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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白衣 ...


  •   和越笙并肩站在万佛寺外,顾希昭默默然看着一波波来往的弟子,把那枚一直放在身上的金铃取了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走向一个年纪尚小的黄衣沙门,把当天在鬼市见到的那个和尚样貌形容了一遍。一听到金锡杖和镜子,那个小沙门就立马点点头,“我知道了,是归藏师兄吧?施主请随我来。”

      小沙门领着两人来到寺中的佛塔前,指着里头道,“归藏师兄就在上头,我就送到这,请施主请上去吧。”

      看着这并不宽敞的塔身和楼梯,顾希昭感叹道,“我都不知道这塔可以爬。”

      越笙点点头,“对,可供攀爬的佛塔不多,没想到万佛寺也有。”

      沿着细窄的木梯向上艰难攀爬,大概爬了四五层的功夫才停下,塔顶原来是一个小小的厢室,供奉着一尊佛像,旁边摆着不少鲜花果实,其中就有菊花。在那佛像前跪着一个身穿黑色袈裟的人影,顾希昭注意到他的那根金仗就摆在墙边。

      越笙双手合十,“打扰了。”

      人影不再诵经,起立转身,他的双眼依然微微眯着,但却好像一下便看到了顾希昭手中举着的金铃,“原来是施主,这金铃可还好用?”

      顾希昭不知该说客套话还是真话,这金铃好处没什么,倒仿佛带来了一堆麻烦,“嗯,多谢。我想问问这位归藏师父,那天晚上你在鬼市,是为什么?”

      “我同施主说过的,渡化不安的亡灵。”

      “亡灵?”

      “鬼市街曾有不少人受尽屈辱而死,至今依然不得安宁,我奉方丈之命前去,希望一路诵经超度,愿受苦的魂魄前往西方极乐。”

      “那请问赏花大会当日,你在哪里?”

      “我同几名弟子在大殿中,为迎接寺中往来人员焚香诵经。”

      “那次日上午,你也同其他弟子一起早课吗?”

      “不错,早课到中午方休,下午我便与其他弟子在一起抄经。”归藏抬起头,双眼仍然半闭,“施主问我这些,是想确认我不是在城中作乱的贼人?”

      “只是听说采花贼穿的是寺中的袈裟,又正好那晚碰见了你。”

      “原来如此。”归藏点点头,“那施主怀疑我也是情有可原。”

      “现在看来应该不是。不过师父,你在鬼市的那天晚上,可有注意到什么异常的人?”

      他微微蹙起眉头,“没有。除了施主之外,我只见到了一个白衣的年轻人,但他是从鬼市街取道往城外走,我也是离开后,才听到鬼市出了事。”

      顾希昭听到白衣二字,敏感的神经又是一阵微微震颤。

      “施主还有事吗?如果没有,那我便要下去同方丈会面了。”

      “等等,”顾希昭扬起挂在腰间的玉坠,轻轻敲击,玉坠发出清脆的声音,“你说,你在我身上听到了这声音,那你在那个人身上也听到了吗?”

      归藏的双眼闭紧了,他微微侧头,仿佛在回忆着那晚的见闻,但他身上这种紧绷的气息只持续了一刹那,最后松弛下来,“我不记得了。”

      “是吗……多谢了。”顾希昭有些失望地点点头,大概他本来就没有这玉坠吧。

      走出万佛寺,一路上越笙都在仔细打量顾希昭的神情。

      “顾姑娘,这白衣人,就是你要问的问题?”

      “不是,他和这件事应该没有关系。”顾希昭摇摇头,“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我看到的万佛寺弟子不是采花贼,不然要是我见到了还没察觉,那就太糟糕了。”

      越笙发觉顾希昭明显神情失落,“那你想找的这个人,有什么特征,也许我可以留意一下。”

      “也没什么特征,”顾希昭显然陷入了难题,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法描述这个人,“就是整个人气质虚无,好像一团白花花的、没有感情的面团,有表情的时候也很难察觉究竟在想什么。”

      “嗯……”越笙听着这不知所云的表达方式,感到十分为难,但她还是应允下来,“我会注意的,顾姑娘。”

      -

      两人在街口分手,越笙要去和李钧碰头,而顾希昭回小院继续游手好闲。

      她只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袋里一片空白。

      正在这个时候,辩才天女就在脑海中浮现。这几天梦中她除了非得和辩才天女下棋不可的时候才找到她,除此之外都尽量避免和她说话。

      看着辩才天女百无聊赖地投着骰子,顾希昭突然发问,“你之前问过我,如果我还可以做选择,我会不会跟沈陵光一起走吗?”

      “哦,你会吗?”辩才天女抬起眼,眼中异彩闪烁,显然是起了好奇之心,“你上次的回答可是斩钉截铁的拒绝呢。”

      顾希昭默默看着地上的棋盘,“我不会。但是我还是有话跟他说,也许……我希望他当时能留下来。”

      没等辩才天女回话,她就摇摇头,调转话头,毕竟和辩才天女谈心这种事情,她可是想也没想过。

      “不说了,下棋吧。”

      辩才天女举起骰子,但顾希昭又转眼望向她,“这些天看这个棋盘看腻了,我想试试别的,比如……双陆棋。”

      辩才天女一笑,“我就知道,你也是个好赌之徒。”

      她挥了挥双手,地上便立刻出现一个双陆棋的棋盘,黑白两色的十五匹马安安稳稳地坐落于梁上,“这几天,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不是问过你吗,采花贼是什么?有何目的?你屁也不放一个,问你不如去问鬼。”

      “那这个呢?”

      “什么?”顾希昭一脸不解地看向她手指的方向,她手中突然出现了两个骰子,双陆本来就是要行两个骰子,将点数分给两匹马或一匹马。

      “双陆,逢双便可多行,而掷出双陆则被视为最佳的点数,逢双必胜。”

      辩才天女看着混混沌沌的顾希昭,“哎,难道你真是榆木脑袋?那天你那几个朋友行棋,你也在一旁,就真的看不出来吗,行棋的看似只有棋桌上的两人,但棋桌外的还有别人。”

      “别人?”

      顾希昭竭力转动自己的榆木脑袋,想到不小心把骰子投到对方黑马上的何思忆。

      辩才天女彷佛看到她所思所想,满意地点点头,“想到了?”

      “你说她也行棋了?什么意思?”

      “不止她,还有另一方。不过嘛,对骰子动手脚,本来就是行棋的重要一环。”

      “你承认自己作弊了?”顾希昭闻言便探手翻动她的骰子。她摇动骰子,以为会有什么沉淀物在里头,她小时候看过科普赌术的普法节目,别的都忘了,就记得往骰子里灌铅的方法。

      “我要作弊,就不会用这种方法。”辩才天女摇摇头,“行棋要考虑的可不只是场内,还有场外。场上行棋的两批人马,在场外可能还被更高的人操纵着。”

      辩才天女挥挥手,将双陆棋盘布置成了那天晚上韩载欣和少年棋士对局的模样,她又吹了口气,只见沙尘飞舞,一只看不见的双手捏出了两双尘土做成的辩才天女和顾希昭人偶。

      顾希昭睁大眼睛,看着那个坐着的顾希昭人偶摆动了一匹白马,而她身后的另一个顾希昭人偶则投下骰子,对面坐着辩才天女人偶则应对行棋,她身后浅浅笑着的辩才天女人偶则看着那转动的骰子。

      “你动了骰子的点数?”

      顾希昭抬头,辩才天女却指向她自己的人偶。

      只见那站着的顾希昭人偶则不小心失手打翻了骰子,撞倒了对面的黑马,就在那一瞬间,顾希昭感到马匹的数量变了。

      “继续看。”

      顾希昭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棋盘,只见黑白马匹一匹一匹被移到最后六梁内,但有一匹黑马被遗忘在那,就一直矗立不动。

      辩才天女那厢的点数仍然占先,但移至最后一匹马时,坐着的辩才天女人偶像是在空中捻起一枚棋子,把它移出棋盘。

      “你懂了?”辩才天女又吹了一口气,把那两对人偶吹散了,在一团雾气之中,棋盘上唯有一枚被遗忘的黑马和一枚在第六梁上的白马。

      顾希昭屏住呼吸,把那枚黑马形状的棋子拿起来左右把玩。

      “障眼法?”

      良久,她才说道。

      “一方对骰子做了手脚,另一方对棋子做了手脚,你要提醒我的就是这个?”

      顾希昭抬起头,盯着眼前的辩才天女,却猜不透她的想法。

      “所以说,这事件里,下场的恐怕不止两方?”

      但辩才天女仍然一言不发,她那神秘的笑容就这么挂在嘴角。顾希昭知道这大概就是最后的限度了,辩才天女狡诈如斯,还藏着掖着,好像告诉她点什么就是泄露天机似的。

      到底谁是好赌之徒啊?顾希昭这么想,暗暗咒骂这个输不起的辩才天女。

      -

      和顾希昭分手后,越笙早早地到了和李钧碰头的地方,这条街靠近武侯祠,正是几日前她和顾希昭何思忆一起来过的地方。越笙走过那家出事的茶馆,发觉其中冷冷清清,原先供人唱戏的戏台上也是空空落落,店里的伙计百无聊赖地赶着苍蝇,越笙感到一阵心酸,但她不愿打扰,又悄悄走开。

      茶馆内一片沉寂,附近的会馆门口却热闹非常,一个老人正摆弄布偶,不少孩童聚在他身边,叫嚷着让他快点开始。

      那老人手中操纵木偶,嘴上说道:“上回说到女诸葛一行人等与那碧眼狐狸交手,在烂柯人帮助之下旗开得胜,后事如何?原来笑面虎虽然足智多谋,可却自恃甚高,低估了碧眼狐狸的手段,在最后一刻竟让那狐狸逃走了。可这时神射手没羽箭竟然神出鬼没,她潜行影踪,在众人不注意之时一箭穿云,正好射中狐狸尾巴,这才救下笑面虎等人。”

      越笙幼年时看过傀儡戏,不过情节普通,让几个偶人打打闹闹罢了,但这老人却讲的一手好腹语,还能模仿各色声音,连女子的娇俏也呈现得有模有样,她不由得驻足下来欣赏。

      但几个小孩却不满意了,揪住老人的袖子,“不要碧眼狐狸!不要笑面虎!要听鬼目大侠的故事!”

      而后头几个无赖酒汉也坐不住了,“小孩子家家走开,我们就爱听女侠没羽箭,她和这笑面虎好事将成了没有?”

      越笙正巧站在中间,被这一大一小两方挤了出去,她这才惊觉过来,连忙寻找李钧的身影。

      穿过街角时,她才看见李钧正坐在一家茶馆里优哉游哉地坐着,和什么人喝着茶水吃着点心。越笙与李钧相识不久,却不曾觉得他是个这样会偷懒的人,难道是见了什么人,有了新的消息?

      越笙刚这么想着,却发觉他对面坐着的正是一个穿着白衣的年轻人。

      她在门后不敢动弹,小心翼翼转移视线,观察这个人。

      这人没什么特别之处,但他身上确实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气质。不知为何,越笙想起幼时常吃的一种云片糕,入口即化,不怎么甜腻也不怎么爽口,大约是加了薄荷,只有一种清凉而单薄的甜味,而这个人就给她这么一种感觉。

      隔得这么远,两人的对话依然向耳边飘来,“阆中的景色如何?可有问到你想要的?”

      那白衣人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点点头,“锦官的情况如何?”

      “哎,我正愁着怎么解决呢,谁都不愿意唱那个白脸,最后恐怕还是得要我先发制人。”李钧故作苦恼地笑了笑,“怎么办呢,我这人生性不愿与人为敌,但偏偏好像每次都要和人作对,既伤了和气,又糟蹋了我的人品。”

      “你的人品?”对方重复了对方的话,却一副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

      “君子为人,当如芝兰玉树,泽己泽人。”李钧见他没有反应,怏怏地加上一句,“可惜像石头一样硬心肠的人,就不懂了。”

      对方饮了一口茶,眼神飘忽向别的地方,“所以?”

      “折损我这一点小小的人品,换来锦官城的平安,岂不美哉?”

      说道这里,李钧突然转过头,“你说是不是呢,越姑娘?”

      越笙陡然一惊,但她仍然从门后走了出来,手足无措,直勾勾的眼神就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

      李钧冲她举了举茶杯,笑道:“越姑娘,为何站着不动?过来坐啊。”

      越笙无言地坐下,却不顾李钧递来的茶水,瞥向眼前的白衣人。

      李钧注意到她的眼神,绽开一个笑容,“介绍一下,陵光,这是我在锦官结识的越笙姑娘。越姑娘,这位是我的老朋友,夷微派的沈陵光。”

      听到夷微派二字,越笙微微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却听这个人淡淡回答道,“李钧,我已经不是夷微派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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