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贼》冷千言

26、026

　　宋枫晗正想着，就听屋外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沈公公那熟悉的尖细嗓音：“动作都快点儿，太子殿下和七殿下马上就要回来了。”

　　自收到消息说太子要将柒柒暂时安顿在东宫，东宫上下便鸡飞狗跳，忙得不可开交。宋枫晗本以为沈公公只是恰巧路过，却没料到沈公公竟忙里偷闲，进他屋子里来了。

　　“世子，”沈公公一脸谄笑，两手鞠于身前，有点阴阳怪气地道，“太子传来口令，要让七殿下暂时居住在东宫东厢。”

　　“哦……”宋枫晗头也不回，继续翻着手里的书。

　　“那个……世子爷……”沈公公本来一见宋世子就发憷。虽然外人都说宋枫晗脑子有疾，是个傻子，很好欺负，但其实这人只是稚童心性，压根没影响到他怼人耍人的本事，分明就是个混世魔王、纨绔无赖，谁能欺负到他头上去啊！

　　沈公公平日见了他都要绕道走，就怕被这熊孩子给盯上了。可今日，他有了几分底气，觉得自己终于能够扳回一局，便放大了胆子，颇有几分教训之意：“不瞒世子，七殿下就是世子身边的‘小冷子’，虽然平日与世子相交甚笃，但七殿下毕竟是殿下，是皇子，还请世子谨记身份，不要忘了规矩，不要再对七殿下无礼。”

　　“我对她无礼？谁告诉你的？”宋枫晗把书丢在一旁，转身瞪着沈公公。

　　这还用人告诉？东宫里谁没见过你把可怜的七殿下使唤来使唤去！沈公公嘴角直抽，却又不好当面发作，只能将心里话又咽了下去，皮笑肉不笑地道：“只是给世子提个醒，七殿下的身份已不同往日，今日冷宫那群不长眼睛的可都被太子殿下抓进了牢狱。世子可别冲撞了殿下。”

　　“哼，我冲撞殿下？”宋枫晗露出一脸骄傲，竖起大拇指，朝后指了指自己缠着纱布的后背，“瞧见没，我为殿下受过伤！你呢？”

　　“我……”沈公公被呛得一噎。

　　“你只害殿下撞破头！”宋枫晗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便看沈公公的脸一点点地涨红，再一点点地变黑。

　　“到底是谁对殿下无礼？”

　　“世子教训得是，是小人多嘴了。”沈公公的后背被冷汗浸湿。

　　被宋枫晗这么一提醒，他顿时想起自己前阵子害得七殿下撞破了脑袋，还装作是殿下自己所为，企图蒙混过去。

　　虽然七殿下当时没有拆穿他们，就怕他在心里记下了这一笔，迟早要和他们清算。想想今日冷宫那群太监的下场……他现在去抱七殿下的大腿求放过，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沈公公，太子殿下和七殿下回来了。”这时，门外传来了小太监的通报，沈公公急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讪讪告退。

　　他来时气势汹汹，去时却有些萎靡。

　　待人都走出去，宋枫晗这才沉下了脸，烦躁地将床头的杂书狠狠摔在了地上。

　　这一幕和记忆里的何其相似！

　　前世柒柒登基前，她身边这些走狗简直把他当祖宗一样供着、敬着，一口一个“爷”，可等柒柒登基后，这群势利眼对他的态度便急转而下，隔三差五提醒他注意身份，不可对柒柒无礼，还在朝中各种排挤他，要把他从柒柒身边挤走。

　　柒柒每次都叫他“无须在意”，但又舍不得罚那些无礼的狗崽，这让他不免怀疑，那些人的态度转变是否都是她的授意，是她借着那些人的手，来警告他不要太贪婪。

　　现在，她才刚刚当上皇子，又要故技重施了吗？

　　一想到前世自己所经历的遭遇，宋枫晗更是一头恼火。以至于，待柒柒回到西厢来探望他时，他还一直绷着脸。

　　柒柒回到东宫，换了身衣服就来探望宋枫晗，想告诉他，自己已经让五皇子受了罚，替他报了仇。

　　可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宋枫晗坐在床沿，双手一抱拳，一本正经地向她躬身一拜：“参见七殿下！”

　　“世子？你这是怎么了？”柒柒感受到了宋枫晗的疏离，脚步一顿，在他面前停下了。

　　“哦，沈公公之前特来叮嘱，说你如今已是当朝七皇子，身份贵重，叫我不可对你失了礼数，否则……”宋枫晗嘟哝着，毫不客气地添油加醋，“冷宫那群太监就是我的下场！”

　　“怎么会？世子无须在意他们的话，叫我柒柒便好。”柒柒急忙道，心里暗恨，不知是什么人在世子面前乱嚼舌根。

　　可她的话却叫宋枫晗冷笑不已。

　　话都懒得再编，竟和前世说的一模一样！

　　难道他不去在意，就不会受到攻击与排挤了吗？就可以像太子那样，安安心心地被她继续榨取利用价值了吗？

　　“怎么能随便唤殿下乳名呢？你是皇子嘛，我可不能坏了规矩。”宋枫晗又拱手一拜，“之前都是我眼瞎，竟把殿下认成我的招财，是我不对，请殿下恕罪，可千万别把我丢进天牢啊！”

　　“世子这是什么话！莫非是觉得我心狠手辣？冷宫那些人，是他们之前欺我辱我，他们该死！”柒柒捏着衣摆，咬着下唇，“但世子为我两肋插刀……”

　　“不行啊！”宋枫晗故作惊讶地摆手，暗讽道，“那我可更不敢与殿下在一块儿了！要不然，我这身上岂不是得插满刀子了？”

　　“柒柒不是这个意思……”柒柒急了，但她心慌意乱，更是无言辩解。

　　“七殿下，你可饶了我吧！我家就我一根独苗，可不能再挨刀子啦！”宋枫晗哭丧着脸。

　　后背隐隐作痛的伤似乎也在提醒他，只要他继续靠近，最终还是会被她伤得体无完肤。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该拉住她，不该再给她靠近的机会……

　　“殿下请回吧！”宋枫晗扭过头去，不想再看见这张虚伪的脸。

　　“世子……”柒柒的小脸苍白，耳边嗡嗡作响。

　　宋枫晗的话似乎萦绕在她耳边，荡起了层层回声。

　　“自重！”恍惚中，她似乎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背影，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去，“我不会再信你。”

　　“不，不是这样……”柒柒突然觉得有满腹委屈，似乎有人在催促她追上去解释清楚。

　　可同时，刺痛再度袭来，脑中又浮现出另一些画面，若隐若现，朦朦胧胧。

　　雨天，纸伞，独自哭泣的孩子。

　　狼烟，高台，拥抱着她竭力嘶吼的男子……

　　再往深处想，画面就变得诡异。

　　视野里一片血红，模模糊糊，依稀可见不远处的碧桃惊恐万分地看着她，耳边传来许答应疯狂的大笑声：“死了，都死了吧！”

　　“啊……”回忆至此，柒柒的脑子像是被人用上百枝银针扎进来，痛楚向着四周蔓延，叫她痛不欲生。

　　她身子微微一晃，往宋枫晗那边倾倒，直直撞向宋枫晗的肩膀。

　　“殿下，你这是做什么！”宋枫晗肩头的伤被撞得隐隐作痛，不免皱起两道剑眉。

　　又想像过去那样想投怀送抱，好惹得他心怜吗？

　　宋枫晗身子一让，就看柒柒一个踉跄，倒在床前。

　　她死死揪着床单，发出了极为虚弱的求救：“痛……救救我……”

　　“殿下？”宋枫晗朝下看去，发现她已卧地不起，身子蜷缩成了一团。

　　“痛……痛……”柒柒摆脱不了脑中痛苦，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揪住了宋枫晗的手，痛苦地□□着，“救我……我好痛……”

　　“你到底怎么了？不、不许唬人！”宋枫晗被吓了一跳，仔细辨别着对方的神色，心里告诫自己：她定是看自己不上当，故意装病来吓唬他的……

　　可柒柒的小脸彻底没了血色，鼻孔还忽然涌出一道血，滴洒在床前。

　　“柒柒！”见了血，宋枫晗这才慌了！

　　心头生出不祥之兆，产生一丝丝钝痛。

　　他想反手拉住她，却迟了半步。她双手脱力，终是松开了他，无助地倒在地上，虚弱无力。

　　宋枫晗立即跳下床去，将她横腰抱起，轻轻抚着她的脸：“坚持一下，我这就带你看太医！”

　　“别……”柒柒靠在宋枫晗的胸口，艰难地开口，“不要太医……”

　　说完这一句，她像是耗尽了最后的力气，两眼一合，手也顺着他的衣领滑落，垂于身侧。

　　“柒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