某件事叛出凌岳派后不久退位离开的顾掌门。
　　也曾叱咤风云的九州修仙界顶尖的人物，就这样无声无息地陨落在这个几乎无人知道的崖底。
　　顾掌门维持着盘膝端坐的模样，是提早便来到这处，大概是他早就为自己准备好了的“坟墓”中，静静地打坐着，等待死亡。
　　安详而平静。
　　维清和周潋在打量过这个不大的洞穴空间后，一道上前站在了顾掌门的遗骸前面。
　　维清拱手弯腰，行了一个端正的晚辈礼。
　　不管这些日子的深入调查之下，四大仙门在两人心中变成了什么样的形象，他们两个毕竟是出身于仙门的弟子，加之……死者为大。
　　周潋是与维清一道行了这个礼的，黑暗之中，他的神色格外复杂一些。
　　顾掌门的尸骸本身和这个洞穴并没有更多的特别之处，这位曾任四大仙门之一的凌岳掌门的人亲手为自己准备的埋骨之地简陋到甚至有些不可思议。
　　两人并未过多停留，又转身去往岔路的另外一边。
　　同样是个不算大不算宽敞的洞穴空间，这边却与方才的那边很是不同。虽未有什么装饰，可石壁却像是被精心打磨过，竟显得几分细腻。这处洞穴也是分外显得空荡，至于中央一个石砌而成半人高的平台上，放了一个不小的箱子。
　　与整个山洞的简陋不同，这箱子是以灵木制成，箱体上还绘制了符文，靠近之后隐隐透出一点极易被忽略的灵力的波动。
　　周潋盯着那箱子上的特殊符文看了好一会儿，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双手抬起在身前掐诀，灵力被引至指尖，最后随着他指尖轻触箱体的动作，很快点亮了那箱子上的符文，顿了一顿之后，一声轻响，原本严丝合缝的箱子，微微露出了一条缝隙。
　　维清上前一步来到周潋身边，周潋已经伸手将箱子彻底打开。
　　箱子里面，放了一册不算厚重的书册，与先前在房屋之内的那个房间书架之上的那些不同，箱子里面的这本带着浓重的岁月感，只看上去就知道绝不只是千年前的东西，这典籍成册的时间要更早，特殊的材质制成的纸张书页，在令这书册千万年不腐之外，也印证了它们不同寻常的价值。
　　而维清注意到，这一册颇显古旧的书籍，其封面的右下角处，有一个小小的凌岳派的标记。
　　先前维清在天门山脉深处重伤之后，他们一并去到凌岳派之内呆过一段时间，那时候周潋仔仔细细地翻阅过凌岳派的藏书阁，对藏书阁内的书册典籍算得上十分清楚。眼下在他们面前的这一册的右下角，那是凌岳派藏书阁的标记，凌岳藏书阁之内收录的每一册藏书，都会留下这样一个轻易无法去除的标记痕迹。
　　“……似是出自凌岳派藏书阁里的，古书。”
　　联系山洞另一边的顾掌门身份，显然这是顾掌门退位离开凌岳派之前，从凌岳的藏书阁特地拿走的。
　　维清想了想，取出了两颗硕大的夜明珠，施法令其悬于半空，并以灵力激得其越发明亮，将这个不大的洞穴的一切映得清清楚楚，尤其是他们刚刚打开的这个箱子里面的书册典籍。
　　“顾掌门特地从凌岳派将这本带出来，又封存在此地，与藏书阁里你先前看到的那些，必定有很关键的不同之处，很可能便是有关真相的线索。”
　　周潋同意维清的猜想，点了点头之后，将那古旧书册拿了过来翻开。
　　洞穴之内已被维清弄得很是亮堂，而周潋低头看着自己手中小心捧着的这一册古籍，只看了两眼便微微皱起了眉头，凝神沉思起来。
　　维清也上前一步来到周潋身边，与他一同看着翻开的书页上的内容，因为心中有疑，所以很是认真。
　　顿了一会儿，周潋像是发现了什么，抿了抿唇，坚定地抬起手，对着这古籍再次掐诀凝出灵力力。
　　洞穴中再次显出的灵力波动让他身旁的维清侧头看过来，只见周潋的灵力轻柔地落在陈旧的古籍书页上，过了几息都还什么没有发生。维清微微皱眉，见周潋仍是一副认真的模样死死地盯着那书册，便也不说什么，继续等着。过了好一会儿，那纸页之上竟然真的有了变化，原本的记载文字之外，慢慢浮现出了其他的文字。
　　那是与原本古籍上的字完全不同的笔迹，字也要小得多，如批注一般夹在古籍原本记录文字之间，却因并非墨色，而是类似朱砂的红艳而格外显眼。
　　维清微微瞪大眼：“这是……”
　　周潋的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轻颤，从古籍的书页之上慢慢移开，听到维清的声音后，沉默了一下才开口答道：
　　“是顾汐的笔迹。”
　　维清惊讶：“顾汐？”
　　他并不是惊讶这顾掌门特地从凌岳派带出来的古籍之上会有顾汐的笔迹，毕竟这崖下的隐居之地几乎到处都是为顾汐而存在，这与顾掌门坐化之地相邻的洞穴中留下顾汐本人的笔迹，似乎也并不奇怪。
　　维清有些惊讶的是，周潋能认出顾汐的笔迹，而且，这样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