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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责罚 ...


  •   李钧将目光扫遍树林,才不情愿地低头看向眼前这遍体鳞伤的少年,他满身都是被细绳鞭打的痕迹,尤其是那柔美俊秀的脸,上头全是红肿的鞭痕,让人看了不免暗叫可惜。

      “主人,飞廉的错,飞廉,无能。”飞廉低头请罪。

      “你看到对方是谁了吧,把那人容貌好好描述一番。”

      飞廉笨嘴拙舌地解释了好半天,李钧和迟建端才搞清对方是一个使绳的老人,老人手法诡异,三五下便让凌苕败在他手下,还带跑了八香。

      李钧感到一阵头疼,看向一旁的迟建端,“怎么办?放着这呢,还是捡回去。”

      “可以的话,我也不想管他。但现在放逃了那女子,还弄伤了一个他们的宝贝弟子,承渊派恐怕不会放过我们。”迟建端深深叹了一口气,“还是带他回去上药,再送回承渊派吧。至于那使绳的老人,让启白去查查看。”

      “唐华呢,他不是一直跟着吗?”

      “他去城门守着了,估计正在气头上,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了。”

      迟建端想到唐华的表情,又叹了一口气,他在脑海中将近日发生的事一一梳理,不免感到心力交瘁,“救人没救成,抓人也没抓成,你们让下毒了,鬼市让放跑了,承渊派也得罪到头了,现在采花贼还叫人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全都没了。”

      李钧苦笑,“看来我这人还真是一事无成,建端,任你责罚。”

      “我怎么罚你?还是想想怎么收拾这烂摊子吧。”

      远处传来霍启白的疾呼,迟建端看到她一脸高兴地跑了过来。

      “怎么?这时候了,真羡慕你还能笑开怀……”

      霍启白高呼道:“师兄,是师父!师父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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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小院中,迟建端就见到了自己那出门一游就十天未回的师父。

      “原来如此,这采花贼我去阆中的路上也听说了,原来是归诀余党。”广恒听完迟建端的梳理,也不多加判断,却转头望向站在一旁的李钧,“李钧,好久不见,你倒是比之前来山上时更精神了些,这几年过得可好?”

      李钧冲广恒行礼,神情出奇的严肃,“广恒长老,怀疑承渊派、放跑归诀弟子,这都是李钧一人的误判。我向建端他们求助,却一意孤行,不听任何建议,还肆意烦扰诸位夷微派弟子,甚至陷其于危险之地。李钧一日为无因山中弟子,就一生受广恒长老教诲,还请长老责罚。”

      “不是这样的,师父。”

      广恒饮了口茶,“这其中诸事诡谲,不是单凭你们一面所知就能判断得了的,何况要责罚你也轮不到我身上。李钧,建端,等会你们随我去见见客人,再一起商量如何应对。”

      “客人?”迟建端诧异道,“师父带了客人回来?”

      “嗯,你还没见过吧。阆中来的一个老朋友,还有一名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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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建端走在前头,一看眼前穿着貂毛大衣的老人,结合广恒所说的老朋友,心里便已经清楚了七八分。

      “建端见过傅掌门。”迟建端行礼,“傅掌门和师父这一路奔波辛苦了,建端这就叫弟子去准备酒菜,若是有什么事,直接吩咐我便好。”

      “叫啥子掌门啊,早就不是了。”傅延年随意摆摆手,还瞥了一眼广恒,“还准备酒菜,你这弟子真多礼,和你以前简直一模一样。”

      广恒嘴角勾起个笑容,“多礼不好么?都非得像你这么直愣愣的?”

      “咳咳……多礼多拘,不讲礼法之人才讲真心。”

      两人言辞交锋之中,迟建端看了一眼身旁的李钧,暗示他上场。

      李钧轻轻咳嗽一声,“李钧见过傅长老,还得向傅长老请罪。”

      傅延年从闲谈之中转过头来,看了看他,颇为冷淡地说,“哦,你就是马帮的那小子?”

      “是。之前我因怀疑承渊派与采花贼有勾当,而与万佛寺住持商量看守承渊掌门弟子,最后却导致一名无辜女子受害,今日又是看管不当,放跑了那名害人的归诀弟子。这些都是李钧一人所为,广恒长老于我有恩,我却牵连夷微派,还请长老不要怪罪旁人。”

      “你的意思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冲着你来?”傅延年低下头,打量眼前不卑不亢的李钧。

      “我深知此事所涉甚广,触及锦官一带平安,污及承渊一派清誉,还危及无辜旁人生死。若论这些因果,李钧这小小一条命,死不足惜。”

      “你也知道自己担不起?”傅延年继续看着他,语气已经缓和,但下嘴却依然毫不留情,“那你打算如何解决?”

      李钧深深吸了口气,“因此,我想借傅长老一臂之力,解除这之间的种种误会。傅长老备受派内派外敬重,由长老来处罚李钧,既能平息派内纷争,又能堵住闲人口舌,何况傅长老一向处事公正,李钧任领责罚,心甘情愿。”

      傅延年死死盯住李钧,让一旁的迟建端为他心中惴惴不安,但片刻后,傅延年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你这小子,真是深谙以退为进的道理。李钧,你算个啥子东西,竟然还敢要老子给你擦屁股!”

      迟建端听到这派中不常见的粗俗话语,眼皮跳了一下。而李钧却习以为常般笑着道,“是我唐突了,若长老愿意解围,是长老大发慈悲,李钧何德何能,能求得这般境界。”
      傅延年摇摇头,“你这话里有话,我可听不得。若我不愿意,那便是我小肚鸡肠,和一个毛头小子过不去。”

      “若长老不愿意,那也是李钧自作自受,求仁得仁,又何怨?”

      傅延年抚掌大笑,望向一旁的广恒,“好一个求仁得仁,我不帮还是不仁不义了。马帮那老头子如何能教出这种尖牙利嘴的小崽子?是不是又在你们山上学来的?”

      广恒故作疑惑,“这我可不知道,得问广忻去,毕竟李钧是去跟他打杂的。不过他也就待了几个月,这般能言善辩,也就是他自己的造化。”

      傅延年眼珠一翻,“他能教成啥子样我还不清楚。行了,你干的那档子破事我早都知道了,但周盈也处理得太不得当,哪有叫一个毛头小子送进佛寺的道理?没点应有的气派,也没点应有的气度,哎……算了,擦屁股就擦屁股吧,帮你擦,总好过帮他擦。”

      “多谢傅长老,今日相助,定当结草相报,日后长老有需,李钧万死难辞。”

      “别死来死去的,你明天同我去一趟万佛寺,当着他们面来这一套。”随即他又看向李钧,“但你可知道,这你一人担不下来的,都是马帮替你担下来的。”

      李钧正色道,“李钧知道。”

      “以后,这祖宗留的造化可给他们省着点用。”傅延年添上这一嘴,又看向一旁的迟建端,“对了,你们捡回来那苕娃子呢?老子给他积的这点造化,他怕是受用不了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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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延年看着眼前重伤的少年,疲惫地叹气,迟建端看着傅延年那风起云涌的脸色,隐隐感觉不好,与身边的李钧对视一眼,暗示不好。

      傅延年抬手,却重重给躺在榻上沉睡的少年来了一巴掌。

      迟建端一惊,想要开口劝阻,却被李钧的眼神止住了。

      “呜——”凌苕惊醒了,他下意识捂住脸,这一举动却又牵动他受伤的手臂,不由得疼得大叫,“啊啊啊!!”

      “疼吗?”傅延年喘着粗气道,“记住这疼了吗?”

      “师父!你怎么来……”凌苕惊叫道,这一嗓子却又惹来了傅延年的另一个巴掌,这巴掌不偏不倚地打在他左脸上,与右脸形成对仗之势。

      站在门外偷听的霍启白听到这清脆的巴掌声,对一旁的杜仲衡低语,“我原先以为咱们的广忻长老脾气就够臭了,没想到他自家哥哥脾气更坏,真是一娘胎生不出两种人。”

      “咳咳……不把你打得惊叫唤,你还不晓得锤子是铁倒的。”傅延年重重咳嗽,一屁股坐在榻前,“凌苕,你干的啥子老子都晓得了。老子教你武功,给你吃穿,没想到还是教出了个苕头苕脑的瓜娃子!”

      迟建端和李钧感到这对话逐渐家常,不是他们二人可以听得的,便匆忙从房中离开。

      “师父,俺不明白!”凌苕一手捂住左脸,一手捂住右脸,委屈道,“俺明明是给你抓的人,都被打成这样了,师父你还要打俺?”

      “明白?你有啥子不明白的,你还要多明白?自不量力,这四个字是要老子写在你脑壳上?”傅延年恶狠狠地把手指戳向他脑门。

      “师父,我以为那人只是个江湖杂耍,没想到……”

      傅延年看着凌苕的语气弱下去,只是冷笑两声,“咳咳……你以为?你还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凌苕皱眉,将鼻子拧成一团,“那他是个什么人物,俺从没听说过!”

      傅延年转过头去,“嘉兴老人……哎,也是老熟人喽。”

      “师父,你认识他!”

      “认不认识,与你无关。”

      “师父,怎么与我无关了?俺们和归诀结的那些疙瘩,是不是就是因为她们给你下了毒?俺一直以为你生的是病,没想到是被下了毒。他要跟我抢人,那我不得……”

      “——闭嘴。”傅延年突然冷声道。

      凌苕被这声“闭嘴”吓得打了个哆嗦,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打量着眼前的老人。

      这是他从没见过的师父,以往不管师父是生气也好,玩笑也好,打他也好,骂他也好,他从来没在这张脸上见过这种表情。

      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的眼睛平日都是眯成两条几不可见的缝,现在眼中射出的精光却是锐利如鹰,凌苕彷佛被猎鹰的目光震慑的猎物,不敢动弹。

      “你是对我的病感兴趣,对归诀那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感兴趣,”傅延年拎起一根细绳,绳尾还系着一枚铜钱,“还是对这玩意感兴趣?”

      “师父,俺没有!”凌苕一把扑到傅延年跟前,“俺学这个,但没玩过他们的暗器!”

      “凌苕,你跟老子这么多年了,是知道老子的脾气的。拜师学艺这一事,老子看得严,老子门下的弟子,转投其他师父的也不少,但只要是在老子门下一天,就只准学老子的东西!”

      凌苕的眼中突然涌出豆大的眼泪,他放声大哭起来。

      站在门外的霍启白听到哭声,不解地拧起眉毛,和杜仲衡交换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凌苕依然在哭,但傅延年彷佛没看到般地继续说了下去,“听好了,凌苕,你不守门规,我要把你逐出门外。从今往后,你就不是我的弟子了,至于你要不要去周掌门门下,那是你自己的事。”

      “俺不去!俺绝对不去!”

      傅延年转过头去,“不去也好,那你就不是承渊派的弟子了。记住,不管发生了啥子,不管遇到了啥子麻烦事,都永远不要再回来找我了。”

      霍启白听到这话,一愣,“怎么回事,就演到恩断义绝这一出了?”

      凌苕吸了吸鼻子,把脸上的泪水鼻涕都抹做一团,一把溜出被窝,跪在地上磕了三个硬梆梆的响头,朗声道:“多谢师父!但师父与俺的恩情岂是这两巴掌能算得清的,俺现下就把身上这些铜钱,都还给师父!”

      说罢他便把貂皮大衣一脱,将袖中的铜钱一股脑倒在地上。

      “有钱,真有钱……”霍启白把脑袋凑在门缝处,咋舌称奇道。

      那大大小小的铜钱像一座座小山,堆在貂皮大衣上。一旁坐在地上的凌苕没了大衣,又把承渊派的绿衣给脱了,只剩一件白色的单衣,像是被剥了皮的竹笋。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打算起身就走。

      “等等——”

      三枚铜钱一个接一个落在凌苕额头上。

      傅延年淡淡道,“老规矩,和你卖艺时一样,三个响头,给你三枚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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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过后,李钧趁着广恒与傅延年还在酒酣耳热之际,冲迟建端打了个马虎眼,悄悄离开热闹的饭桌,独自一人走进小院内清净的一角,敲了敲一间房门。

      里头明明有声响传来,却没有人应门。

      李钧清清嗓子,隔着门说,“马帮李钧求见。”

      里面沉寂片刻,随即传来一声,“进来吧。”

      李钧依言推门而入,书桌后坐着的人没有起身,只是对他点点头。

      “裘郎中好。”李钧行礼。

      裘友良飞快扫了他一眼,又回到眼前的药缶上,“令堂在灵州可好?”

      “家母尚好,多谢裘郎中过问。”

      “前日,小女在渭水城惹下的事,有劳你了。”

      李钧看着他有节奏地捣药,坐在下座,“这其中毕竟也有马帮的过错,钟老夫人与家母虽是隔代的姑亲,但血浓于水,她生前有难,马帮自然乐意相助。”

      “那你呢?”裘友良又轻轻瞥了他一眼,“我记得你六年前就四处拜师,把我在阆中的门槛都快踏平了,现在可有找到法子?”

      李钧表情释然,摇摇头,“没有。我现下来,是想求裘郎中另一件事。”

      “我听说了,你们中毒了。”裘友良将药缶中的粉末倒在盘子中,“但这归诀的草木之毒,我解不了。”

      “我明白,我想求的不是解药。”李钧看着他将粉末平均分成五份,“我想求的,是将我已有的解药一分为二。”

      裘友良挑挑眉,“分之为二?那这药的用处恐怕连一半也发挥不出来。”

      “我学医不精,不懂百草矿石用药的道理,但我明白这药有多重要。除我之外,还有一人也需要这药,我想将这药分给她。希望裘郎中明白,这药于我于她的分量,正如裘小姐于裘郎中的分量。”

      裘友良停下手中动作,抬眼看着他。

      “阿歆知道他在哪吗?”

      “钟家主现在人在玉门,那里很安全,我爹的部下会看好他,裘小姐不会知道。我在渭水城也留了人看守钟府,裘小姐的安全,我会以马帮的名义担保。”

      裘友良定定地看了他很长时间,最终还是垂下眼,看向手中均分的药,“把药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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