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贼》冷千言

24、024

　　片刻后，冷宫内务所。

　　几名宦官无所事事，正在屋里打着马吊，时不时传出拨弄木牌的响声和笑闹。

　　门前倒是冷清，唯有小德子一人，拿着一把扫帚，在院子里清扫。

　　因他是内务所里年纪最轻的，又并非姜妃那一系，平时就没少受欺负，总被指派做些沉重琐碎的杂活粗活。

　　小德子也不叫苦，只管埋头干。正忙碌间，忽然听见门口有些动静，他抬起头，便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闯了进来。

　　那身行头，似乎是哪一宫的小太监，但看清那张清秀的小脸，小德子吓得一个趔趄，三魂顿时飞走了两。

　　“小殿下！”小德子跑上前，一边用身体挡住屋内宦官们的视线，一边压低了声音着急地道，“您怎么能来这里！”

　　小德子平日就很照顾柒柒和碧桃，还对柒柒有救命之恩，柒柒自然记得他的好。

　　“小德子，接下来发生的任何事，你都别插手。把这个给我！”柒柒一把抢过小德子手里的扫帚，用力将他推到了一旁。

　　“小德子，怎么了？谁来了？”屋子里的管事太监李二察觉到动静，伸长了脖子朝着屋外看过来。

　　“呃，是……是……”小德子不知该如何回答，柒柒却提着扫帚走进屋子，音调平静：“是我，怎么，不认识了？”

　　“哟，我当是哪个宫里的小太监呢，这不是我们冷宫的‘小殿下’吗？”李二认出了柒柒，却毫无尊重之意，哈哈大笑起来，“平日见着我们就躲，跟只小耗子似的，今天怎么上我们这儿来了？”

　　“我今日来，是为了取回一样属于我的东西。”柒柒冷冷地道，不卑不亢。

　　见她不像往日那般吞声忍气，李二脸色微沉，冷笑一声：“什么东西？”

　　她嘴唇动了动，便举起扫帚往李二脸上招呼。

　　李二没料到，平日瑟瑟缩缩的孩子竟敢与他们动手，一时疏于防范，险些让那粗糙的枝丫戳瞎双目。

　　他慌忙躲过扫帚，口不择言地骂道：“你这该死的小杂种，平日放你一马，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啊!”

　　其他太监见状，也纷纷跳起来，伸展双臂，想要围住柒柒。

　　柒柒双手握竿，用尽力气挥舞着大扫帚，先后扫过好几个太监的脸，把他们都刷成了大花脸。

　　这时，一个身材较为壮硕的太监上前，一把抓住了扫帚末梢，猛地一扯！

　　柒柒双手火辣辣地痛，她力气不敌对方，倒也不恋战，直接松手弃了扫帚，扭头冲向屋外。

　　李二捂着眼睛气急败坏，跺着脚大骂：“给我抓住这个杂种！今天，老子要扒了他的皮！”

　　眼看太监们都气红了眼，要找柒柒算账，小德子急忙拦在他们前面，苦苦哀求：“哥哥们，那毕竟是‘小殿下’，不可随意欺辱啊！”

　　“去你的！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李二一脚踹开了小德子，怒骂，“什么‘小殿下’，他还真当自己是个尊贵的皇子？不就是个冷宫里的杂种，打死了都没人知道！给我往死里打！”

　　“打！”听了李二这话，气急败坏的太监们立马冲出屋门，好似被放出牢笼的狂犬，龇牙咧嘴，凶神恶煞。

　　柒柒却没有直接逃出内务所，而是在距离门口不远处停下了脚步，回头正面迎上那群气势汹汹的恶犬，咬紧了牙关，闭上了眼睛。

　　闭眼后她便不觉得害怕了。如今她有了名分，有了太子在身后，虽然不免受点皮肉之苦，但只要他们动了手，就能置他们于死地！

　　“别跑，给我抓住这小杂种，往死里打！”李二不知柒柒为何不逃跑，但此刻他怒火攻心，根本无暇细想。

　　可就在他们的爪牙即将碰到柒柒的时候，门口传来了一声怒喝：“住手！”

　　那声音犹如灌雷，尾音带着几分颤抖。

　　太监们抬头望去，就看门外忽然拥进了一群宦官和侍卫，围绕着正中两人。

　　其中一人身穿明黄色长衫，乃当朝太子，而另一人身着深红宦官制服，却是这宫里权势最大的太监，陛下身边的李大总管。

　　内务所的宦官们脸色发白，立即跪了一地：“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走到柒柒身边，将那弱小的身躯遮住。李二见状，心道一声不妙，小兔崽子怕是找了太子当靠山，这阵仗……只怕今日他们兄弟凶多吉少！还得找机会送出个人去，给姜妃娘娘身边传个信儿。

　　他心里着急，表面却故作镇定地笑道：“不知太子殿下屈尊于此，所为何事？小的们正玩闹呢。”

　　“玩闹？”玄泠震脸色很是难看。

　　他刚刚在院子外已经听得一清二楚，知晓这群不长眼睛的太监平日是如何对待柒柒的，心头怒火几乎快要控制不住，几次都想直接冲进来。

　　没想到他们竟真敢对皇子动手！

　　“尔等以下犯上，欺压皇子，孤与李公公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若非孤及时出现，只怕你们这群大逆不道的还敢伤害七皇弟！”

　　“七……七皇弟？”李二一愣，心脏都漏跳了半拍。

　　怎么在他们一无所知的时候，这小兔崽子就翻身成了太子的七皇弟？那皇上那边，可知晓这个孩子的存在？

　　坏了！疏忽大意了！没想到东宫竟然会出手。

　　“陛下已经见过七殿下，并赐下了名字，择日赐封。今日咱家就是陪着太子殿下前来传达陛下口谕，没想到啊，李二，你好大的胆子！”李公公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微微摇头。

　　李二也算是和李公公同姓同族出身，但欺辱皇族事关重大，李公公自然不敢保他，干脆直接念起圣谕：“传陛下口谕，跪……”

　　圣谕的内容便是昭告众人柒柒的身份，以及冷宫事务全部转交玉坤宫。李公公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温度，让李二等人熄了套近乎的心思。

　　“小的领旨！”抬起头时，李二瞥见柒柒从太子身边钻出来，冲着他们冷冷地看过来，顿时明白今天这小东西敢送上门来，就是给他们送来了一个圈套！

　　他竟想将他们一网打尽！？

　　李二怎甘束手就擒，抬起头来争辩：“太子殿下，今日是七殿下先惹是非，以帚袭人，我等也只是嘴上不敬，却并未动手啊！请太子殿下明鉴！”

　　他还真得感谢太子，谢他因为舍不得见那小贱种真受伤，出来阻止了他们。

　　这事只从结果来看，便是七皇子仗势欺人，虐打宫人。

　　孝仁帝素来看不惯以势压人，以强凌弱，若知道这七皇子刚上位就么猖狂，定不会轻饶。虽然未必能让孝仁帝收回成命，但总能令其对七皇子生出几分厌恶。

　　李二想着，太子和七皇子定会考虑到这一层，不敢轻易对他们下手。

　　可他刚把话说完，刚把脑袋磕在地上，就听前面传来一声冷笑。

　　柒柒从太子身边走了出来，走到这群平日欺压在她们头上的太监面前，居高临下，冷冷地扫过跪了一地的人，忽然弯腰拾起了地上的扫帚。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把扫帚上。

　　扫帚破旧不堪，竹竿上早已褪皮，龇着凌乱的毛刺。

　　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柒柒忽然举起扫帚，直接将竹竿的那一端往李二后背脊梁狠狠舂下！

　　“啊！”李二发出一声惨叫！

　　那竿子头不偏不倚冲撞在能令人痛不欲生的穴位上，又快又准，只有熟悉刑罚的人才能看出她下手的狠劲。

　　柒柒噼里啪啦一顿舂捣，像是捣年糕，李二痛得面色惨白，咬牙切齿，哀嚎连连，却奈何不了她。

　　见他那副忍痛憋屈的模样，柒柒的嘴角浮现一抹与年龄不符的冷笑。

　　曾经她很不耻许答应，为了地位权势不择手段，可如今，她却忽然能理解她了。

　　瞧，她不过是换了个身份地位，便扭转乾坤，让这些曾经强迫她们下跪低头、伤得她们体无完肤、威胁着她们性命的恶霸，变成她脚下的蛭虫，任由她践踏！

　　若地位权势能护得她和碧桃周全，那她便当稳了这个七皇子！

　　从今往后，她再也不是冷宫里那个受尽欺辱的可怜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