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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酒席 ...


  •   “哈哈哈,颇黎夫人,你看,这位客人可还是穷追不舍呢。”一个戴着黑色面罩的女子从天而降,她一把将网收牢,单手把顾希昭提起来,鲜红朱唇中露出一排珍珠银牙,“客人,来过鬼市这么多次还没学到点教训的,你倒是第一个。”

      说罢,她便把顾希昭连人带网丢向墙角。

      老妇人也把旭光一把扔下,不理会她因剧痛而发出的尖叫,“连珠,你说的那个夷微派呢?”

      “哎,被他逃了。我原以为是个不中用的草包,没想到跑得倒是挺快。”面罩女子无奈地晃晃手,“倒是夫人好运,一手拿下两个。”

      “先不说这个,主人还未回来,是出了什么问题?”老妇人解下手中的青布,瞥了一眼缩成一团的顾希昭,“按理说那人也应赴约,出现的却是这些毛孩子,是不是把我们当猴耍。”

      顾希昭感到旭光正往自己爬过来,她听到她轻声说,“师姐,我帮你把这网线咬断。”

      顾希昭没来得及阻止她,就看见那坚硬的丝线划过旭光的脸,留下一道血痕。

      “两位客人,还是不要乱动的好。”面罩女子左手摊开,露出一道反射金光的细线。她将手往回一拉,旭光便无端往后一仰,那道金线就悬在她的脖颈上,“说说吧,夷微派是受谁指使来的?”

      “我们没受人指使。”旭光闭上眼睛喊道,但她紧张得颤抖了起来,冷汗渐渐浸湿了额发。

      “别做无谓的挣扎……”面罩女子手腕一翻,丝线便紧紧贴在了旭光的脖子上,一寸一寸往下深入。

      “啪!”

      一道弓箭笔直射向她的手腕,正好扎入血管,一道鲜血飞溅而起。

      顾希昭的心也剧烈跳了起来,她抬头望去,看见一道黄衣身影,心中一阵感激。

      “啊——!!”

      面罩女子尖叫一声,退后两步,手中控制的金线也随之断落。那老妇人亦察觉到有伏击在上,没去扶她,却飞身跃向墙角的顾希昭。

      但一道风尘四起,狂风席卷沙尘,将她生生逼回去了两步。

      待对方回过神来,顾希昭已经从金网中逃脱站起,她重重喘气,发抖的手中还拿着一道符,那是她还未完全掌握的招风咒,以巽为卦,风风相随,鬼市无木无水,唯有黄土,而巽卦属阴木,正好与此地的土性相克。这咒符在她情急之下使出,虽然没发挥全力,胜在出人意料,好歹是把对方吓了一跳。

      烟尘掩映之下,顾希昭紧急思考接下来的动作。她扶起一旁的旭光,让她靠在墙角,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走,探寻对方的黑色身影。

      她逼迫自己回想无因山上迟建端对她的嘱咐。

      “师妹,你最大的敌人是恐惧。你知道自己有多弱,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才不敢出手,不敢使用真正的咒法。”

      “这份恐惧会害死你。”

      顾希昭摒除杂念,朗诵净身诀,口中念词,手中画阵,扬起一把符咒,全是之前杜仲衡给她的风雷咒。咒中卦象上巽下震,风雷激荡,阳木阴木相生相发,更加与此地相克,碰上这风雷相交之益卦,可谓损之利己。

      顾希昭心无旁骛,只想着迟建端的话:“既然没有内力,也没有灵力,那就用尽可能多的符咒,越多越好,总有一线生机。否则一昧躲避,就是死路一条。”

      霎那心口一致,无比舒畅,仿佛有一道电流击中头壳,从心脏一路舒展到手指,从手指直指空中飞散的朱砂黄符,形成一道看不见的力流,向外四散。

      无数道咒符在空中飘扬,顾希昭额发微扬,感到周身一阵暖热,身体中的无数气流汇成一团,血液汩汩涌上指尖,眼前却乱冒金星,把她额头烧得骤热,像一块散热不好的处理器。

      不知是不是有什么用,但这回的狂风刮得猛烈,召来更多烟雾,即便没能击中对方,也能拖延一段时间,让她们乘乱逃走。

      但顾希昭已经用尽全部气力,她身子一歪,无力地倒下。

      她无力动弹,只得眼睁睁看着那烟雾散去,生怕那老妇人毫发无损地走出来。但烟雾中却走出一个白衣人影,他一步一步,走向顾希昭的方向。

      顾希昭看着那个人影,忽然感到供血不足,头昏脑胀,紧张得心脏狂跳。这时要怎么说,你果然在这里?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在这里?

      一时不知道挑那句先说,结果倒是那人先说了话。

      “希昭,没事吧?”

      沈陵光冲瘫坐在地上的她伸出手。

      “没事……”顾希昭感到喉头发涩,她挣扎着站起,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只好指指墙边倚靠的旭光,见他搀扶了旭光走过来。

      这时越笙从墙上轻盈跃下,打破了两人间尴尬的对视,“李兄他们来了。”

      -

      李钧和迟建端把困住的弟子一个个从砖块阵中扶起。

      “多亏了这位归藏师父。”李钧冲一旁的黑色人影点点头,向几人解释道,“他说在佛塔中望见了这里的情况,还为我们带路,才能及时找到这里。”

      顾希昭看向归藏,他围着法阵转圈,双手合掌,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为什么祈祷,最后他缓缓睁开双眼。

      顾希昭心中一颤,她第一次看到这人的双眼。那是一双白茫茫的眼睛,瞳孔与眼白融为一体,但又并非是真正的白,而是一片混沌般的迷茫。

      她一直注意到他半闭着眼睛,却不知道他是个瞎子。现在才发觉,双手连忙往前伸去扶他。但归藏却往后退一步,站稳了,“多谢施主,我并不目盲,只是双目生得奇怪。”

      “哦,”顾希昭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她擅自把对方当成了弱者,却忘了对方还救下了他们,“抱歉。”

      “无妨。”归藏摇摇头,“几位施主无事便好,归藏回去了。”

      他行礼完毕便转身离去,顾希昭看着那黑色袈裟罩住的宽厚背影远去。

      “师兄,你没说错,鬼市的人果然有意外行动。”建柏刚被拉上来,便急匆匆对着迟建端把方才的事复述了一遍。

      “她们人呢?”迟建端望向顾希昭。

      “其中一个被越姑娘射中了手臂,现在由她守在那里。”沈陵光答道,“另外一个老妇人……让她跑了。

      “抓住一个也好,一同带回去问个清楚,我还真想弄清这鬼市搞的什么鬼。”李钧说,“多亏陵光你机敏,从青羊观那直接来了鬼市,多谢。”

      “是越姑娘要这么做的。”沈陵光没在意他的溢美之词,转头看向迟建端,“师兄,希昭她们需要休息。”

      迟建端神色复杂地看着沈陵光,他本想问清李钧和沈陵光背地里的计划,但又看到已经脱力的顾希昭和旭光,最后点点头,“嗯,情急之下使用尚未掌握的咒符,还能发挥那样的功效,真是难为你了,顾师妹。”

      -

      顾希昭从床上睁开眼,摸摸自己的脑门,不发热了,也没那种心慌的感觉了。她一股脑坐起来,就看见沈陵光站在窗边,夕阳正照在他背上。

      “还好吗?”他回过头。

      顾希昭点点头,站起来,走了两步,“挺好的。”

      “不要勉强。”

      她发现沈陵光正一张张翻过那些她精心描摹的字帖,看着那些鲜红如血的字迹。

      “字很丑吧?”顾希昭看着他的表情,试探地问。

      沈陵光摇了摇头,“练了多久了?”

      “你走之后我就被他们逼着练了,到今天大概一个月吧。”

      沈陵光慢慢放下那些字帖,沉默不语。

      “陵光,出来喝酒啊。”窗外传来李钧的声音,“你可不要扫兴。”

      顾希昭探出头去,看着庭院里摆了坐席,不少弟子都在,连受伤的旭光也坐在其中,何思忆仰着头冲她招招手,晚风沉醉,扰乱了她的头发。

      “现在可好了,把承渊派他们和鬼市主人都关在万佛寺,两方都惹不出乱子,总算可以安心一下了。”坐在桌上,霍启白豪迈地一口饮下一大杯桂花酒,“而且陵光也回来了。喂,陵光,你是不是在渭水城的时候就和李钧计划好了来这里?”

      李钧浅笑,“我是在钟家见到了陵光,可他根本没搭理我。”

      “可是还有一些承渊派的弟子在外,而且鬼市的人不是也逃了一个吗?不知道会不会又出什么岔子。”杜仲衡的话让迟建端的眉头又蹙起。

      李钧察觉到迟建端的神色变化,忙道:“说得没错,但今天的事已经够多了,得好好休息再做打算。”

      他指指桌上的好几坛酒,“诸位,今日重阳,正宜饮酒登高。可惜城中诸事繁杂,不能一同去野外登高,不如就由我做席,请诸位品品我这好不容易订到的桂花酒,可不能辜负了它和这一番好风景。”

      临风饮酒,实在是人生中最逍遥的快事之一。桂花酒的香味醇厚而自在,即便是不喜欢酒味的顾希昭,也抿了小小一杯。何思忆对这个味道爱得不得了,接连喝了几大杯后脸色发红,就被韩载欣拦下了。李钧和霍启白喝得开心,还要拉着杜仲衡划拳,端坐着的迟建端和越笙看到这景象,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几人喝着喝着,还开始回忆往事。李钧首先把矛头对准沈陵光,“以前我去无因山上时,陵光就是最扫兴的那一个,每次偷偷喝酒,连建端都叫上了,就是没人敢叫上陵光,怕他告密。”

      “我没告过密。”沈陵光淡淡说。

      “不过说回来,陵光那时确实有趣,一个闷葫芦一样的小孩,却又特别较真,我们都喜欢逗他。仲衡你记得吗,那次我们骗他说,话本里的故事都是假的,结果他都快被气哭了,眼睛都红了,那时候他又矮又胖,像个年画娃娃,没想到一眨眼长这么高了。”

      在场的几人都笑出声来,顾希昭也忍俊不禁,想不到沈陵光也有这样的时刻。她望向一言不发闷闷喝酒的沈陵光,不巧与他眼神相接,那眼睛带上了一点醉意,显得雾气氤氲,一派山色空蒙。
      她忙移开视线,又听起几人的八卦。

      “别看仲衡这家伙老老实实,实际上是个酒坛子,怎么喝也不会醉。师兄常常喝醉了,就拉着仲衡掉眼泪,说什么师父又长了白头发,我开始还安慰他,结果越劝越糟,最后只剩唐华和他一起哭诉。”

      几个小弟子也忍不住了,噗噗笑起来,迟建端眼神发狠,死死盯住霍启白。谁料后者喝得开心,眼神早已飘飘摇摇,根本看不见迟建端的眼色。杜仲衡见状不妙,连忙拉拉霍启白的袖角,她才回过神来,“师兄,你是不是不开心了?”

      杜仲衡戳戳她右肩,让她回头。

      来的不是别人,是晚归的唐华和他身后一群去劫堵采花贼的弟子。他眼神茫茫地扫过迟建端,又一一扫过他身旁的霍启白、杜仲衡、李钧,气氛一时凝重起来。

      李钧反应得快,连忙拉住他,“唐华,我正想要你师兄叫你来着呢,来,一起喝酒?”

      唐华连要拒绝,却推不过强词夺理的李钧,他拉着唐华在坐席间坐下,一把叙起旧来,“唐华,好久不见,还记得我们当时在无因山上一起背着你师兄偷偷吃烤鸡吗?你师兄也真是的,明明自己也馋,偏偏还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唐华幽幽答道,“你记错了,那是你们背着我吃烤鸡。”

      这话算是打破了刚刚的难堪沉默,气氛渐渐变得和乐融融,一群弟子开始划拳行酒令,热闹非常,直到月升上树梢,也没人离开。最后先是韩载欣扶着犯困的何思忆上了楼,顾希昭也觉得桌上的话题渐渐变得无法无天,和越笙先后离开了酒席。

      在睡梦中,她接连听到辩才天女的呼唤,但或许是因为醉了,或许是因为快乐带来的劳累,顾希昭第一次没去理睬那讨厌的声音,垂直坠入黑甜梦乡。

      第二天一早,顾希昭便拖着因熬夜而发沉的身体起来,出门便发现那一群人依然歪歪扭扭地醉倒在桌上。

      杜仲衡站在一边看着奇形怪状的众人,哭笑不得。

      “师兄和唐华,昨天晚上喝了酒后,居然行起酒令来,最后还叫嚷着让对方多喝,幸亏我和启白劝住了,否则真要喝到不省人事。”

      “真的,昨晚就好像回到了过去。”霍启白也醒了,她看着这群人,突然感到一种失落,快乐燃烧殆尽后,好像只剩下需要打扫的灰尘。

      好一个无忧无虑的夜晚,顾希昭暗暗思忖,假酒害人这句话,真的不假。

      而一边的石桌上趴着一个孤孤单单的沈陵光,他的头埋在双臂中,面前放着一个空空如也的酒坛。顾希昭叫不醒他,拍拍他的背,才勉强让他的脑袋从那窒息的手臂中滑出来。她发现那张沉沉睡去的脸上,却有一种深深的忧虑和沉思。

      “哦,陵光怎么在这里?他昨晚又没喝什么,怎么醉得这么不成样子。”杜仲衡摇摇头,“恐怕是大家都玩累了。”

      醉酒酣睡的人,会这么不开心吗?顾希昭看向身后酒席上的众人,他们的脸上都挂着安然舒心的笑容。

      “师兄?”顾希昭再度拍拍他,想要把他从梦中唤醒。

      沈陵光的喉头微微动了动,他的嘴角张开,顾希昭凑近了,听见他发出细微的声音,“不要走。”

      他在做梦?

      “不要走,我不想……”

      顾希昭疑惑地看向他,可是沈陵光不再说话,他的手慢慢地从桌子上垂了下来。

      一阵呼喊从大门外传来,“师兄!门口,门口……”

      几人一起走向门外,顾希昭也跟着走了过去。

      一个女子躺在那里。

      躺在那的女子有一张青白的脸,鬓边戴着一朵白梅。

      不少酒醒的弟子都凑了过来,但没人动弹,彷佛还沉浸在昨夜欢快的情绪之中,没人愿意接受眼前的景象。刚醒的李钧冲进人群,他头发凌乱,脸色铁青,显然还没梳洗便赶了过来。他伸手探那女子的鼻息,又按住她脖子下侧的动脉,左手取出一根银针。

      “是采花贼。”李钧将那银针放入随身携带的手帕,哑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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