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111、传讯

　　“我以为，你会想留下帮他们的。”
　　绕过中段的天门山脉从中州离开，在进入臻州边境之前，她们遇到了一队人。
　　说是一队，其实只是凑在一处一同逃难的普通人。
　　这是个并不稀奇也并不意外的故事，这些人原本居住的地方裂开了地缝，源源不断地冒出黑色的魔气，虽还未引去魔物肆虐，可眼瞧着收获在即的庄稼在魔气的影响下迅速大片枯死，山林间的树木草植也渐渐失去生机，家畜先后染上“疯病”，不久后便会死掉，亲眼见过它们先前疯病模样的人们却根本不敢吃肉，只能大量烧毁掩埋。
　　生计都被断了，本就对魔气分外惧怕，生怕也像鸡鸭猪狗一样染上“疯病”的人们纷纷出逃，收拾了一切他们来得及收拾好的东西，拖家带口地逃离他们原本和美安宁的家园。
　　身后并没有魔物追袭，但因为对魔气的恐慌，人们逃得还是十分仓皇。漫长而又显得混乱的人流之中，老人的悲鸣和孩子的哭泣声，几乎没有断绝过。
　　遇到这一队人的时候，令夷三人正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
　　瑶妆没有过多的表情，葳蕤倒是露出很是同情的神色，听到山坡底下传来的哭声时脸都皱到了一起。
　　而令夷，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之后，却是对两人说要继续赶路。
　　葳蕤一贯是令夷这个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几乎从不提出任何质疑的，虽然脸上仍旧带着对那些人的怜悯之色，动作却也没有耽搁很快站到了令夷身边。
　　瑶妆却是有些意外。
　　她以为令夷会做点儿什么的。
　　令夷看着瑶妆：“我有一定要帮他们的理由么？”
　　瑶妆挑了挑眉，突然笑了一声：“的确，并无。”
　　就算不提他们并无瓜葛只是陌生人，只说如今底下这些逃离家乡的人们，此刻并没有被魔物追赶的性命之忧。
　　而他们最需要的，一块能让他们再次安身的地方……
　　令夷又看了瑶妆一眼，见瑶妆的确并没有打算对她的这番决定和话语多说什么，便也没有再多做解释。
　　其实，令夷还有另一个理由。
　　经过这么久以来，或是主动或是碰巧遇到的线索推测而出的模糊真相，令夷隐约觉得，他们正在查的那件事，可以是一切的根源和解决。
　　或许不只是令夷从没有忘记过，心心念念要去改变的维清的“未来”，还有……
　　更多的像是白家村村民，像是她们眼前瞧见的这些，在越来越多的魔气影响下流离失所艰难求生的人们。
　　孰轻孰重，至少在令夷心中，已经有了明确的计较。
　　“走吧，快进臻州了。”
　　才说完这句，令夷迈步的动作却顿了下来。
　　她的传讯镜有了反应。
　　……
　　维清他们这边。
　　许铭试着给他提到的那个朋友传讯，北地雪山下大红色的杜鹃花，那位朋友的确也见过，可却并没有遇到过像周潋描述中那样，整片整片都是大红没有其他杂色的杜鹃花海。
　　虽是如此，可毕竟那位朋友能说得出几处既有雪山又有不少杜鹃花的地方，多少也是个方向，比他们毫无头绪地去北边一点点地看过，总是要好上一些的。
　　如此，三人结伴一路向北，往北地去寻雪山下温泉旁的大红杜鹃花海，以此为线索进一步去找周潋那幅画上的山顶桃林。
　　才行至寒气凛然的北地境内，维清便接到了令夷的传讯。
　　令夷传来的，是乾华派的消息，来源正是先前在凌岳派又遇见了的宁玥。
　　宁玥是要帮人传话给维清的，只是因为乾华派之内除了维清的师父二长老之外，并没有人能传讯联系上维清，而宁玥也并没有跟周潋熟悉到拥有这位凌岳派师兄地传讯方式。
　　于是，只有令夷。
　　所以宁玥传讯找上了令夷，为乾华派内的一个人，给在外的维清传讯。
　　这个人，是接到令夷传讯的维清和周潋两人都没有想到的。
　　乾华派的四长老。
　　乾华四长老因早年的旧伤始终不曾痊愈，一直都在乾华派之内闭关疗养，乾华派这一代的年轻弟子几乎没有几个人见过四长老，这其中便包括维清。至于本非乾华弟子的周潋，对这位四长老就更是只闻其名而已。
　　只是维清和周潋的师父，乾华的二长老和凌岳的三长老，似乎都是与这位乾华四长老先前有些往来的，尤其是维清的师父，这许多年来一直到处寻找品质不错的灵药，为这位四长老疗伤。
　　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这位四长老要向维清这个从未见过的乾华弟子传讯也便罢了，可他却并不是通过整个乾华派与维清关系最为亲近的维清的师父二长老，而偏偏要通过宁玥这个入内门没有多久才将将爬到核心圈层中的弟子，绕了一个不小的弯子先到令夷那里，再转给维清。
　　舍近求远。
　　而这位四长老要传达给维清的消息极为简单，只有四个字：逃，藏起来。
　　消息极简单，但这其中的意思……
　　跟两人同路而行的许铭在知道维清要接的是有关师门乾华派的传讯之后，就已经主动说有事暂且离开一会儿，此刻听到令夷传讯内容的，便只有维清和周潋两个。
　　不管是时机还是对象还是内容，都十分紧要，一直有些迫切和急躁地想要寻找画中之地的周潋都很快沉下心来，将注意力暂且全朝这件事情转过来。
　　周潋沉吟道：“在乾州许家的记事阁之前，我们的确是想要查查乾华派的四五两位长老一伤一死之事的，可是毕竟……”
　　维清：“为何是宁玥？”
　　虽然周潋和维清开口提及或者询问的并不是同一个问题，但是对于传讯镜对面的令夷来说，却是可以用同一个回答来解释：
　　“算是因为我。”
　　“因为你？”
　　令夷道：“我与宁玥也算是有个半师的情分，上次在凌岳相见时闲聊了几句，听说她的哥哥，当初也是我第一批传授速炼之法的几人之一的宁炔，被安排去帮忙照顾四长老的起居，便随口多提了几句。”
　　令夷一直都知道，宁玥聪慧而果断，同时又有足够大的野心，在宁玥已经做了往令夷这边倾倒的决定之后，不论如何宁玥总是要努力证明一番自己的价值的。令夷当时也并未说破，只是随口提了两句对这位从未见过的四长老的好奇，宁玥也什么都没有多说，却在这个时候传来消息。
　　还是大概可以称得上是隐秘，怎么想都很有些不同含义的消息。
　　最初宁炔会被安排去照料四长老，可以说是一个巧合，但却并不是意外。
　　这其中，有宁玥出的一份力。
　　虽然如今身份仍只是内门弟子，但宁玥却已的的确确摸到了一些属于核心弟子的权柄，在派中的一些杂务安排之上说话也有了一点儿分量。
　　宁玥果敢有野心，心细胆大，但她的哥哥宁炔却与她不同，并没有多少心眼，显得有些憨厚，寻常情况下倒还好，越是到了内门弟子之中的高位，在没有足够高的修为实力或者背景倚靠的情况下，实在是个容易被算计的靶子。宁玥为了保护宁炔，几乎算是竭尽所能地为哥哥宁炔找到了这么一份，寻常乾华内门弟子都看不上眼，明面上却足够体面，又安稳安全的活计，成了四长老身边的随侍弟子之一。而兄妹两人的好友，宁炔的好兄弟宁理，却并没有同去，而算是留在宁玥身边，算是帮身上担子越来越重任务越来越多的宁玥处理一些杂事小事。
　　原本，宁玥想尽办法安排宁炔去照料四长老只是为了求安稳，谁知没多少心机，离了妹妹宁玥之后寡言憨厚的宁炔就那样入了养伤多年，性情已经算是寡淡的四长老的眼，很快从一个外围的侍奉弟子混到了四长老身边最近的位置，平日里有事没事很能跟四长老闲聊几句，得上不少指点，还曾经给宁玥和宁理带回过四长老赐给他的一些法器法宝。
　　其实刚从令夷这里得到消息的宁玥很是犹豫了一段时间的，她是真心只希望兄长安全舒心就好，并不那么想将如今看起来过得很不错的对方扯进麻烦之中，只是宁炔虽经常粗心大意，但对妹妹了解很透彻，一次两次尚且能瞒过去，几次之后宁炔发现了宁玥的异样，转而去偷偷问知道些什么的宁理，而后……
　　干脆利落地直接去找四长老“闲聊”了。
　　等宁玥知道的时候，差点儿没一口气没憋上来。
　　但……
　　也许是傻人有傻福，也许是真诚总是更为动人。
　　四长老竟是不仅并不防备，反而干脆地让宁炔充当了自己和宁玥之间传话试探的中间人。几次之后，大致了解了情况的四长老，最后一次让宁炔向宁玥传达的，正是这几个想要转达给维清的字。
　　并不是回答有关自己伤势的问题，而只简简单单地给出了这几个颇有深意的字。
　　接到宁炔传达的这个消息的宁玥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这潭水的深不可测的可能，丝毫不敢耽搁地马上联系了令夷。
　　于是，便有了现在令夷和维清的传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