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做梦谁都了不起》惭凫企鹤

9、比试

　　“师兄，唐华昨天就回来了？怎么不见你约上我一起去找他。”杜仲衡走进迟建端的屋子。

　　迟建端正在清理东西，听到杜仲衡的话，立马停了下来，“仲衡，我有件事和你说。”

　　杜仲衡意外地发现他的脸色毫不轻松。

　　“昨天，师父做出了选择，我和唐华割席了。”

　　杜仲衡看着迟建端默默地饮茶，过了片刻，他终于又发话了。

　　“这不是我个人能决定的事，一旦师父做了决断，我们之间必定会出现裂缝。但是没关系，仲衡，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不会影响到你和唐华的感情。”

　　杜仲衡无奈地摇了摇头，“师兄，夷微派的规矩，我很清楚。如果你和唐华师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怎么还能装成没事人，和他像平日一样来往。我和启白都不会这么做，我们会站在你身边。”

　　“多谢，仲衡。”迟建端微笑起来，刚刚那种紧张的情绪一下缓和了，“说到启白，她带着雪明楼的那个姑娘要回来，师父让我们准备一下。今晚的会议，得通知一下陵光他们。”

　　“对了，师兄，关于陵光师弟，我听闻了一件事。”迟建端的语气种充满疑惑。

　　“嗯，怎么？”

　　“陵光师弟和绝尘师妹，向派中诸位长老请示，要去云台上比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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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兄，一定要这样吗？”顾希昭看着书阁里不慌不忙整理书籍的沈陵光，跟着他从一个架子绕到另一个架子。

　　那天她和绝尘聊到如何忘掉关于师父的话题，沈陵光就突然闯入，问绝尘要不要去云台比试。绝尘吃了一惊，但很快便应答。顾希昭好意阻拦，却没能让两人放弃这个主意。

　　自打那天之后，她心里一直犯怵。

　　我是不是好心办坏事了？我只是想把事情挑明，我不想再看绝尘哭了。但是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更大的问题啊，佑平怎么会想到以这个方式解决呢。

　　“这是最好的办法。剑术的事情只能以剑术来解决。”沈陵光一边整理书架。一边回答她的疑问。

　　“但有些事情，它不仅仅是剑术的事情。”

　　沈陵光没有丝毫想要放弃的意思，“你说得对。这是佑平的心结，也是绝尘的心结。这心结一天不了，他们就没法平复心情，这是修行的大忌。我已经向几位长老提出请求，届时也会有年长弟子在一旁观赛，不会像你和绝尘当初一样乱了章法。”

　　“师兄，你听我说。这事要是是因我而起，那应该因我而结。有没有什么别的方法，比如说，让我离开夷微派？这样你们都会好过一点，你们的师父没有收过我这种徒弟，一切不过是梦一场。”

　　沈陵光用余光扫她一眼，“你想借这个机会逃走？”

　　“哪能呀？我这是为了你们之间的关系着想。”

　　“师妹，”沈陵光看着她，突然微微一笑，“你有没有想过，找回关于师父的记忆？”

　　顾希昭心里咯噔一下。

　　是她看错了吗，沈陵光的笑容，使他和平常那种不言不语的印象不太一样，居然有一点……怎么说，戏谑的意味。

　　沈陵光会开玩笑？这不可能。

　　“我看过一些师父留下的书，其中就有关于记忆的恢复。如果你想练习剑术，我和绝尘都可以教你，这样你在派中也会好过一些，不会有人蓄意挑衅，你不至于想要离开。”

　　“不是！我没有受欺负。”

　　“你开始说自己在做梦，我就料到了一二。可能你并没有失忆，只是因为一些事故，没法回忆起从前的事，或是不去回忆。你对师父的过去如此挂念，虽然嘴上不提，心中一定也不好过。”

　　这是顾希昭头一次听到沈陵光说这么多话，他嘴边依然挂着那种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是！我没有难过，我真的……”她看到沈陵光的表情，便把一腔苦水又吞下肚。

　　顾希昭不再做临死挣扎，只好拿出了最后的招数。

　　“没错，我很伤心。但是师兄，你觉得我的失忆，会不会就是师父安排的？”

　　沈陵光把笑容收敛起来，静静地看着她。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应不应该恢复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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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狡猾呀，顾希昭。”

　　三天没有出现的辩才天女此刻飘到了她脑海中。

　　“我是被逼的。”顾希昭激情发言，“是他先动手的！”

　　顾希昭心有不甘地想，今天的沈陵光，确实与往常有些不一样。他主动说了这么多话，而且全都是关于失忆的问题，她要拿什么证明自己不是失忆，只能打打感情牌，让沈陵光收回那个打算。

　　这招很令人不齿，可是还有什么别的可能堵住沈陵光的嘴呢？

　　话又说回来，她怎么才能醒来呢？

　　老是这样在夷微派纠缠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逃出夷微派怎么样？可她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去。

　　“醒不来也没关系，我会一直这样默默注视你的。”辩才天女附在她耳边，不怀好意地轻声说道。

　　“咦……大可不必。”顾希昭嫌恶地翻了个身，像赶走耳边讨厌的蚊虫一样摆摆头。

　　“这么想摆脱我？那我之前的问题，你想出来了吗？”

　　“什么掌握智慧与知识的辩才天女，我看你分明是个幽魂怨鬼！”

　　“哈哈，看你这么烦恼，给你几个选项吧。”辩才天女的笑意里充满恶意，“我是谁？第一个，我就是你。我是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潜意识。你不奇怪吗？每次你烦恼时我就会出现，你不过是在和自己对话。”

　　“这不可能，换一个。”顾希昭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她的困意很重，意识逐渐下沉。

　　“不可能吗？那好吧，第二个可能性，我就是真正的顾希昭……”

　　顾希昭没能听完辩才天女的选项，她太困了，不一会儿就已经陷入沉沉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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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昭？希昭？”

　　顾希昭睁开眼，看见父母的脸。

　　“快点起床，昨天不是说好了带你去郊游吗。”爸爸说。

　　顾希昭注视着自己的手，这双手小得不可思议，她又看了看爸爸的脸，那张脸上没有一丝皱纹。

　　她明白了，这仍然是梦。她梦见了只有九岁的自己，年轻的父母。

　　“你没有又做噩梦吧？”妈妈给她换上连衣裙，牵着她的手去吃早餐。

　　顾希昭想起来了，她小时候，总是做同一个噩梦。她在火中，有人举起火把向她扔来。即便在梦中，她也能感受到那种烧灼感。那烧灼感久久不散，每回醒来，她都要找凉水冲头。

　　现在，她又在做另一个噩梦。

　　顾希昭不敢做声，她害怕这个梦也会消失，她坐上车，车开到峡谷之中。在玻璃栈道上，九岁的她不敢前进，只好紧紧抓住妈妈的手，后者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回头温柔地一笑，“希昭，别怕。”

　　妈妈的脸消失了，幻化成一个陌生老人的脸，老人冲她微笑，“希昭，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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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师姐？”

　　顾希昭刷地睁开双眼，眼前站着一个陌生的少女。

　　“你是谁？”顾希昭的眼皮跳了起来，心里一阵害怕。她从梦中醒来，害怕又到了另一个梦中。

　　“我是明曦，广忻长老的弟子，师姐你忘了吗？你去找佑平师兄拿药的时候，我也在。”明曦怯怯地笑了笑。

　　顾希昭没有一丝印象，但还是礼貌地点点头，“哦，我记得。”

　　“师姐，今日是绝尘师姐和沈师兄的比试，我是替代佑平师兄的，他不能去，让我来叫上你一同去。”

　　“佑平不能去？”顾希昭弄不清楚这什么意思，明明是佑平的主意，自己却不去。“为什么？”
　　明曦有点着急地看向窗外，“那个，师姐，绝尘师姐和沈师兄的比试已经开始半个时辰了。”

　　“啊！你为什么不早点来？”

　　“我坐在这里一个时辰了，看师姐睡得太沉，怎么也叫不醒。”

　　顾希昭连滚带爬地坐起来，套上衣服便一步三跳，连洗漱早点也不顾，就跑了出去。

　　“师姐，等等我！”明曦在她身后大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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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台之上，有两个白影在闪烁。

　　顾希昭把头仰得老高，也分不清谁是谁，看不出谁占上风，心里一阵紧张。

　　明曦站在广忻长老旁，备着凉水和各色药材，显然是做好了十足的打算。

　　“怎么来得这样晚？”广忻长老冲着两人吹胡子瞪眼，“明曦，你不是一大早就出发了吗？”

　　“都是我的错，长老。”顾希昭急匆匆道了歉，“现在怎么样了？”

　　广忻长老瞅她一眼，看出端倪，也不深究，“过了二十多个回合的招，现在两人还分不出胜负。”

　　顾希昭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回过神来。为什么自己担心的是，沈陵光一定会输呢？有没有可能，沈陵光会赢呢？

　　“广忻长老，明曦师妹，这大热天里辛苦你们了。哦，这么巧，顾师妹也在？”她回过头，迟建端向广忻长老和明曦行了礼，冲她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杜仲衡。

　　“顾师妹，听说你也上过云台了。”迟建端笑着说。

　　“迟师兄别挖苦我了。”顾希昭一边无精打采地回话，一边闷闷不乐地打量着台下的人群，小声抱怨，“怎么这么多人。”

　　杜仲衡点点头，解释道：“这是自然了。陵光师弟和绝尘师妹是广惟长老的弟子。广惟长老的剑术，我们好多人都想观摩学习。你看，师父也带着弟子来了。”

　　不好！顾希昭看到人群走来中的夷微派掌门广恒长老，身旁跟着一大群弟子，其中就有前几日被顾希昭大咬一口、又对沈陵光恶言相向的唐华。

　　师兄，你千万别输得太快……

　　顾希昭绝望地祈祷。

　　顾希昭的祈祷奏效了，又过了半个时辰，两人仍然未分胜负。这时，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沙尘中滚滚热浪袭来。别说上头比试的人，连在树荫下观战的弟子都干渴不已，纷纷去广忻长老那讨凉茶喝。广忻长老示意云台上做裁判的弟子停一停，让两人都休息一下。

　　沈陵光下来后，顾希昭站得远远的，但看到他的嘴唇已经隐隐发黑。而坐在一旁的绝尘也说不出话来，握着水碗的手不住地颤抖。

　　“长老，佑平不在？”沈陵光接过明曦递过去的水与毛巾，刚喝下一大口水润润嗓子，就向广忻长老问道。

　　“你别管他，这小子一早就不见人影了，天天净给我惹麻烦。陵光，绝尘，你们俩都别想太多，只顾专心自己。到这个份上，谁输谁赢都了不起！”

　　绝尘抿着干枯的双唇点点头，雪白的脸上淌下汗来。而沈陵光收起表情，一言不发地喝水。过了一会，两人又登上云台。

　　“顾师妹，同是广惟长老的弟子，你看谁更有可能胜出？”一个低沉的声音冷不丁在顾希昭背后响起，是走近的唐华。

　　顾希昭迅速与他拉开距离，并把声音压低：“唐华师兄，我不懂剑术，还是你看吧。”

　　“呵，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唐华冷冷地说，视线始终追随着台上飞动的身影，“算了。依我看来，沈陵光撑到现在已经是万幸。除开男女体力的差异，绝尘的步法、身法、剑法，都是一等一的好，占了十成十的上风，但花了这么长时间却无法将沈陵光一击制胜，你觉得是为什么？”

　　“为什么？”顾希昭一面是假意迎合，一面又是真不知道，想听听这内行人的意见。

　　“问题就出在她那把剑上。”

　　唐华看了看顾希昭迟钝的表情，一脸不屑地继续说道：“你不也是广惟长老的徒弟吗？怎么连佑平都不如。广惟长老的剑术高超，与他铸的剑分不开关系，那么多人想入广惟长老门下，多半是觊觎他铸的剑。广惟长老把不少法器与剑融为一体，不少剑都是为弟子量身打造的，法器一旦发力，持剑者的技能也会增强。但要我说，这真是本末倒置，将器物放在人之上，让器物来主宰人，本身就是谬论！”

　　“如今绝尘占不了上风，是因为她相信自己那把剑不如沈陵光的剑。广惟长老可能有私心，但在这一点上却没有什么偏袒，她那把剑，与沈陵光的没什么区别，要说材质工艺，可能她的还要更胜一筹。这真是奇了怪了，她自己也铸剑，却不知道剑不应该主宰人。现在两人对战，耗得越久，太阳越毒，她的体力消耗得越大，这场戏也没什么看头了。”
　　观战的人群中突然发出一声惊叫。

　　众人纷纷抬头，只见云台之上，缓缓落下一把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