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112、信任

　　传讯镜对面的令夷：“维清，二长老，没有联系过你，什么都没有提及是么？”
　　听了这个问题，维清的嘴唇微微抿紧，缓慢地摇了摇头。
　　周潋想了想，开口道：“在我的记忆里，二长老一直十分惦记和照顾四长老，光是托我师父帮忙寻的对四长老伤势可能有效的灵药，就不知道已有多少了，更不必说他这些年时常外出自己去寻的那些。”
　　所以，就算四长老不知道为什么要向维清这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弟子传递消息，他又为什么要越过明明与他交好，本该更值得信任更值得托付的二长老，而让一个甚至没有见过的宁玥，向另外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乾华客卿令夷传递消息，绕了这好几个人之后再传达给维清呢？
　　更不用提，维清他正是二长老唯一的弟子这重关系。
　　令夷道：“尽管我并没有追问，但我猜以宁玥的行事，她会想办法弄明白四长老为何要让她传信而出的因由的。”
　　周潋看了身旁的维清一眼：“也好，眼下没有更多的信息和线索，多思无益。”
　　维清沉默了一下，抬眼看着手中传讯镜里令夷的模样：“比起从未见过，也并不了解的四长老，我自然是相信师父的。”
　　令夷对此毫不意外，只是转而道：“宁玥与我说，她有想将宁炔从四长老身边调走的想法。”
　　宁玥还为此态度很是恭敬而诚恳地对令夷表达了歉意。
　　毕竟以如今的情况看，已经成为四长老身边人的宁炔完全可以成为他们想要获得四长老消息的最为直接的渠道，舍弃了宁炔这个渠道，还不知他们想再找到了解打听四长老事情的机会，要等到什么时候。
　　宁玥自己也很清楚，在传了这么一个没头没脑摸不清底的消息之后，他们越是想要查清其中可能存在的“猫腻”，就越是要紧密地观察四长老这边的动静，这时能够胜任这一任务的，只有从性子上算本来并不合适的宁炔。
　　可是对宁玥而言，她的哥哥宁炔的安危，比许多事情都要重要些。
　　这对兄妹之间，作为妹妹的宁玥向来都不将自己当成那个需要被保护照料的角色，相反，她一直在尽自己所能地保护自己的兄长。
　　所以尽管四长老身边的位置十分重要和关键，对于的的确确有心做些什么的宁玥来说也很有好处，可觉察到其中可能存在的天大的麻烦和潜藏的危机之后，宁玥最想做的，却是想办法赶紧将宁炔再摘出来。
　　她甚至有些后悔当初自己将宁炔安排到四长老身边的做法。
　　尽管宁玥没有跟令夷明说，令夷却也很容易猜到宁玥的目的和动机，同样，维清和周潋也是。
　　对此，周潋慨叹了一句：“果真兄妹情深。”
　　维清却是皱紧眉头沉思片刻，转而看向身边的周潋：“……待寻到那个地方，等你……之后，我想回乾华一趟。”
　　周潋一惊：“维清？”
　　传讯镜对面的令夷也一脸不赞同：“没有这回事之前，你回乾华就已经并不是什么好主意了，有了四长老这个传讯之事，便更是如此。”
　　周潋点头附和：“令夷说得对，不管四长老这个传讯其中到底什么目的什么含义，贸然行动总是不妥。”
　　令夷看着传讯镜中的维清，皱紧了眉头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维清，你总不会是打算回到乾华之后……直接去寻二长老相问吧？”
　　维清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我自然不会提起四长老的事，不会提到宁玥宁炔。”
　　令夷：“那你就是还打算问什么了。”
　　这一回，维清沉默下来没有回答。
　　周潋眨了眨眼，看了看身边的维清又看了看维清手中的传讯镜，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事实上在周潋看来，维清这个举动并不能说不合适。
　　他自己的情况就与维清算是类似的，从小被师父教养长大，他们两人的师父对他们也算得上是倾囊相授，尽心尽力了。尤其是，周潋是真真切切地能从乾华的二长老身上感觉到他对维清的，实实在在的关怀和慈爱。
　　比如对令夷。
　　二长老对令夷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客卿态度那样好，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维清，因为令夷明显表现出了对维清的重视和可以不顾阻拦的靠近相助之意。
　　这样全心为维清好的二长老，就连周潋这个旁观者都很是动容。
　　他们之间的关系，说是师徒，更甚父子。
　　如此，维清如何会因为一个从未见过从未了解过的四长老的一句话，而怀疑自己的恩师呢？
　　不只维清不会，周潋也觉得对他们而言二长老更可靠些。
　　可是从传讯镜中令夷的模样看来，令夷似乎持有并不相同的意见。
　　令夷叹了口气：“就算……也不必非要回乾华去，先传讯试试也可。”
　　维清顿了顿，缓缓摇头：“传讯不便也毕竟不算隐秘，有些事也许并不合适，还是当面言说会更好些。”
　　周潋：“维清以前很少离开乾华，偶尔下山的时候若无需要正式回禀的事也几乎从不主动传讯回去的，这回如果让维清先传讯试探，怕这……反而会引得二长老疑惑担忧。”
　　令夷听了，沉吟片刻看向镜子对面拿着传讯镜低垂着眼的维清：“既如此……事关重大，谨慎无错。”
　　令夷始终是并不赞同轻易去联系二长老的，就算不提起四长老不提及宁玥宁炔，也难保不会因为某些话引起关于什么事的怀疑。
　　维清：“……或许并非重大之事。便是四长老的话，也多半只与我一人相关。”
　　“维清！”传讯镜对面的令夷握了握拳头：“就算只与你一人相关，谁又告诉你这就不算是大事了？”
　　“令夷……”
　　“旁的事可以算是大事，你一人的生死安危难道就算不得什么了？那一样是天大的事！”
　　维清抿了抿嘴，微微低垂下眼沉默下来。
　　周潋张了张嘴，左右瞥了瞥，又很快把嘴闭上了。
　　这会儿的气氛有那么点儿奇怪，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话题涉及内容和对象的特别以及……沉重，也许这会儿周潋会笑眯眯地就着令夷刚才的话再对两人打趣一番。
　　但是现在，不说周潋自己有没有调侃的心思，就只说令夷和维清两人，怕是也并没有听他调侃的心情。
　　传讯镜对面的令夷忍不住抬手按了按眉心，神色之中略带上了一缕疲惫：“不论你们方才提到的画又是怎么一回事……继续吧，其他的心中有数，行事多加几分谨慎就好，其他的先不要管那么多了，至少……等等看宁玥下次传讯给我的消息吧。”
　　周潋看了一眼仍旧沉默着的维清，点了点头：“也好。”
　　维清抬头看向周潋。
　　周潋微扬起笑意道：“维清刚才不是还说，至少是要先等帮我找到地方了再回乾华么？那如今也不过是按着你说的这般先做着而已，左右……那个地方，大约，我们还要找上一段时间的。”
　　令夷问道：“你们要寻什么地方？”
　　周潋叹了口气，道：“说来惭愧，这算是我一人之事……是个我依稀记得大概的模样，觉得……极可能很有些故事的地方。这个事没有一个结果我心中总是有些不能安定，维清帮我一起寻找，也是为了早些了了我这一份莫名的心思。”
　　令夷点点头：“如此……可要我们相助？”
　　周潋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你们看来已经找到有用的线索了？”
　　“算是……不过更确切些说，大概应该是说，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很算靠谱的调查方向。先前在中州，这会儿要往臻州去。”
　　周潋笑了笑：“如此，还真是错过了，我们正往北边冰原所在之地而去。”
　　令夷顿了顿，多看了一眼维清，而后才对周潋道：“也好，我们分头行动，若各自都能有所收获，调查的进展也能快上不少。”
　　周潋沉默了一下，轻轻摇头叹息：“我……这可能算是私事，未必有用……”
　　传讯镜对面的令夷摇头：“我不这么认为，周潋，我有种直觉，你口中的这件‘私事’，也是一条很有用的线索，若能摸清楚，也许，会比我和瑶妆这边的发现，还要有用些。”
　　周潋勾起嘴角笑了笑，只是笑意却说不上是轻松，有一种他本人此刻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和复杂之感：“我一个孤儿出身有幸被老头子收养教导才能混出头来，从来不觉得自己多特别，如今这‘私事’连我自己都摸不着头脑，不想令夷倒是对我这样有信心。如此一来……我也是该，更努力些了。”
　　令夷点头，倒并没有察觉此时本就不是正对着传讯镜的周潋这会儿的复杂心态，只将目光再落回直面着的维清：“我方才所言并不是诓你们的，是的确有这样的直觉。”
　　维清闭了闭眼，再抬眼朝令夷看过去的时候神色间已经褪去先前的情绪再度平静下来：“好，依原计划，我会先与周潋同行去寻画中之所，在此之前……不论其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