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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藏书阁 ...


  •   “我们做个交易吧。”

      辩才天女的声音又在诱惑着她。

      “你猜猜我是谁。猜对了,我就十天,不,半个月不出现。”

      顾希昭一骨碌翻到左边,用被子蒙住脑袋。

      “你这么需要我的陪伴?”辩才天女的声音也转到左耳,“那这样吧,猜对了我给你一点提示,你不是对这里有很多疑惑吗,你可以根据我的提示去解开这些谜题。”

      “我不要,你会撒谎。”顾希昭不耐烦地扯开被子,对着空气说话。“上次在客栈,就是你让我下楼,结果让我掉下楼梯。”

      “那可是你自己不小心。”辩才天女嘻嘻笑了,“我撒谎有什么好处。还是说你怕这不是梦。我知道你怎么想,你害怕了。”

      顾希昭对着窗外喊去:“救命啊!闹鬼了。”她知道一旦有旁人在,辩才天女就不会出现。

      “别叫了,白费力气。”辩才天女懒洋洋地说,“每天晚上,夷微派都有秘密会议,你这屋子附近没一个人。”

      “什么秘密会议?”顾希昭竖起耳朵。她确实意识到了,沈陵光晚上绝不会来。

      “嘿嘿,想知道?”辩才天女得意地笑了,“求我呀。”

      “想都别想。”

      “那你就自己去看看吧,反正你的肋骨也好了,出去走走,有利于恢复。”辩才天女一下便揭穿了她,她的伤早就痊愈得差不多了,现在全靠躺在床上装病混日子。

      “我不去,这种事情,知道得越多越没好下场。”顾希昭想起身上那些伤痕,不觉打了个寒颤。

      “什么都不知道的话,下场可能更惨哦。”辩才天女的声音在耳边幽幽地打了个转,“我们的交易还是有效的,猜出我是谁,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

      顾希昭的耳边又恢复了一片清明,只是那句“下场可能更惨”,让她后半夜都没能好好入睡。

      -

      绝尘自从那次坦白心境之后,就再没来过。沈陵光倒是来得更频繁了,不过他很少说话,除了准备饭菜汤药,只是抱着一卷书读。

      顾希昭哼了一声,沈陵光好半天才从书上抬头,“药怎么了?”

      “没有,我就想问问你在读什么?武功秘籍吗?”

      “一本镜史,师父藏书阁里留下来的。”沈陵光扬扬手中的书,“你想看?”

      “唔,倒也不用。你说,这是你师父留下来的?”

      “我师父不就是你师父吗?”这反问让顾希昭心惊了一下,但她意识到沈陵光的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是就事论事的平淡。

      “没有,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们师兄妹几个对师父感情很深,可是,关于他的死,我真的帮不了你们。”

      “嗯,我知道。”沈陵光又把眼睛垂下去,看着书,“你失忆了。放心,绝尘那边我说过了,她不会再来纠缠。”

      你知道个锤子!顾希昭心中升起一些无奈,再说了,哪有你那样和自己师妹沟通的,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那个……沈师兄,我有个问题。”顾希昭小心翼翼地措辞。

      “嗯。”对方从书上慢慢抬起眼睛。

      “你知道辩才天女是什么人吗?”

      顾希昭盯着他的眼睛,沈陵光的眼里闪过了确切的疑惑,“我只知道是外道里的一名天女,与文殊同样掌管智慧与知识。怎么了?”

      “我在雪明楼外的村子里见到了供奉辩才天女的佛寺。”

      “雪明楼世代信佛,供奉的佛像少说也有千万尊。”

      “千万尊?”顾希昭细细回忆,难怪那天被何思忆从雪明楼带出来,看见那么多宝塔。

      “你要是好奇的话,下次去师父的藏书阁看看,他收藏了不少佛经,也许有你想知道的。”
      沈陵光放下书,收拾好了顾希昭的碗筷,往房后走去。

      “对了师兄,关于师父生前的事,你也可以跟我多讲讲吗?虽然我什么都记不得了。”

      沈陵光一脚已经踏出门外,但听了这句话,他站在半明半暗的黄昏里,转过身点了点头。

      -

      “比我想得聪明得多嘛。”夜里,辩才天女又出现了。“你也会做交易,还会投其所好。”

      “不是交易。”顾希昭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簌簌摇动的竹林,“投其所好嘛,可能有一点点。我还得把绝尘劝好,不多了解一点他们的师徒关系不行。”

      “所以你愿意假扮这个师妹的角色,即使你觉得自己在做梦。”

      “我不还得和你在梦中梦聊天吗?”顾希昭心中一股涌起怨气,“你以为我愿意吗!”

      “哈哈哈,你不愿意,可我玩得很开心啊。”辩才天女的声音充满了愉快,这让顾希昭更不愉快了。

      “多谢,顾希昭,我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就祝你,有个好梦吧!”

      她的话音消失在风吹过竹林的声音里。

      而顾希昭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地闭上了眼。

      -

      “这是师父的藏书阁。”

      沈陵光遵守承诺,隔天便带顾希昭到了无因山的藏书阁。

      “这么多书?只有他一个人看?”

      沈陵光慢慢地回答,“原本是派中的书阁,师父……使了一些手段,让这里变成了禁区。现在弟子们使用的基本都是六一阁,那里抄本多些,这里孤本善本太多,弟子要借的话也只能请示长老。”

      “但是你能随意进来?”

      “这里一直就是我在整理。”沈陵光警示地看她一眼。

      顾希昭举起双手,“师兄,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嗯。”沈陵光点点头,“左起第二个架子上都是佛经,去找找看。我把这些书收拾一下。”

      两人隔着书架站着,一个翻书,一个收书,一个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问题,一个能说一句绝不说两句地回答。

      “师兄,师父这里收了这么多关于兵器图谱?”

      “他喜欢铸剑,很多时候都是自己做模具。”

      “那这么多铜铁矿物丛书,他也炼丹?”

      “那大概是广忻长老的,他早年研究外丹。”

      “哦,难怪还有这么多草药书。哎,好多绣像书,三国演义,隋唐演义,十六国演义……师父爱看评书?”

      沈陵光沉默了。

      顾希昭见他不愿多说,也不多问,坐下翻看佛经。

      在她翻到第五本时,沈陵光突然开口。

      “我六岁进的夷微派,第二年被师父收入门下。师父在派中待的时间不多,每隔几个月就会下山,那些书,大多都是那时买的。”

      “他平日给人不苟言笑的印象,对我却很好,给我读书,只是什么也不教我。五年后,佑平十岁,绝尘九岁,被他选作弟子。他们自小在无因山上长大,也是与他们相处,我才知道派中的要求原来如此严格,师父原来可以那么可怕。”

      “你是说,他对你和佑平绝尘的态度不同?”

      沈陵光摇摇头,他把最后一格书收好,才回过头来说:“我觉得,他并没有把我当真正的弟子。”

      -

      顾希昭翻来覆去地看着佛经,她在一本名为金光明经的书里找到了辩才天女四个字。她没看懂几个词,也没弄懂辩才天女究竟时何许人也,与天天晚上和她梦中相会的那个辩才天女又有何关系。她只是反复思索沈陵光今天说的话,试图和佑平说的话进行比较。

      那天佑平道出自己也是当局者,顾希昭才意识到这不是沈陵光和绝尘两人之间的问题。如果只是沈陵光和绝尘,事情可能会简单很多。佑平长着一张娃娃脸,心思却细腻深沉,和气质简单的沈陵光和绝尘都不一样。

      要是我不掺和进去,事情肯定会更简单。顾希昭心中烦躁,不知不觉把书卷都揉卷了角,倘若叫沈陵光看到,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只能再多给顾希昭灌几天汤药。

      佑平说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绝尘和自己的身世。

      “夷微派声名在外,有些弟子是慕名投奔加入夷微派,也常有子弟被送来学艺避灾,成年后再回到本家。这两种弟子以外,还有一类,就是绝尘和我这样由夷微派收留的孤儿,要么是流民的孩子,要么是父母抛弃的遗孤,我们没有姓,夷微派只给我们取名。对这三类弟子,夷微派不分厚薄,一视同仁,只按天资能力排辈,通过考核就可被长老收为弟子。虽然原则如此,但不少子弟都由父母挑选好了长老,考核一事,不过走走过场。”佑平说到这里,高高扬起眉毛,顾希昭能看出他对那些名门贵族的不屑。

      “众长老之中,只有广惟长老坚守这个要求,他剑术一流,声名极高,对弟子极其刁钻苛求,真心求学的弟子不少,但极少有人入得了他的法眼。至于那些来挂名的富家子弟,又受不了他的挖苦,所以近十年来,留下的只有两个弟子:陵光师兄和绝尘。”

      “还有一位,就是顾师姐你了。”佑平冲顾希昭笑笑。

      顾希昭拿不准这笑的意味,连忙摆手,“我不是,我是野狐禅,我不配。”

      “不管师姐你怎么想,你都是夷微派广惟长老堂堂正正的弟子。”佑平提高声调,顾希昭感到这举动里潜藏一丝谴责。“当时,陵光师兄身为广惟长老的弟子,也受到了不少人的恶意中伤,其中也包括我。”

      “包括你?”顾希昭为佑平的自白感到惊讶。

      “我因私自和陵光师兄斗殴,后果恶劣,被广惟长老逐出师门。本来以为夷微派也待不下去了,后来,顾师姐猜是怎么一回事?”

      “我猜不到。”顾希昭心里暗暗发慌。

      “陵光师兄替我向广惟长老求情了。”佑平笑了,但眼中却含着一丝冷意。“师兄不但求了情,还要代我受罚。”

      顾希昭与沈陵光才认识了不过半个月,但她立刻觉得这确实是沈陵光会做的事。

      “结果呢?”

      “广惟长老自然不为所动,这事却惊动了其他长老。广忻长老把我收入他门下,我留在了夷微派,代价是,再也不能用剑。”

      佑平举起右手,伸向肩膀后,缓缓从虚空中握住一把剑柄。他的身后扬起风,与当日绝尘拔剑的模样一模一样。

      但他手握的剑柄之下,是一把断剑。剑身磨得像镜子一样,却突兀地少了上半截。剑柄没被包裹起来,铁锈斑斑,还染上了些微的赭红色,像是血迹干透后的痕迹。佑平看剑的神情十分漠然,他反手将剑扔下。

      “如果不是这把断剑,当日云台之上,想与师姐一战的应该是我,失落的也不该是绝尘了。但现在,又有什么意义呢?对我来说,对绝尘来说,师父已经死了,他加在我们身上的束缚无法打破,我们无法向他再证明什么。顾师姐,我想谢谢你,幸亏你不是师父的化身,如果你没有失忆,你代表了他,而绝尘无法打败你,我知道她不可能打败你,那绝尘不知道会有多伤心。现在对她而言,并不是最差的情况。”

      顾希昭怔住了,不知如何作答。

      “师姐,抱歉。这些都与你无关,你却要听我说这一些闲话。”佑平捡起地上的剑,以一句话结束了这一段对话。“我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处境,我希望绝尘也能接受她的,我知道她能挺过来的。”

      不是的。

      顾希昭猛然放下佛经,在心中默念,不是这样的,你们根本不理解对方。

      她可以置身事外,但是不问这句话的话,这三个人将永远失去理解对方的机会。

      顾希昭往广忻长老的药房跑去。

      “顾师姐?”佑平正在整理药材,看到健步如飞的顾希昭,他一脸惊讶,“你的伤好了?”

      “佑平,你说夷微派只按天资能力排辈,那沈陵光和绝尘的天资能力。在你看来,谁更强?”
      佑平没有料到她会问这句话,迟疑了一下。

      “是陵光师兄让你问的吗?”

      “不是,我和他没那么熟。”顾希昭非常诚实地回答。

      “那么,顾师姐看来呢?”

      “你和师兄比试的时候,赢了对吧?因为你赢了,才会被逐出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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