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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秘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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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之前赶到这里的维清三人并没有离开,而选择在这座开满了桃花的山顶暂歇一晚。
入夜。
许铭暂且离开了山顶,往山坡那边去瞧瞧看看了,山顶上除了来了之后就一直沉默,到现在也没说出过一个字的周潋外,也就只剩下维清了。
夜风并不小,吹得山顶的一片桃树沙沙作响。
维清来找周潋的时候,周潋正坐在离中央的那棵老桃树不远处的空地上,背靠着另一棵树的树干,怔怔地对着已被阵法笼罩起来的老桃树出神。
一阵轻微的破空声,周潋勉强回神伸手过去一接,触手是滑腻冰凉的瓷质触感。
是个不算小的瓷瓶,就算隔着塞子,周潋也好像能嗅到一丝丝的酒气。
正看着手中接过来的瓷瓶的时候,维清已经走到了面前,一掀衣摆,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自然,维清即便也是毫不挑剔地在泥土地上坐下,却比周潋要端正许多,背脊挺得笔直,仍是一副一丝不苟的模样。
周潋倒是总算被拉回了一两分以前的样子,勾了一下嘴角:
“我记得你可是滴酒不沾的。”
维清也干脆:“令夷给我的。”
周潋挑眉:“她不知道你不喝酒?”
维清:“……”
其实是知道的,尤其是当初在平海镇,一口就醉倒的模样被令夷亲眼看到之后。
这酒是当时,在乾州北边陵伯的那个山谷里,他们分别的前夜令夷交给他的。令夷给他酒,其实想得很是简单。
他们都知道前方要查的是什么,即将面对的可能是什么,对令夷葳蕤这样的身处事外的人还好些,可对于维清和周潋这样自小得师门培养的弟子,怕查得越是多越是可能打击深重。
这酒,令夷交给维清,就是希望他在心思复杂,难免多想的时候,用以暂时离忧安眠的。
其实维清对于乾华,对于整个四大仙门,并没有令夷以为的那样看重的情绪,便是真的查出了什么,更可能被打击的厉害的也会是周潋而不是他,但是那时分别在即,维清也就没有跟令夷解释,只干脆地收下了令夷其实并没有说出口的隐晦的好意。
但这,却又有点儿不太好跟周潋说明。
好在周潋也并不在意:
“既是令夷特地给你的,你就这么给我了?”
维清:“眼下你更需要。”
周潋沉默了一下,也不反驳,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后,伸手就拔掉了瓷瓶上的塞子,仰头灌了一口:“谢了。”
就这样,两人并排坐在桃树下,一个端坐,一个灌酒,都没有说话。
维清一直都是不善言辞的,跟周潋认识这么多年来的相处,也多是周潋找话说得痛快,维清大部分时间只要静静听着就好。如今周潋不说话了,维清思来想去,好几次想要张嘴说些什么,却都没有成功。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周潋将维清扔过来的一瓶子酒都喝干了,维清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话题开口。
倒是周潋,灌了一瓶子酒下去,虽不至于产生什么醉意,却也的确松缓了一点儿。他摇晃着已经空了的瓷瓶朝身边的维清看过去,尽管维清的脸上仍是看不出什么明显的神情变化,但好歹认识了这么多年,周潋还是看出了一点儿他的懊恼来。
周潋微微笑道:“既是来都来了,听我絮叨几句?”
维清微微抿嘴:“嗯。”
“这些日子以来的事,我自己……也越来越说不明白了。‘想起来’的东西好像越来越多,可又好像……并没有什么。倒是我觉着自己,越来越糊涂,越来越……说不清了。”
维清:“说不清什么?”
周潋低下头:“维清,你说……我是谁?”
维清闻言狠狠地皱起眉头:“周潋。”
周潋低低笑了一声:“真是……如此么?”
维清的声音更沉了几分:“器物之上的执念留思也好,幻境残梦也罢,尽皆源于他人,一时不慎受此影响便也罢了,始终无法自拔只能说是心智不坚心境不纯,更该勤勉修行,引以为戒。”
周潋没有作声。
维清继续道:“无心尚且罢了,若是有人有心算计,心思至此便更是入了他人圈套,尤为不该。”
周潋还是没有说话。
维清深吸了一口气,略闭了闭眼:“就算……凡尘生灵,一入轮回,前尘皆灭,传说世间存在一生魂无法入内的轮回之间,乃洗去魂灵之内现世痕迹一切过往之处,过之,方能入轮回转生。世间每一个生灵,入过轮回之间,便已是崭新之世,新生之魂,再无过往,只是自己而已。”
周潋沉默了一下,叹息道:“果然,你还是看出来了。”
维清:“究竟如何我不知道,我只是看出了你的想法。”
周潋也不多解释,毕竟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全凭自己的感觉罢了,真要说起来,维清前面说的两种情况的可能性也并不算小。
可周潋觉得不是。
“轮回之间……这是杂书上提到的传说之言,我还以为以你的性子不会看这样的书的。”
“我觉得有道理。”维清转过头看着周潋:“前尘皆已寂灭于轮回之间,新生,无有挂碍,更不该有背负。生于世间,你是什么人全该由此世的经历锻造,今生只是今生,你只是你。”
“所以……周潋,只是周潋。”
维清点头:“不会是旁人,也不可能是旁人。”
“……呵。”周潋笑了笑,又摇晃了一下已经喝干的酒瓶:“说的对,是我魔怔了。可惜了,酒都被我喝了,这会儿也没有什么可以敬你一杯聊表谢意的了。”
“周潋。”
“嗯?”
“你只是周潋。”
“……嗯。”
见周潋似乎是真的听进去了,维清心头也算是松了一口气,目光从周潋身上移开,落在先前周潋盯着发呆的那棵老桃树。
周潋注意到了维清的目光,呼出一口气,往身后轻轻一倒倚靠在桃树的树干上:“先前是我钻了牛角尖儿了,也是……一下子东西太多,我自己也没捋清楚明白。现下也是静了半天,差不多了。想必……维清有不少想问的吧?”
维清看着周潋,顿了一顿,开口道:“你修复那阵法的手法,是乾华派秘法,从不外传,便是我,也从来没有在你面前用过。”
周潋收了脸上的神色,还捏着酒瓶子的手指微微收紧:“……突然就,出现在我脑子里了。”
那一瞬间,他只想到了……不能让眼前的那棵桃树枯死。
仿佛只要那棵桃树不死,就有些什么东西,可以并不会随之散去。
可是在那之后,他看了那棵桃树许久,许久,从日落到月升,一直都没有想得明白原因。
“……那阵法原本,也是以乾华派所有之法构建的。”维清道:“很久之前,就有人悉心布过阵想长久保住那棵树。”
周潋微微点头:“……乾华弟子。”
维清眉头紧锁:“那不是普通乾华弟子能接触到的秘法,就算是如今,内门的核心弟子也并没有几个有了解,更不必说学会。”
周潋闭上眼,轻轻摇头:“……我不知道了。”
维清:“……”
“维清,这事……竟真的被你说中了。”
“哦?”
“确实不算无用功,确实……有些关联。”周潋又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这里……还有之前的那片杜鹃花海……的确与我们才查到的,凌岳派前掌门之女,与……顾汐有关。”
维清闻言身体微微前倾:“那……”
“顾汐……来过这儿,却不是一个人来的。与她同行的还有个乾华派的男弟子,按你方才所说……身份想来不低。”
“乾华弟子……”
与他们才从许家的那两页记事之上查出的,先前被彻底抹去了存在过的痕迹的凌岳前掌门之女顾汐,同一个时代的乾华高阶弟子,一个能修习乾华派从不外传的秘法的乾华弟子。
甚至……
维清凭着跨过千年遗留下的那一点儿,先前被他忽略了可后来却能让周潋在那个基础上迅速修复成阵的基础来猜测,周潋所说的这个与顾汐同行的乾华派男弟子,对这乾华派布阵秘法的掌握已炉火纯青,甚至,要在他之上。
这样的弟子……
维清此前从未听说过。
就算维清跟周潋稍有不同,并没有那么关系师门之内的大事小情,可却也不至于连这都错过,门派之中的优秀弟子高位长老的消息,向来都会成为勉励以后弟子的最好素材,若真有这样的人存在过,哪怕是外门弟子也该人尽皆知了。
但是就像是周潋此前从未听说过顾汐这个名字一样,维清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乾华派有过这样一个优秀的弟子。
这么巧,时间正在千年之前。
“……怕是,与顾汐一样。”维清沉吟:“只是不知这位男弟子,是因为顾汐而受牵累,被抹去了痕迹,还是……”
“还是反过来,他……才是一切因由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