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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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苏渺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只有微蓝的光。
她被眼前的陌生环境吓得鲤鱼打挺，第一时间就是检查身上的衣物。
发现还是昨天那套服装后长吁一口气。
但片刻后思绪清晰，她便捂着脸埋在被子里哀嚎，恨自己怎么不直接喝断片。
为什么她偏偏对昨晚的过程历历在目，连对话都一字不差。
“魏远，你甘心这样你就耗着吧。你都宁愿跟这样的女人纠缠了，是我看错人。”
“我跟苏小姐……”
“你要走就走呗！你不喜欢他，多的是人喜欢！魏、魏远，我跟你说，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没事儿！她不要你，我要你哈……嗝……”
她视死如归地躺在床上挺尸，思考着自己该用哪个方法才能全身而退。
太阳越爬越高，窗外逐渐变得亮堂。
其实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该来的总要来。
苏渺做贼一般趴在门板上听，待到再也听不到拖鞋摩擦地板的声响，她才偷偷摸摸拉开门——
“早上好。睡得好吗？”
门外的人神清意爽，笑得像三月晴天。
“早、早安……”
她为什么不是会挖洞的土拨鼠，好想把自己埋掉啊。
魏远似乎心情不错，还体贴地给她送来新的洗刷用品，“放心，都是新的，你应该需要。”
苏渺欲哭无泪地接过魏远递来的东西，不敢多看一眼，直奔卫生间。
面对镜子里那浮肿的脸，她自暴自弃地拿毛巾乱擦一通，心里大骂酒精害人。
待苏渺终于敢从盥洗室出来，面包和咖啡的香气飘了满屋，魏远正在餐桌上摆弄早餐，十分悠然自乐。
苏渺愣神，莫名回想到昨晚筱晓走后魏远的剖白。
“周围人人都急于证明自己，怎么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赚最多的钱，怎么样才能爬上更高的位置，好像只有比别人更优秀，才能证明自己有价值。然后我慢慢开始觉得不快乐，日子变得一天比一天无聊，金钱也弥补不了那个越来越大的空洞……”
人的心就像湖泊，受霾覆盖是阴暗沉闷，在晴空下则波光粼粼。
06.
苏渺下午赶回公司，甚少请假的她马上被同事逮着，科普上午错过的坏消息。
原来，新书的作者因为是新人，这才第一本出版作品，哪怕前期宣传不少，预售量仍旧不多。几个主编和作者上午开过复盘会，认为如果后续销量跟不上，这次项目回本率将会降至很低，这意味着无论是出版社还是作者都将面临亏本。
之后的几天，苏渺也偷偷问过追踪销量的同事情况怎样，答复都是很一般。
眼看销量无力回天，同组同事无不叹气，但更多只有自我安慰，“老实说，现在出版业就这样呗，大环境都不怎么样。咱们有活已经万幸。我大学同学呆的那家直接让她们每天三四点就下班回家，反正没活干，不如节省点开销。”
出版业当下一直被调侃为“夕阳行业”之一，因为互联网飞速发展，人们对纸质书的需求不断下降。很多出版社是活少钱也少，即便为了图书出版加班加点，一旦销量上不去，减去选题申报费用和印刷成本几乎赚不到钱，约等于白忙活。
办公室一时间愁云惨淡，只有苏渺还不死心不放弃。
她想找回那本样书复盘，到底是哪些被她们忽视的问题导致书本在市场上欠缺吸引力。找到问题所在，哪怕这次成绩不理想，下次还能继续努力。
可包包里找了一通，不见书影。
桌上的手机叮咚的响了两下。
【Y：[图片]】
【Y：这是你上次落下的书？】
苏渺点开照片，才知道是自己那晚像个推销员一样把书从目录到结语通通夸了一遍，顺带把它放在魏远家某个角落。她后来光顾羞耻，压根把书给忘个干净。
她连忙道谢，表示自己下班会到店里来取书。
【Y：你今晚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吃顿晚饭？】
邀约来得毫无预兆，以至于苏渺捧着手机出神了好一会儿，差点忘了回答。
她抿住嘴唇，极力想要掩饰自己不住上扬的嘴角，光是打这几个字，就前前后后编辑了好几次，该怎么回复才显得自己比较“正常”？该不该有语气助词，用什么符号？要不要加小表情？
【渺m：可以啊，等会见。】
事实上，苏渺几乎按奈不住激动的心情，踩着点下班。
挎着包回到熟悉的弄堂，连步伐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轻快，像踩在云朵上，又像跳跃在澄清的湖面上。
是了，她现在回家总是很轻快。
傍晚的店里不见魏远，两个小姑娘坐在靠门的圆桌喝着奶茶，琉璃台后是一个熟面孔的男孩正在收拾，苏渺认出他是平日偶尔来打工的服务生，但一直没搭过话，只知道他习惯喊魏远哥。
男孩瞧了瞧苏渺，手指向天花板：“我哥在楼上准备晚饭，姐姐直接上去就好。”
通往上层的楼梯在储物室里，苏渺猫着腰溜进去，努力忽略外头令人耳烫的对话。
“诶！小哥哥，刚刚那是魏老板女朋友吗？还是老板娘？”
“怎么，难不成你们觉得她只是上去面试服务员？”
07.
苏渺万万没想到魏远准备了丰盛食材，把长方形的餐桌占满。红白汤各一半，袅袅白雾萦绕着吊灯，从敞开的平开窗徐徐飘出。
深秋降温，暖融融的火锅再合适不过。
苏渺感觉自己蹭了一顿大餐。
帮忙打下手的男孩终于想起自我介绍，“我是魏时，他亲弟，正在念大二，平时没课才来帮忙。姐姐应该对我有印象吧。”
苏渺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俩人轮廓确实有些相似。
“其实今天是老哥生日，他不好意思说。”魏时又说。
这话把苏渺弄愣了，有些手足无措，“这怎么办，早知道我该准备礼物带来……”
两袖清风就来了，还想着蹭饭。
“人到就行。”魏远无所谓地笑笑，眼睛弯弯的，“都奔三了，还庆什么生，随便吃顿饭而已。”
魏时在一旁嘟囔，“可这是你第一次主动邀请女生一起过生日……嗷！”
苏渺飞快扫了魏远一眼，感觉脸蛋被火锅的水蒸气熏得火热火热。
魏远瞥了弟弟一眼，往人碗里丢了一块毛肚，“有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吃完饭就滚回家里去。”
苏渺新奇地看着兄弟俩拌嘴，被俩人你来我往的互怼弄得忍俊不禁。
在家人面前的魏远没有平时的云淡风轻，会毒舌，也会调皮，故意打趣弟弟，让她惊喜地收获了有关他的新一面。
暖黄的灯光笼罩下，他们围着餐桌聊天吃东西，不必管窗外天色灰暗寒风阵阵。
大学毕业以后离开老家，开始独居生活以来，苏渺几乎没有体会这种温馨的机会。一直单身，而旧时的朋友又散落五湖四海，在本市的朋友很少，平时很难凑到时间聚会，同事之间的话题又多半离不了工作。
这样生活其实还好，只是容易孤单。
能像当下这样，真真是久违的快乐。
——
“哥，你什么时候回家？”
魏时自来熟得很，半点不把苏渺当外人，什么话都往外蹦， “你跟爸闹得够久了吧，连生日都不回去。咱爸好面子，拉不下脸而已。你现在店也经营得好好的，要不考虑一下？一家人就别记仇嘛……”
别人的家事，苏渺听得云里雾里，更插不上话，但看魏远脸色有点阴郁，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魏远没回应弟弟的劝告，反而跟她解释，“我因为换工作的事，跟家里闹了点矛盾。”
“何止是闹了点矛盾！那是，大干了一架！”魏时忽然激动，指着自己鼻梁夸张地怪叫，“我进书房时，他被我爸揍了满鼻子都是血，我差点以为他鼻梁断了！真够呛的！”
苏渺配合地抽了一口气。
“没事，你看我鼻子现在还挺的，也没歪。”魏远开玩笑地指尖戳了戳鼻梁，似乎还挺嘚瑟。
魏远的鼻梁十分高挺，细看会发现有一点驼峰，鼻尖精致，鼻翼不宽不窄，这么漂亮的鼻子挨上一拳，苏渺光听就觉得怜悯。
她当初决定换工作时父母也反对过，老人家虽不了解互联网，也知道纸媒行业的困境，但无奈女儿自己喜欢，也没多阻拦。
魏远曾说在金融圈的薪酬再高，也抵不住压力和烦恼，身在那里的他一点都体会不到快乐。虽然如今看似不在意，苏渺仍禁不住为他感到心酸。
没有谁的生活无风无浪，只是人的烦恼各不相同。
苏渺正想着要怎么扭转气氛，桌上的手机突然震个不停。
来电显示是筱晓的名字。
魏远拿起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踱步离开餐桌接听，“喂……”
“筱晓姐，我哥前女友。你知道的吧？”这一边的魏时见状单手作小喇叭状，挤眉弄眼地跟苏渺汇报，“他们大学是同学，之后在同一家事务所工作。严格来说，筱晓姐更像是我爸给介绍的对象。不然以我哥那性格，很难会认识到非同专业的女生。”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大有表忠诚的意思。
苏渺拨弄着锅里的肉丸，假装不经意地瞟向窗边的魏远。
他背对他们，讲没几句就拿起茶几上的钥匙要下楼去，“我下去一会儿，你们继续吃，别光顾着等我。”
剩下的苏渺和魏时面面相觑。
苏渺忽然觉得火锅里的菜都不香了，嘴里的肉丸索然无味。她甚至忍不住猜疑，筱晓是特意来给魏远庆祝生日吗？他们是不是要复合了？
对面的魏时看出她的不安，连连解释，“其实当初他们就是因为不合适而分手的。我哥虽然不主动，但做事很果断的，他不是藕断丝连的人，真的！”
苏渺哀怨地瞅向魏远的亲弟弟，想问你这是在担保你哥不是渣男吗。
魏时索性讲起故事。
“我哥人生前二十年，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从来没让爸妈失望。而我爸呢，也是做金融业的，就希望孩子跟自己一样，所以我哥大学被劝导着选了金融系。筱晓姐是大学同学，因为她爸爸是咱爸老同事，就会经常来家里做客。”
苏渺听得仔细，连放在碗里的菜凉了也没在意。
“也许读书跟工作真的不一样。我哥的原话是，真正的社会跟读书时不同，人也是会变的。曾经他对父亲的教导毫不怀疑，等踏入社会，想法却发生变化。”魏时耸着肩，“好像是工作的第二年吧，他的话比以前更少，在家里总是非常非常安静，胃病、失眠都是那时开始的。很多人觉得金融业高薪高福利，可是压力也大。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反正他终于熬不住，就辞职了。后来独自搬到这里，这大概是他目前人生中最叛逆的一段日子。对了，我哥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这家店要叫‘月亮’？”
“？”苏渺不知道，月亮的定义太多了。
魏时还想继续，但他亲哥刚好回来了，身后还跟着苏渺并不想碰面的筱晓。
08.
魏远回来时，苏渺注意到他手上还多了一个矜贵的礼品袋，P打头的LOGO印在中央，低调奢华得很。
但它下一秒就被魏远随意丢在沙发一角，苏渺瞄到筱晓不悦地翻了翻眼睛。
气氛一时间降到冰点，唯有餐桌上的那口锅是热的，而苏渺觉得自己就像锅里丸子，煎熬难耐。
对面的筱晓也不比她好多少，僵硬的神情表露无遗。
魏远干巴巴地说，筱晓下班来给自己庆生，凑巧也没吃晚饭。
“是我厚脸皮了，没想到你佳人有约。”筱晓皮笑肉不笑。
她昂着下巴坐着魏远本来的位置，而魏远只好绕去苏渺身旁。而变成坐亲哥前女友隔壁的魏时更是浑身不自在，坐如针毡。
多了一个人的餐桌，反而比之前安静。魏时总想抛点梗缓缓气氛，但筱晓总有办法接上去聊他们的过往，苏渺不懂也不了解，只能埋头吃菜。
碗里忽然来了一勺热腾腾的牛肉卷。
“今天的牛肉很新鲜。”
一勺不够，又添一勺，魏远像极了在忙工事应酬间见缝插针地照顾女友的贴心男友，还用低沉的嗓音轻轻地叮嘱她多吃点。
苏渺鼻尖红红的，耳朵也红红的，她想一定是火锅太能沸腾了，才惹得她也脸上发烫。
“我一直有点好奇，你们是怎么认识的？”筱晓的话尖锐地戳破了二人的粉红泡泡气场，“苏小姐也在咱们大楼里上班，难道是之前就认识的？”
“对。”问的是苏渺，魏远却率先回答，“你以前对别人的事不是不感兴趣吗？”
“？”
苏渺对他的话表示疑惑，她之前在大楼里明明没见过魏远啊……
“我不过是问一下，你紧张什么？”筱晓挑着眉，表情带着诡异的兴奋，“我也没打算把以前的事告诉她，你不用着急护犊。”说着，她又朝苏渺假笑，“他现在就一奶茶店小老板，没人要跟你抢。”
本是好好的一顿饭，硬是吃成了修罗场。
魏时倒是很努力，吃完不久就主动请缨送筱晓回家，临走前不忘疯狂向苏渺狂打眼色，只是苏渺没读懂他交代的内容。
她还在纠结，难道自己和魏远以前真在哪儿见过？
——
洗碗池里堆放着锅瓢碗碟，苏渺自告奋勇帮魏远一起清洁。
“抱歉。”魏远给锅底浇上洗洁精，沉默几秒后忽然道歉，“我没想到筱晓今天会来，让你为难了。”
苏渺似乎料到了他会这么说，只低低地哦了一声。
其实她本来并不觉为难，但魏远一道歉，委屈感反而排山倒海。她甚至忍不住怀疑魏远的亲昵是演给筱晓看的一场戏，她不过是情侣闹变扭的工具，被他们借来刺激对方。
洗着碗的手越来越冷，眼眶却越来越热。
“其实，你想引起前女友的不满，可不可以，不要利用我。”
她终于听见自己说出口了，如果一直憋着，怕是要压抑坏了。
苏渺做了充分心理准备。
哪怕会得到伤心的答案，也比不清不楚好。
今夜到目前为止，就像一锅烧开的糖，开始是甜稠，烧到最后却一片焦苦。
魏远没说话，丢下洗到一半的汤碗，匆匆走去客厅，拿了两本书回来。
“这是你上次留下的样书。另一本，也是你们社出版的。”
深蓝色硬装的画册，苏渺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自己入社后参与的第一个项目。
作者用图画和简短的文字讲述一个小女孩和月亮的童话故事。因为画册内容相对简单，当时耗费的时间很短，但她对故事印象很深刻：
一个星光点点的夜晚，穿红裙子的小女孩发现本该挂在天空的月亮掉了下来，孤零零地躺在街角，夜空随之变得黑暗。星星们告诉她，不把月亮救回来，世界将永远迷失在黑夜里。可要把月亮挂回去，要走过长长的路，攀山泄水，到最远最高的那座山峰，让月亮靠近天空。为了把月亮挂回去，勇敢的小女孩经历各种冒险，一路上遇到各种小动物的帮忙，森林里的大树也为她指引方向，最终，她成功让月亮重新回到天上，与星星、城市灯光相互辉映，一起迎接新的黎明。
“我确实在之前就知道你，在电梯的角落，只是你当时没在意。”
魏远指尖摩挲过封面的月亮，深潭般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落寂。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