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128、山雨欲来

　　四大仙门之中，实力居首的苍玄与排在第二的崇阳交好，苍玄派所在的雪州，与崇阳派所在的炎州又彼此相邻。陈寅身为苍玄派的弟子，虽然之前一直很少外出，连同为四大仙门的凌岳和乾华都只偶尔去过凌岳，从未涉足过乾华，但崇阳派在苍玄弟子看来并不能算是“外”，所以他来崇阳派的次数更多些。碰到令夷之后，陈寅便很自然地带着令夷一路来到了一处还算安静的空地上。
　　在如今崇阳派之内，到处人来人往的环境下能寻到这么个能安静说会儿话的地方，着实是不容易了，可见陈寅对崇阳派内的一切算得上熟悉。
　　而被陈寅引过来的这一路上，令夷很明显地感觉到，此时的崇阳派不只是人多而已。
　　除了四大仙门的人之外，还有一些炎州或是附近州府的小门派世家乃至散修，人多，很多地方尤其是“外人”不少的地方也的确能称得上是热闹，但越是靠近内部更多是四大仙门的人的地方，气氛反倒有些隐约的紧张。
　　虽然这种气氛可以说得上是若有若无，极为隐蔽，可心中怀着探查之意带着防备而来的令夷，觉得这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等到了无人之处，陈寅站住脚步，转身看着令夷，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
　　“你不应该来的。”
　　令夷微笑：“为什么？”
　　“山雨欲来，怕要不太平。”
　　令夷目光闪了一闪：“为什么这么说？”
　　以令夷先前的了解，陈寅毕竟不像周潋那样消息灵通，有时候比维清还不如，因为不算自由，消息多少有些闭塞。可正是陈寅，对她开门见山地说这样的话，令夷很好奇他这样推断的依据。
　　陈寅也并没有隐瞒：“宗长老没有来，具体说，没有让宗长老来。”
　　“只是宗长老一人未……”话说到一半，令夷猛地顿住，又看了一眼陈寅。
　　陈寅微微抿着嘴没有说话。
　　令夷的手紧了又松：“齐聚在此，至少源头说的是田光珉受伤一事，可与崇阳交好的苍玄派，如今仙门之中医术第一的宗梧宗长老……”
　　“所以你不应该掺和进来。”陈寅声音微沉，顿了一顿继续：“维清都聪明的没有来，更不该让你来。”
　　令夷：“我倒觉得我这样不被人看在眼里的小人物，可比他更合适来这一趟。”
　　陈寅皱起眉，脸上露出很明显的不赞同。
　　他看起来是想要继续说些什么的，却突然间神色一顿，而后看了令夷一眼，面无表情地取出了他的判官笔。
　　令夷虽是微怔了一下，却也在陈寅之后很快回神，眼光微不可查地往侧面瞥了一下，而后在陈寅已经积蓄灵力准备的时候，从善如流地取出自己的劫焰双刀。
　　两人再没说什么，各自取出了本命灵器之后，一言不发地战成了一团。
　　赤红的刀光和金色的符咒在这片空地上亮起，伴随着呼啸而过的风声锐响。
　　两人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开始了切磋。
　　直到在一旁没有露面的人离开，两人也没有顺势停手。
　　等两人终于停手分开，令夷额上已微微渗出汗珠，看着对面几步远，还握着判官笔的陈寅感慨道：“许久不见，你的修为又精进了，身手也比先前好了许多。仙门年轻一代的翘楚，当之无愧。”
　　陈寅呼吸也已微乱，并不算特别轻松，但听了令夷的话，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挑了一下。
　　不过，这很快闪过的一笑之后，他的脸色又略略沉了一些：
　　“比之维清如何？”
　　刚收了劫焰双刀的令夷眨了眨眼。
　　这是陈寅第二回提到维清了。
　　先前说的是维清没有来，那会儿令夷还没太注意，其实四大仙门这一代的代表人物，田光珉在养伤，陈寅已在崇阳，另外两人都没有消息，不只是维清自己，但陈寅却只提到的维清。
　　情绪态度还算不上多好。
　　这会儿，他又一次提到维清，是在跟令夷切磋之后。这让令夷猛地想起在凌岳派的时候，陈寅……一直都想跟维清切磋，若不是有宗梧宗长老帮忙压着，早便跟那时的维清动手争个高低了。
　　“说起来，我主近战，你修远攻，维清却是善防守，咱们三人所精之处各不相同，未必真就有个高低上下了。”
　　陈寅对于令夷这个回答似乎并不太满意：“像方才你我切磋，便是没有分出胜负彼此心中也有估量。我并未能与那维清切磋过，令夷却是与我们两个都切磋过，心中当有比较的。”
　　令夷顿了顿，轻轻笑道：“你就这么想赢他？”
　　这一回，陈寅沉默了好一会儿，但最终仍是肯定地点了头。
　　令夷有点儿意外：“我一直不觉得你有太重的争强好胜之心，维清也是，你们先前甚至没有多少接触，可……”
　　陈寅微微低垂下眼，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我只是……想证明……”
　　“嗯？”
　　陈寅深吸了口气抬头：“没什么。”
　　令夷见陈寅似乎并不想多说，也贴心地没有追问，顺势转开了话题：“说起来，我只是听说田光珉出事受伤，具体的……你可知道？”
　　陈寅点头：“被魔物所伤，有魔气入体，比寻常的伤势都要严重棘手些。”
　　令夷眯了眯眼：“魔气入体……这么多年了修仙者灭杀的魔物数不胜数，可魔气入体这种事……”
　　陈寅：“最近，也出过，只是这种情况本就极少，先前被害到的那几个人并不是什么要紧的弟子，入体侵染的魔气也很少，稍加医治或有人帮忙以灵力强行逼出那点儿魔气，好起来也并不难，所以没有闹出多大动静。”
　　令夷：“难怪，当初遇到田光珉的时候就觉得他在面对魔气的时候格外谨慎惜身，若是先前就有人……就不奇怪了。”
　　也许在这种不大的概率和并不严重的伤害面前，田光珉当时一遇魔气就立刻以灵力护持周身的反应显得有点胆怯，但也很有道理。
　　比如眼下，对魔气那样小心的田光珉都不知为何中了招，动静闹得这么大，应当比陈寅方才说到的那几个弟子要严重得多。
　　想到这里，令夷继续问道：“田光珉的情况比那几个弟子严重，到什么地步？他又是在哪里，怎么受的伤？”
　　陈寅摇头：“这个，我也不知。苍玄的人是两日前到的，但我并未见过田光珉。”
　　令夷：“……”
　　陈寅见令夷眉头紧锁，想了一想开口道：“想来这几日正在疗伤，多有不便。如今仙门中人齐聚，不论如何都是担心他的名头，等他好些了总是会出来见人的。”
　　令夷笑了出来：“若真只是普通地担忧他伤势而齐聚……或者，四大仙门是为了魔气入体突然情况严重这件事而要聚在一处商量的话……那便一切好说。”
　　令夷没说完，陈寅却也明白的。
　　毕竟先前开口便与令夷说这次崇阳可能不太平的就是他。
　　“对了，陈寅，还有一事……”
　　“什么？”
　　“就你所知，仙门有弟子沾染魔气入体，和仙门发现有妖兽沾染魔气异变，这两件事……哪个在前，哪个在后？”
　　陈寅愣了一下，而后微拧着眉头仔细回想。
　　跟维清周潋甚至田光珉他们都不同，轻易不能离开仙门，更不用说在九州大陆之上行走的陈寅，就算能知道一些消息，也并没有足够的敏感度，轻易意识到其中可能存在的关联。就像是此刻，他先前听说过有仙门弟子因少量魔气入体而受伤的事，也知道四大仙门各派了弟子在九州各处查探妖兽沾染魔气异变的源头和原因的事，可是在令夷明确问出来之前，他从未考虑过两者是否会有关联。
　　不过他也只是先前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事情却都还是知道记得清楚的，此刻一串连对比，对令夷的这个疑问回答得倒也快：
　　“我听到的第一个有魔气入体伤势的弟子是苍玄的，就在四个月之前，有了他之后门中也曾略略打探过其他三派，当时似乎并未听说有其他门派弟子出现这种情况。而妖兽异变之事，出得更早一些。”
　　“……若是这样，便是更早些，也离得并不远。”
　　陈寅看着令夷：“怎么了？”
　　令夷吐出一口气：“你先前说，山雨欲来。”
　　“啊……是。”
　　令夷：“暴雨将至，只是猜测眼下的崇阳派么？”
　　陈寅心头微微一紧：“你是说……”
　　“妖兽沾染魔气异变，修仙者遇魔气入体伤身，在这两年之前，你可曾听过这样的事情？”
　　陈寅像是想到了一点儿什么，但脸上仍有一些茫然的疑惑，在令夷的这个提问之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也不曾见过听过。” 令夷微敛了眉眼：“自然，也或许……今日的崇阳，还有这魔气有关，本就只是同一件事的……某个部分。”
　　令夷觉得，有个猜测，在自己的脑中已渐渐成了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