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106、顾汐

　　“说吧，特地要跟他们两个分开，拉上我一道，你怎么想的？”
　　此时，瑶妆和坐在她旁边的令夷已经不在先前乾州北边的那片山谷里了。
　　跟她们一道的葳蕤去附近的河边捉鱼，这会儿便只剩下令夷和瑶妆两个人。
　　瑶妆答应了令夷的提议，没有跟维清周潋等人带着周潋已配好的药，往许家所在的楼城，反倒选了另一个方向。
　　这方向，还是在山谷谷口跟维清周潋分别的时候，令夷让瑶妆选的。
　　那时候，瑶妆看令夷的眼神就格外深。
　　不过，她仍是等到了现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才开口相问。
　　令夷听了笑道：“我怎么想的，瑶妆不是猜到了？”
　　“既是猜的，就有可能错。”瑶妆转头看向身边的令夷：“我想听你自己说。”
　　令夷道：“就像我之前说的，眼下既有别的可能有线索的方向，那么分出一点儿心力去瞧瞧，总比全副心神都放在许家上要强些。左右如今这个情形，就算我们这么多人都去许家了，也没有更大的作用了。”
　　在离开陵伯的那片山谷的前一日，令夷几人已将在许家的发现和打算尽数告诉了瑶妆，也便是在那时候，瑶妆答应了令夷的提议。
　　瑶妆勾了勾嘴角：“你说得对，许家那边已没必要几人一起去，但……真要说有用，周潋一个人就够了。至于维清……我分明觉得，他不大放心你的。”
　　可是令夷还是促成了维清跟周潋一起去的决定。
　　而维清不放心令夷……
　　令夷自己觉得，还是她目力并未完全恢复的关系。不过显然，那日切磋之后瑶妆虽然并未多问，但是她也已经知情了。令夷便是以此劝说维清，她并不需要在瑶妆这儿防备，遇到事瑶妆还能帮忙遮掩。
　　虽然维清仍旧并不放心，但见令夷坚持，到底还是顺了她的意。
　　令夷微垂了下眼：“若说之前……周潋那边自己一个人倒是的确够了，不过现在……而且，原本你我这边，就不适合他们两个任何一人在的。”
　　瑶妆目光闪了一闪：“原本，现在……”
　　不过瑶妆也只叹了这么一下，并未深谈。
　　她其实是明白的，周潋在进入刘陵的山谷，尤其是得了拂光剑之后，的确经常走神，看起来并不如先前时候那么让人放心。所以按照令夷的说法，这时让维清与周潋一道看顾着也的确更妥当些。
　　不过……
　　瑶妆闭了闭眼。
　　她能这样干脆地答应令夷，不跟周潋他们一道，其实也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正在于此。认主了拂光的周潋，瑶妆很担心如果周潋真的“回想”起什么，现在的她会忍不住。
　　深吸了一口气，瑶妆暂且放下了这件事：“乾州许家我先前就说过了，还算得上是幸运的，当初并没有折损多少，也许对仙门的确有惧有怨，但还不至到恨的地步，周潋和维清这两个仙门弟子还能试着从救命之恩的方向努力一回，但是其他的……”
　　令夷抿了下嘴，脸上带着笑：“有恨的要比许家这样只是有怨的，更容易挖出消息来吧？”
　　如果这恨意足够深重，只要能看到报仇甚至只是让四大仙门不痛快的希望，相信总是会有人愿意将仙门捂着的东西露出来，给他们找麻烦的。
　　不过既然是恨……
　　瑶妆道：“你想去找对当年事恨意更深重的人套消息，再带上两个四大仙门出身的有名气的弟子，可就不合适了。说不准……还会有危险。”
　　令夷笑：“所以，我们最合适。”
　　“这么肯定我知道这样的家族的线索？”
　　“就算瑶妆当年并没有很关注事情的后续，可瑶妆先前与我说的，千年前各家各派的出色弟子的消息你却总是听过不少的。按照先前的……四大仙门清洗打压，在与那件大事相关的人之外，这些出色的苗子应该首当其冲，所以事后……这些很可能因为打压而没落了的，正是我们此行目标。”
　　“你更想查清的不是当年事的源头，那件仙门之内的大事么？”
　　“我只是觉得，既后来能发展到让四大仙门顺势打压各家各派，不会没有引子。最可能的就是，那件原本只是四大仙门内部的事中之人，与各家各派的优秀子弟之间有不少的来往，这些人因此主动或者被动地牵扯进来。起初仙门是为了掩盖真相不得不对这些人动手，后来就……”
　　令夷目力尚未恢复，所以看不到，与她说起这些且越说越深，谁都没有避讳对四大仙门的猜测的瑶妆，半眯着的眼睛里透出的是极为压抑的狰狞狠意。
　　“……所以想从这些可能相关的人的消息里，试图拼凑出当年真相？”
　　“是迂回了一些，但也并非办不到，而且……眼下，我们也并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瑶妆闭上眼，向后一靠：“当年也算繁花似锦的家族我的确记得一些，不过毕竟好多年过去，很多都没有再关注了，并不清楚如今是个什么模样。我带你去也不过是这些家族当年的驻地。”
　　“如此，已经很好了，多谢瑶妆相助。”
　　“现在要去的是白家。”
　　……
　　在令夷葳蕤和瑶妆三人寻访瑶妆记忆中，千年前的一些世家驻地找寻线索，暂时还并未有什么收获的时候，先一步回到了许家的周潋和维清的进展要顺利得多。
　　周潋并未去找许铭，而是与记事阁主事，他们先前试探过一次的许观坦言已看出许家家主的问题并手中已有对症灵药。将灵药交给神色复杂的许观之后，周潋和维清两人在许家等了足有四日，才见到了第一次主动踏足他们所在的客院，而不像以前只有在记事阁才能见到的许观。
　　许观虽冲着周潋拱手道谢，但态度并未有十分热切。
　　这也很正常。
　　因为不管是许家家主还是许观，都十分清楚周潋这一出并不是真的全心地相助相救，而是需要回报的。
　　这回报的分量还并不轻，至少对于多少年来都需要小心翼翼的许家来说，算得上是一个并不轻松的决定。
　　但既这一日许观上门了，周潋和维清便知道，他们还是成功了的。
　　许观与两人随意客套了几句后，留下了几张纸。
　　只有几张，只一眼扫过去便知道定不会是记事阁所缺失记载的全部，周潋的确略有失落，但也知道这是意料之中的。
　　为许家家主治疗旧疾，的确是恩，可这恩情还不至于大到许家会这样轻易地将代表着危险的东西全部交出来。
　　尤其是周潋和维清两人的身份，还正是四大仙门的核心亲传弟子。
　　许观走后，两人，尤其是周潋，迫不及待地拿起那几张纸细细地看起来。
　　这几张与先前记事阁中的记事册并不相同，没有特定的标记页数，显然是单独摘抄下来的，可既然许观会在明知道他们想要查的是什么的情况下特地送这几页过来，那么也就是说这几张上的内容必定有他们需要的线索。
　　只不会是全部罢了，许家到底还要为自己留下回旋的余地。
　　几张纸上的内容并不多，乍一看过去也并不特别，记下的是一千一百年前的一次年轻一代修仙者们带着交流性质的围猎妖兽的活动。
　　这是一千年后的如今，维清和周潋两人都没有听说过的活动。
　　现如今的九州大陆，围猎妖兽的历练之举的确还有，但仙门弟子却自有去处行程，除了像先前周潋那样自己到处晃荡交友同行的，几乎是从不参与其他各家各派小势力在的事情之中去的，而这些小家族小门派，也从未听说举办过类似于此，令许多年轻人能凑在一处的活动。
　　几张纸，记录下的内容实际上并不算多，关于这一次的围猎大会的盛况却写得很让人心动，仿佛能透过这几页薄薄的纸张窥见那个时候整个人族修仙界的一片兴盛之态。
　　而纸上，特别记下了几个年轻子弟的名字。
　　有的出身大仙门，有的出身小世家，背景不甚相同，但却同样在这一次的围猎大会之中绽放了别样的光彩。
　　这其中，维清注意到了一个用了两句话记下的人。
　　那是凌岳派出身，第一次参与各家各派都会参与的围猎大会的年轻女弟子，却是凭着过人的实力，一举成了那一次的围猎大会最为璀璨的那颗明星。
　　那个凌岳派的女弟子，单名一个汐字，正是凌岳派掌门之女。
　　千年变故之前的凌岳派掌门，也就是那个曾让身为凌岳供奉长老的刘大师从凌岳脱身而出的前代掌门。
　　凌岳的前代掌门，俗家姓氏是顾。
　　所以，这个维清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凌岳派女弟子……
　　“……顾……汐……”
　　维清回过神来转头看过去，却见站在自己身旁的周潋脸上苍白，嘴唇竟是一瞬间变得毫无血色，双眼也仿佛失去了焦距。
　　“……顾……顾汐……顾汐……”
　　“周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