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2、生气 ...


  •   “你就不生气吗?”

      顾希昭从洗手池上抬起眼,看向身旁的女生,“嗯?生谁的气?”

      “我说,你爸妈这么对你,你就不生气吗?”女生是顾希昭的同桌,时常拉她一起来卫生间,“现在每月都要月考,你家长会也没人来,我看你饭卡里常常缺钱,他们都不管你的吗?”

      “哦,他们离婚了。”顾希昭关上水龙头,甩了甩手,“再说了,这有什么可生气的啊。”

      同桌在镜子里看着她,摇了摇头,“顾希昭,你真的一点脾气都没有啊。班主任上课那么拐着弯羞辱你,你脸色一点都不变,那些男生故意招惹你,往你座位下扔垃圾,你也没有一点回应。你真的好像机器人哦,没有一点人类该有的情绪。”

      “哈?”顾希昭努力把嘴角向下弯,“怎么会?我怎么可能一点人类的情绪都没有,不可能的啦。你看,我现在就很尴尬啊。”

      “你这样一点也不尴尬啊。” 同桌一脸无可奈何,“像是嘴角被蚊子咬了个包。”

      两人一同走出卫生间,却在走廊里就被人撞了个满怀。一个男生猛地冲了过来,一把抱住顾希昭,又一把推开她,往后跑去。

      顾希昭没反应过来,勉强抓住栏杆才站稳了。

      倒是同桌反应得快,一把抓住了那男生,扣住男生的手腕,恶狠狠道:“喂!你干嘛!”

      “玩惩罚游戏啊!随便找个人抱咯。”走廊那端的一群男生嘻嘻哈哈地起了哄,冲着这边喊道。

      同桌脸色大怒,冲男生吼道:“快道歉啊!你没长眼睛吗,你没看到你差点把别人都撞倒了?”

      男生手腕遭到束缚,却口不饶人,“怎么,我看她也没有很不情愿啊。”

      “给她道歉!说对不起,快点!”同桌反手将男生的手腕一拽,她一直参加学校的武术训练,力气极大,班里扳手腕谁也比不过她。这下男生痛得直接大叫起来,“啊啊啊——!好了,我道歉,我道歉好了吧。”

      男生甩开手,不情不愿地看向一旁愣愣站着的顾希昭,飞快说出一句“对不起”就溜得无影无踪。

      同桌看向没有一点反应的顾希昭,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我说你也好歹有点脾气吧。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以后可会被人看不起的。”

      顾希昭这才看向她,脸上带了一点笑意,“我知道了,谢谢你。”

      “走吧,中午午休前去买奶茶。”同桌摆了摆手,示意她快点跟上。

      “不去了,我没带零钱。”

      “啊?”同桌回头看向一脸平静的顾希昭,又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我请你啦!”

      `

      “这女孩是谁?”

      顾希昭猛地抬起脸来,看向眼前的棋局上坐着的辩才天女。

      “我又在梦里睡着了?”她皱起眉头,“你还看得到我做什么梦?”

      “你的识海侵入了我的识海,”辩才天女点点太阳穴,伸了个懒腰,“这么好的剧情,我不看未免有些浪费了。那女孩是谁?”

      “我初中同桌。”顾希昭快速回答,又提醒她回到正事,“你的棋下到哪了?”

      辩才天女故意无动于衷,“原来如此,她一定对你造成了很深的影响吧。”

      “你还真把自己当心理医生了?”顾希昭抬眼惊愕地看着她,“先下好棋吧,你都快输了。”

      辩才天女耸耸肩,“她出现在你梦中的频率仅次于你父母,不好奇才不奇怪吧。如果你不想讨论她,那我们来说说你父母吧,他们在你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吧,离婚可是梦的解析中一个很重要的母题。”

      顾希昭一脸厌恶地看向她,“我真后悔对你敞开了大脑。”

      “后悔也来不及了。”辩才天女对她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要是我赢了这盘棋,你就对我说说你的同桌吧。毕竟,难以理解的情绪要是积压太多,可是会把你压垮的。”

      她扔下骰子行棋,对顾希昭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顾希昭冷着脸投下骰子,“我不拿棋局的输赢做筹码。”

      她移动棋子,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说说她倒也没什么。初中时我们是很熟悉,之后虽然考上了一个高中,但不同班了,就不怎么聊天了。所以,你是听不到什么精彩的故事的。”

      “哦?”辩才天女托腮摆动着骰子,一双眼睛在棋盘上下浮动,“原来如此。看来你身上还真是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两人沉默地对棋,过了一会儿,顾希昭才忽然开口,“她确实教会了我很多。”

      她也不去看辩才天女的反应,依然全神贯注地看着棋盘,“她让我学会了一些正常人的情感逻辑,比如说,人为什么会生气,会伤心,会失望,会无可奈何。至少这些让我能够模仿别人,像他们一样做出该有的反应,不至于显得过于异常。”

      “你觉得你异常吗?”辩才天女的眼神已经完全离开了棋盘,她专注地看着顾希昭的眼睛。

      顾希昭正移动着她的棋子,心不在焉道:“还好吧。现在想想,在这个鬼地方遇到的人里头,我明明就是最正常的一个吧。”

      随即,她的棋子走入了棋盘上最中间的方格。

      “我赢了。”顾希昭抬起头,露出得意的笑容。

      让她奇怪的是,辩才天女竟然也笑了起来,“没错,你赢了这一局。你赢了,那你开心吗?”

      顾希昭盯着她的笑容,得意的笑容依然挂在嘴角,但眉头已经微微皱起。

      `
      李钧在渝州城中忙碌一圈,先是同会馆的人打交道,又是去药材铺里精挑细选一批药材,再去兵器铺子转了一圈,又在经过路边小摊时替飞廉买了些零嘴,回到郊外时,已经是风尘仆仆。但大忙人李钧仍然没有坐下来歇息,而是一脚踏进何思忆画中的小屋。

      他刚进来,就听到何思忆正温言安慰韩载欣。

      “阿载,你不要愧疚了。是我当时失策了,不应该让你对上那万佛寺的弟子,他没有「空」,你的棋峙自然用不出来。而我的画真对杨绪也没有用,若是当时我们对换,让你去对阵杨绪,我去见那万佛寺弟子,应该就没有问题了。按姐姐所说,那万佛寺弟子眼睛生得奇怪,常常闭着眼,对声音极为敏感,所以她才配合用了震卦的符咒。越姐姐也奇怪,他只是听到了铃声就不动了。我的幻术若是能够发展一下,对听觉也做做手脚,或许就能——”

      “不,思忆,他很危险。”韩载欣急切地打断她,“他的眼睛根本不是什么看不清……”

      两人注意到李钧的脚步声,都停下争论回头看向他。

      “韩公子,你的伤口还好?”李钧看向韩载欣伸出的指尖,脸色一沉。

      他右手食指指腹上有一道乌青的痕迹,但不像钝器所伤,也没有锐器留下的伤口,反倒像是沾染上了什么洗不掉的脏东西,而手指血肉经脉已经明显受损,无法屈伸。李钧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伤口,看不出愈合的可能,根本无从下手。

      “怎么了?李公子,阿载的手……”何思忆察觉到李钧的脸色,小心发问。

      “没事。”韩载欣连忙将手抽回,脸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没事的。不过是点小伤,休养几天就好了。”

      “韩公子,我要你如实道来。”李钧的语气强硬起来,“你究竟是如何受伤的,归藏对你做了什么?你受的伤与鬼市碧玺主人的极为相似,他没对你下杀手,却要废掉你的手,他用的到底是什么手段?”

      “阿载,你就说吧。”何思忆握住他的左手,轻声道,“李公子知道得越多,你的伤也能快点治好。”

      韩载欣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何思忆,最后看向自己的手,叹了一口气,“思忆,其实这真的没什么。我本就擅用左手,只不过被家中那些人逼着用右手行棋,这些年来为此吃了不少苦头,好不容易用顺了这只手,现在看来,真是好笑至极。”

      他垂下头,“李公子,我同你明说吧。我试图以行棋中的征子法击倒归藏,但根本没有用,那些气的空口被他堵得严严实实。我那时就该意识到他身上没有「空」,怪我当时太迟钝,他听得见我的脚步,不知不觉间就已经逼近我,他根本就没碰到我,但我的手指已经如同利刃挠心,烈火焚烧,痛得不能自已,但我甚至根本分辨不出他在何处,没法反击。”

      “他没碰到你的手?”何思忆睁大双眼,似在思索什么,“难道他用的是触法?”

      李钧接话,“触法是什么,何小姐?”

      “佛经中有云,身有所感触谓之触。触有八种,乃是地水风火交相感触,能让人体验到冷热轻重,是幻术的一种,能让无知之人惊起恐怖,受其狂乱。阿载,根本不是你误判了,他没碰到你的手,只是借触法的幻相让你误以为自己受到袭击,是你自己的想象转移到了你手上,而这种伤害乃是逆果为因,不可流转,你的手……恐怕好不起来了。”

      何思忆看向韩载欣的手,眼中闪着愤怒的光,极为罕见地动了脾气,“归藏明明是佛家弟子,却不懂佛法真谛,以幻术害人,只能落入无明无信之地,我不会允许他这么做下去的。”

      李钧皱眉听着何思忆的这番话,想起了碧玺的惨状,他特意请求万佛寺见见她的尸首,只见她脖间有两道触目惊心的掐痕。那掐痕之深,远非人力所致,反而像野兽爪痕。那时他还以为是归藏力气远超常人,但经过何思忆这一番话,碧玺所受的伤恐怕也是触法所致,归藏就是用这种方法杀的她。

      “他的五感都十分奇怪,让人说不出的害怕。”韩载欣猛地抬头,“疼痛之中我看见他双目睁开,他的眼睛里明明什么也没有,可我却感觉如同有一颗宝石在其中闪耀,隐隐流动着五色光芒,我被这光芒撼动,不得动弹,五脏六腑里翻山倒海。那时我感觉他不像一个人,反而像是……像是……”

      韩载欣迟疑片刻,才吐出四个字,“一尊佛像。”

      “他不是。”何思忆斩钉截铁道,“就凭他的所作所为,只配入地狱。”

      李钧同何思忆一起走出画中,小心翼翼打量她的神色。听过她昨天那一番训话,李钧知道她不是个只知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今天这一番话又让他对这个雪明楼日后的楼主产生了几番敬意,他先是对韩载欣的伤情表示了几分遗憾,回到正题,“何小姐,飞廉说那名被逐出承渊的弟子凌苕那天也出现了?你也看见了他吧?”

      何思忆点头,“对,跟他一起的还有那客栈的老板娘。多亏他替我们挡住了那嘉兴老人的攻击,不然我们恐怕还对付不了那神乎其技的绳技。”

      “我在渝州城中转了一圈,没探听到他的消息。至于八香和那客栈的老板娘……会同杨绪在一起吗?何小姐,你觉得呢?”

      何思忆思索片刻,“李公子,八香的想法我并不清楚。可据我所见,那老板娘却绝不会愿意再让她同杨绪一道。你还记得那日她追着我们出了锦官城吗?她想要帮八香摆脱那些过去,就绝不会再让她被仇恨所左右。”

      `

      与此同时,渝州城中一条小巷的角落暗处,正有一名老人正拨弄着三弦琴,咿咿呀呀地唱着无人听的曲子。他身旁坐着一个带着斗笠的男子,男子正将手中读到一半的信纸塞进袖口,摘下斗笠,自言自语起来,“哎,我好像一直看错了一件事。我原以为他不是被折断双翼的鸟,就是楚楚可怜的兔子。没想到广惟长老还真是个高手,把身边的人都调教得服服帖帖,还驯化了这么一匹忠心耿耿的狼,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老人收声,转向他,“老朽倒是好奇,你说了什么能让他信服?那小子看上去不是蠢货,不至于相信你的谎话。”

      杨绪气定神闲道:“前辈这就有所不知了,撒谎不是要别人信,而是要自己信。何况我真心说的话,如何能说是撒谎呢?”

      尚奚看着他一脸轻松自得,半是挖苦半是叹气道:“你倒真像是广恒的弟子。”

      杨绪轻佻一笑,“或许吧。在山中这些年,能学到师父的皮毛,倒也不算荒废时光。要是有机会的话,还真想同广惟长老也交交手,可惜他常年不在山中,他那些弟子也没有几个得了他的真传。就是不知假扮多情的无情人,同假扮无情的多情人,哪一个更可笑?”

      尚奚听出他这讥讽的语气中带了一丝感慨,实在懒得与这千面人交心,徐徐切入正题:“你诱导他们去找的那个人,就是你说的那个不愿交心的朋友?我担心,广恒已经先一步找到了她,现在她多半也在局中,你让他们去找她,怕是落了下着。”

      杨绪摇摇头,“前辈不必担心,我让他们去找栖真,正是存了这个主意。一来能确认栖真的下落,二来也是替自己做嫁衣裳。现在的顾希昭还不是真正的她,空心的罐子有什么好要的,不如先让这罐子盛满水,到时候打碎了也能听个响。”

      “那八香呢,你不打算追回她了?她可算是真有天赋了,不比当年的朱赢差多少,就这么轻易让她离开,太可惜了。”

      杨绪微微眯起双眼,轻巧道:“她会回来的。”

      尚奚拨动三弦的线头,“哦?你那么肯定唐华不会回来,却觉得她会回来。”

      “因为八香还没有找到她真正想做的事,她除了回来,别无他法。”杨绪放心道,他看向巷口处一扇紧闭的门,在那扇门后,有一个被捆住的少年正疲惫地沉睡着,“至于前辈带回来的那个小孩,就这么留着?”

      “他让我想到了一个故人,不知你有没有听过这个名号,鬼目大侠。”

      杨绪若有所思,“当年河洛一带有名的游侠,无门无派,神出鬼没,飞檐走壁,被人称为檐上君子,风姿赛过凌霄花,可惜少年英雄,最后仍是英年早逝。原来如此,这凌苕公子被傅延年长老收养,但他实则与这鬼目侠客有着分不开的关系。前辈留着他,想必自有打算,我便不过问了。”

      尚奚心意达成,脸上挂了一丝笑,又看向那扇门,“归藏一直不肯出来,那女娃娃不是什么也不会么,怎么把他弄成这样。”

      “我正要找他谈谈,他应该也休息得够了。”杨绪起身,走向那扇门,打开门,走了进去。

      杨绪没理睬那打着鼾的少年,径直走向闭着眼睛的归藏。身着黑色袈裟的僧人正合手盘坐,像极了一尊庄严的佛像。

      杨绪顺着归藏的脸下移,看向他手中紧握的铃铛,“可惜了,若不是它,我们还真没法确定顾希昭在何处,也没法这么快找到她。现在你把它带回来了,是有了新的发现?”

      “撄宁,我找到了,我们渴求的那种「空」,是真实存在的。”

      归藏睁开双眼,那布满白雾的双眼此时突然光华流转,五色佛光汇聚一身。

      “我本是一缕意识,落地时得了血肉身,做屠夫时用口舌尝了味,无因山中修行以鼻闻了味,在佛寺中敲钟听了声,现在终于得以以眼见色。眼耳鼻舌身意,六识既全,便离第七识不远了。得到了第七识,我便可以握住我们渴求的那种「空」了。”

      “太好了。”撄宁看着他,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找到了那种「空」,我们便可以一起去见栖真了。”

      “栖真?”归藏睁开的双眼又微微闭上,他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别的情绪。

      杨绪在他面前蹲下,从袖中掏出一张信纸,放在他手中。

      “我不久前收到过栖真的一封信,一直不敢给你看,怕你还记挂着当年的事。但她写得诚恳极了,若你愿意,我们或许真的可以去见见她,问问她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问问她十年前为什么把我们抛在渭水城,独自一人逃脱,又向派中泄密,换来自己全身脱罪。”

      杨绪的声音颤抖,呼吸急促。

      他抬起头,毫不掩饰地望进归藏的双眼,“你说呢?”

      归藏手中的铃铛颤动起来,应和般地发出悦耳的响声。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