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贼》冷千言

22、022

　　“皇兄，你，你可不能为了救那个太监一命，就撒这种弥天大谎啊！那，那可是个太监，怎么会是父皇的子嗣！”五皇子结结巴巴地说着，心里发慌。

　　他对一个太监用刑，父皇尚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果他是对一个皇子用刑，且不管他是不是知道这皇子的身份，在父皇眼中也是苛待手足、兄弟相残，那便犯了父皇的大忌！

　　“皇子出生都登记在册的，那小太监怎么也得有十来岁大，后宫怎么可能没有他的记录？”五皇子急忙道，他绝不能让那小太监变成自己的兄弟！

　　孝仁帝皱着眉看着太子，以他对太子的了解，太子不可能做没有凭证的事情，但他……确实不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十多岁大的儿子。

　　在孝仁帝满是怀疑的目光注视下，玄泠震从怀中摸出了一本册子，犹豫了一息，还是双手呈递给了孝仁帝：“请父皇过目。”

　　孝仁帝接过来一翻，当翻到其中夹着书签的一页，看见那用朱红之笔重重勾勒出来的一画时，他的脑中顿时一个晴空霹雳，轰地炸响。

　　他记起来了，十多年前，还在靖王府上，他的确宠幸过一个丫鬟。

　　那丫鬟相貌平平，却十分胆大，竟敢对他下药，爬上他的床。孝仁帝十分痛恨后宅女人用的这些手段，事后他看见那个丫鬟就觉得厌恶，故而登基后不久，便随便找了个理由将人发配至冷宫。

　　现在回想起来，当年戚皇后好像是提醒过他，那丫鬟身怀龙胎。但他忙着收拾登基后的烂摊子，焦头烂额，分身无术，也就把那女人的事抛之脑后了。

　　可孩子诞下来后，分明已经登入了名册，冷宫怎么连个消息都没有传给他？

　　“父皇，那孩子的生辰记录都在这本名册上，但儿臣也是近来才好不容易寻到这本名册。”玄泠震见时机成熟，进而暗示孝仁帝，此事有人故意隐瞒。

　　孝仁帝闻言垂下眼，看了五皇子一眼。

　　算算那段时期，也正是他夺了皇后的凤印，将冷宫事宜转交给姜妃的时候。是交接之中出了差错，还是姜妃故意遮人耳目，不让自己知晓这个孩子的存在？

　　“父皇，许答应前不久刚刚去世，母后念其曾是王府旧人，便叮嘱儿臣照顾一二，可儿臣发现……”说着，玄泠震也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五皇子，若有所指，“那孩子连饭都吃不饱，饿得骨瘦如柴，身形矮小。儿臣便许她扮成太监，来东宫谋份差事，也好……让那孩子吃上一口热饭。”

　　虽然话是真假参半，但玄泠震眼中夹着的泪却是真真切切的，于是孝仁帝的心也被戳痛了。

　　得知自己的孩子、堂堂皇子，竟然会在宫里无依无靠，连口饭都吃不上，还得装成太监才能温饱，孝仁帝无比震惊和愤怒。

　　这简直是在打他的脸面！

　　好一个姜妃！

　　他本以为她是个纯善之人，原来她的心机如此深重。仗着自己对她的宠爱，就敢恃宠而骄，不但贪赃枉法，还敢遮蔽他的耳目，迫害他的骨肉！

　　简直无法无天！

　　“传朕旨意，姜妃督管不力、教子无方，从今日起剥夺所有后宫事务，禁足三个月。”

　　“父皇！求父皇开恩！这与母妃无关啊！”五皇子一听父皇要罚姜妃，急忙抱住了孝仁帝的大腿，心中大乱。

　　怎么回事？他明明按计划进行得好好的，已经顺利引得太子和父皇起了争执，可是为什么说着说着，倒霉的就成了他的母妃？

　　可孝仁帝不同往日，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摸着鼻子望着太子：“淮南王世子受伤又是怎么回事？世子知道那孩子的真实身份？”

　　“回父皇，世子并不知情，只是一片难得的赤子之心。”玄泠震便把宋枫晗来东宫当伴读，却一眼相中了柒柒，非要柒柒当他的贴身内侍之事说了一遍。

　　在他的描述中，两人便是惺惺相惜，感情笃厚，连跑马宋枫晗都会带着这个“小弟”。所以，看见五皇子要对柒柒下毒手，宋枫晗想都不想就冲了上去，替柒柒挨了一鞭子，可谓两肋插刀，胆肝相照！

　　“由此看来，宋世子虽然有些毛病，但心性却是不错的。”孝仁帝听完来龙去脉，闭上了双目，脑中不停翻出他所见过的淮南王世子。

　　此子看似憨厚老实，长得像个仙童，可想当初他出世时，天降不祥之兆，国师曾为其批命，说他有祸国之运。

　　但因为世子是淮南王唯一的子嗣，故而先皇并未处置，倒是给他留了一道难题……

　　“罢了，”想来想去，孝仁帝还是无法得出定论，只得摆了摆手，“你去把那个孩子给朕找来，朕要见见他。”

　　“是！”玄泠震再次叩首，心里也有些不安，也不知这一步棋下得对不对。

　　毕竟，对柒柒而言，恢复皇子身份，倒未必是好事……

　　不消片刻，小小的关键人物就被带到了乾彧宫御书房。

　　来的路上没有人告诉柒柒发生了什么，故而她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但身子却因为害怕有些僵硬，进御书房时险些被门槛绊着。

　　只见满屋身份高贵之人都朝着她望了过来，五皇子红肿着双眼，却依然不掩眼中的愤恨与恶毒，好似话本里的妖怪。

　　“小，小冷子，拜见陛下，吾皇万岁！”柒柒定了定神，顺势就滚到了太子身边，瑟瑟缩缩地跪在太子身后，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藏身的安全壁垒。

　　“小冷子？”孝仁帝摆出了冷脸，“你是在责备朕，将你遗忘在冷宫？”

　　“小，小的不敢，小的不敢！”柒柒急忙磕头，心里却好生诧异。

　　圣上怎晓得她取这名号的来由？

　　“行了，假扮太监还扮上瘾了？一身奴气也不知是跟谁学的！”孝仁帝不满地皱眉，“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是……”柒柒心里诧异着，缓缓抬起了头。

　　面前这位身穿龙袍，一脸肃穆的长者，目光犀利，充满威严，叫她不敢与之对视。

　　这便是圣上，是她的父亲吗？

　　孝仁帝也盯着柒柒的脸观望了半天。其实，他已经不太记得许答应长什么模样，只记得那女人长得磕碜，叫他厌恶。眼前这孩子虽然瘦弱，五官倒是长得挺标致，特别是眉宇之间和他还有几分相似。

　　可就是这懦弱的样子让人不喜。

　　“你且起来吧。”孝仁帝稍稍放缓了语气，那小人儿却不领情，抬头看了看身旁的太子和五皇子，又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太子殿下和五皇子殿下尚未起身，小……小的不敢。”

　　孝仁帝忍不住捏了捏鼻梁，好端端一个皇子，却变得这样畏畏缩缩、惯看他人眼色的，成何体统？

　　可他又不好责怪柒柒，也没再强求，只是问了关于今日事情的始末。

　　柒柒自然是有一说一，不添油加醋，但也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这些细节，足以在孝仁帝脑海中构画出一个飞扬跋扈、蛮不讲理的暴虐皇子形象。

　　孝仁帝听了脸色更沉，又问道：“照你这般说法，你好端端地在御花园寻东西，五皇子又为何要捉你？”

　　“父皇，是他……”五皇子心里一惊，刚想争辩，却被孝仁帝一记冷眼吓得不敢吭声，只好用眼神狠狠威胁着柒柒。

　　柒柒淡淡地瞥了一眼五皇子。

　　这个五皇子凶狠又恶毒，三番两次来找麻烦，如果不是他，宋世子也不会受那么重的伤！

　　想起宋枫晗背后那可怕狰狞的伤疤，柒柒眼神一暗，垂头道：“回陛下，都是小人的错……”

　　“对，都是他的错，是他先挑事！”五皇子闻言大喜过望，急忙抢着呼应，却忘了姜妃的教诲——
　　在孝仁帝面前，凡事要先认错！切忌直接推诿！

　　“闭嘴，朕没问你！”孝仁帝一脚踢开了五皇子，脸色微沉，低头盯着柒柒，“你说，你错在何处？”

　　“小的错在，不该在跑马场上晕倒，扫了五皇子殿下的兴……”柒柒叩首回复，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柒柒虽然看起来胆小瑟缩，嘴上却是毫不客气，将上次在跑马场上，五皇子要将苹果当靶子放她头顶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临了，她把头埋得很低，如同犯了大错，瑟瑟发抖：“当时小的不中用，吓晕了过去，都是小人的错，惹得五皇子不快，加上小人又是东宫的人，五皇子怎会放过小人……”

　　“你！”五皇子听完两眼一黑，心道不妙。可柒柒话已出口，且句句属实。

　　这一刻，孝仁帝看向他的目光就更渗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