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110、推测

　　许铭看过周潋画的那幅画后，跟维清一样摸不着头脑。
　　周潋画出来的场景原本就缺失了不少部分，有小片小片的空白，就算画出来的内容也有一些模糊，只桃林的部分算得上清晰，想要以此辨认，着实不容易。
　　周潋的确本来也没抱太大的希望，但见许铭一脸愧疚地表示没有一点儿印象的时候仍是有些失落。
　　许铭想了想，试着追问了一句：“周兄可还有旁的线索？或者往这儿去的沿途有什么……”
　　许铭也只是想着再问问试试，而周潋低头沉思了片刻，竟真的又说出了点儿。
　　“雪山……山脚有温泉……远一些……有大红色的……大红色……红色的……”
　　周潋越说眉头皱得越紧，已经忍不住抬起一只手按住头。
　　“周潋？”
　　听到维清的声音，周潋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手，苦笑了一下：“我……只能想起来这么多了。”
　　维清神色一动。
　　而许铭却是想到什么，点了点头道：“听起来像是北边几州的冰封之地，也是……苍玄派便在极北之境的太阴山一带，想是周兄以前去苍玄派时路过瞥见了什么地方吧……”
　　许铭说得在理，也的确是极有可能的，但维清却并不觉得是这样。
　　同为四大仙门，就算周潋所在的凌岳派与苍玄的关系并不算好，但在许多“外人”眼里仍旧是同气连枝可称为一体的，作为凌岳派最受重视的弟子之一，周潋去苍玄派是个挺正常的事情。
　　维清并没有去过苍玄，四大仙门除了凌岳他从未踏足过苍玄和崇阳两派，但是他知道，维清的确是去过苍玄的。周潋认识宗梧宗长老并得到对方赏识，传授医术，就是在第一次跟着他师父三长老去苍玄派的时候。在往返门派驻地位于冰天雪地之中的苍玄派时途经某处稍显特别的景致并且留下印象，说来也很是合理。
　　但维清觉得周潋不是。
　　他甚至有些在意周潋方才说出的“想起来”三个字。
　　只是这会儿毕竟什么都还不知道，周潋本人也显得很迷糊，所以维清并没有多言。
　　倒是什么都没多想的许铭琢磨了一会儿，突然一拍手：“周兄所说的大红色，是花吧？可是杜鹃？”
　　“这……”周潋顿了顿，身体略微前倾了一点儿：“你想到什么了？”
　　许铭笑道：“不是我，我还没去过大北边赏冰看雪的，是我以前结识的一个朋友，我们闲聊的时候他提到过，往北行过去，在过雪州之前有不少地方，都能瞧见山下绿荫成林而山顶白雪皑皑的盛景，很是壮观值得一看。若不是先前在同州……我本来是打算近期按着我那位朋友说的，往北边瞧瞧的。”
　　“……你说的杜鹃……”
　　“哦，他提过月份赶上的时候能见成片成片开出的杜鹃花海，算是绝美之景了，旁的花……我倒不记得他有提过什么了。周兄说是大红色的，我思来想去，总不能是什么树什么草的，多半是正开着的花，所以就猜是杜鹃。”
　　周潋微垂下眼睛低声喃喃：“红色的……杜鹃花海……”
　　维清却是问道：“你说‘猜’？”
　　许铭点头：“是啊，当时只是闲聊并未多问，我那位朋友也没特别提那花是什么颜色的，不过……杜鹃是有大红色的吧？不如……稍后我传讯给这位朋友详细问问看，他是否还记得些？”
　　“如此，多谢许铭了。”
　　“嗨，周兄和维清兄既认我作朋友，这会儿也就不要跟我客气了。”
　　“好。”
　　许铭说完就做，没过一会儿就走去另一边坐下拿出传讯符凝神试图联系。
　　传讯镜这种东西，许铭手里还是没有的，想来他的那位朋友大概也并没有。
　　……
　　在维清和周潋，带上一个算是意料之外的许铭，三人寻找周潋画出来那幅画中之地，隐有线索方向的时候，令夷她们这边，已经离开了白家村，离开白家所在的中州往下一个目标，臻州而去。
　　从白家所在的中州往臻州而去，她们却并没有直行，走了一段之后便开始绕路。
　　中州南边除了不多的险峻山脉外，是大片的平原，而中州北边，数条规模不大的山脉汇聚连接上的，正是九州大陆之上范围最大的天门山脉。
　　如今虽以九州划分脚下大陆，但是人们或是有意或是无意地，将一块地方空了出来，并不将它归属到任何一州的范围之内，那便是天门山脉的中段，包含了最早源源不断向外散发恶浊魔气的天门山脉中心的一片广阔地域。
　　但连在一起的一整条巨大的，被诸多山峰簇拥而起的山脉，几乎贯穿整个九州大陆，又有不知多少的较小的山脉从四方汇聚，并不都是被魔气影响的。
　　从西北的炎州到东南的江州，许多州府范围之内都有这样顺着天门山脉走势贯穿下来的山脉之地。严格说起来，也该称为天门山脉。只是通常各州的人们都会以其他名字称呼这些不地方，以便与天门山脉最中段的那些大片死地或者即将在未来许多年内因为魔气继续扩散而变成死地的地方，做出区隔。尽管大家都知道这些被起了其他名字的山峰山脉，也都是天门山脉的一部分。
　　而这一回令夷三人选择绕路，正是因为挡在从中州南边到臻州之间的，是正正经经没有被起了旁的名字替代的，魔气四溢的天门山脉中段。
　　“白家驻地当年突然逸出魔气，没有很多人觉得诧异……就是因为离天门山脉不算很远么？”
　　瑶妆倒是没有想到令夷这会儿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虽是问，但瑶妆觉得其实令夷心中已经有了想法，至多不过是想听她确认一番罢了。
　　瑶妆：“你我这样的修为，若御剑疾行，从白家驻地往最近有魔气的天门山脉之地，就是现在也要不眠不休飞上至少两日。”
　　更不用说，千年前，天门山脉受魔气影响的范围可要比如今小上太多。
　　这个距离也许的确不能算远，但也应当算不得近的。
　　可也正如令夷所说，白家当年是众多世家中第一个“受灾”的，很多人虽恐慌于灵脉也不能阻挡魔气，但却并没有觉得其中有问题，因为毕竟，白家所在的灵脉，的的确确是离天门山脉中心最近的一个。
　　但是在白家之后，第二个“受灾”的，却不是从距离上看离天门山脉中心第二近的乾华派。
　　“从距离上看，乾华所占据的灵脉已是如今九州之上所有灵脉中，离天门山脉最近的一个了。”令夷不自觉地摩挲着拇指：“白家第一个出事，若是真与距离有关，第二个该是乾华派才是。就算因为乾华的灵脉格外强盛，可……”
　　“可白家之后又有不少地方陆续出事，远的近的都有，偏偏乾华，灵脉正经地发挥着该有的作用，就是稳如泰山。”
　　“……而且，当年既然数个灵脉所在之地都被魔气入侵损毁，可现在，九州之上仍旧人人都知道，灵脉是能阻挡魔气的。”令夷看着瑶妆：“从你先前听我说起灵脉一事时的反应看……这一点是并无疑问的。”
　　瑶妆怔了一下，转头看着令夷，突然笑了起来。
　　才被令夷和被令夷拜托过的瑶妆一起看着修炼了一番，这会儿正在歇息的葳蕤从两人开始说正事之后就乖巧地保持沉默，连呼吸都有意放轻了一些，此刻见瑶妆突然笑起来，尽管十分疑惑，但也不敢贸然开口询问，只能将目光放到令夷身上。
　　“白家坐拥灵脉仍让家族驻地被魔气入侵，我先前猜是有能让灵脉之地地质开裂，被魔气污染的办法，你默认了。”令夷缓缓地道：“而不是告诉我，灵脉之地稳固非常这个九州修仙者人尽皆知的说法可能有误，白家就是例外。”
　　瑶妆挑了挑眉，仍旧轻笑着没有说话。
　　令夷继续道：“之前那次你还只是没有反驳，但刚才，你说乾华的灵脉发挥着它该有的作用，指的不是充盈灵气助力修行，指的正是稳定地气阻挡魔气。”
　　瑶妆半眯着眼睛笑道：“我还真是没有看错人……一时大意了……”
　　令夷摇头：“你不是一时大意，正像那晚说的，你也许不会现在便主动说明，但是你并不介意我们自己查到或者猜到什么，所以你没有刻意地防备和欺瞒。”
　　所以她才能这么轻易地从她的态度里推测出这些来。
　　瑶妆没有答这句，而是笑了笑将话题扯了回去：“这个说法的确是真的，而当年……事情办完之后，占据九州最大最好的灵脉的只剩四大仙门，这时候也得再安人心了不是？整个九州修仙界惶恐而凋零局面下，仙门，也是要吸引更多人的。更重要的是……你瞧，先前你也迟疑过吧？人们若是都信了这个说法，再过些年，谁还会觉得像白家那样的地方曾经有过灵脉呢？”
　　有灵脉的地方不会被魔气入侵，被魔气侵入的地方必没有灵脉。
　　这个想法在人们心中扎根之后……
　　因为没有灵脉，所以一切都只是巧合，就像是九州很多会逸出魔气的地方一样，只是凑巧运气不佳，被魔气毁掉。
　　只是命数，而非阴谋。
　　多么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