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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云阙倾 ...

  •   正一天道的不上道果真不上道。
      不过云鼓雷峰的无惑渡迷那就叫完完全全的私事公办、公事不办的人渣。
      圣弥陀立在一旁看无衣师尹和不上道磨嘴皮的时候心里这般诽谤着。不上道因与无惑渡迷的龌龉而不愿给佛首医治那还能理解;但无惑渡迷以对付号天穷事忙多为借口将替佛首医治双眼一事完全丢给他一人。到底是真的事忙还是不想医治佛首,谁知呢?
      这个念头忽一冒出来就立刻被按了下去。圣弥陀不断念着静心咒清心,心道罪过罪过,他一修行僧人怎可有这种阴暗的想法?
      正自责间,却迎一阵凉风拂面。这阵风凛冽而透磅礴剑意,上一秒风才至下一秒起风人便已立在众人面前。
      “风回云腾,星移崇巅斗悬城。云阙天倾,戎马江山铁骨铮。”来人言语凛然且透恣肆江山之意,望崇巅而小江山,纵马天下任我潇洒来去。来时拄长枪跨骏马带一地烽火,去时留高楼筑山阙乱一世繁华。
      那人闲闲站定,身形中等不高大也不矮小,单薄的肩头消瘦的身躯,却巍然如山岳横亘于眼前。流银的白发蓝色的深眸,抬头睇人时目光如冰凉刀剑森森逼到眼前,面容秀致又多几分刚硬;长眉斜挑飞起,绝然不同于江南柳眉女子的温婉,坚定英气,令人顿觉此人如山凝定,自可依靠。
      哪怕她是一个在人们既定印象里需要被保护的女人。
      “嗯?你是何人?”不上道的叨叨念被打断顿觉不快,片刻的惊艳之后立刻反应过来,皱眉不满地喝问道。
      “蜃海泊舟望云阙。吾前来打搅乃是为寻雷峰世尊。仙耆毋需多思。”云阙大袖一扬便过了不上道身边,无视一边打量她的无衣师尹直接走向满脸疑问的圣弥陀。
      “喂!你在吾地盘上还敢这样嚣张?!”不上道立刻炸毛。
      云阙回头看他一眼,虽笑却无暖意:“仙耆说话也不是毫不客气?”
      “这里是吾的地盘!”
      “吾找的又不是你正一天道之人。”
      不上道被气得七窍生烟,无衣师尹见状立刻上前打圆场。云阙却不再理他们,转头盯着圣弥陀:“大师,可知恒沙下落?”
      圣弥陀一愣:“阁下是……”
      云阙点头:“她朋友。恒沙三日前于末世圣传教内受伤逃出后便不知所踪。吾辨得她体内佛气属于雷峰佛首之后便猜得她与雷峰缘分不浅,特来询问。”
      圣弥陀苦笑:“抱歉,贫僧也不知恒沙下落。”
      “……那也没办法了,吾再去别处寻。只是大师,吾还有一事相求。”
      圣弥陀:“阁下请说。”
      云阙直视他双眼:“吾想求见云鼓雷峰佛首帝如来,有事一谈。”
      圣弥陀为难道:“现下局势紧张,雷峰山门出入戒严。阁下身份不定,恐怕……”
      云阙手一挥化出一把长刀来,递到他眼前:“吾孤身入戒备森严的云鼓雷峰,大师有什么可担心的?吾欲求见佛首,一为归还恒沙的空自在;二为恒沙一事相求于佛首。”
      流光灿然的空自在呈在她手上,虽然锋利依旧却毫无生机,必是离主久矣。
      ……或许是其主不再需要它了。
      圣弥陀一见空自在,疑虑尽消,点头道:“烦请施主再等两日,待吾与无惑首座沟通之后再来雷峰一会。”
      云阙一笑,收起空自在:“吾有耐心,这两日吾便去探听恒沙下落,等上清仙耆上门为佛首医治双眼之日再登门拜访。”
      好不容易被安抚好的不上道又炸毛了:“你凭什么擅自替吾答应?!”
      云阙回身凝视他,自动忽视了一旁的无衣师尹:“末世圣传、阴司鬼池、天阎魔城。中原受几大势力虎视眈眈,上清仙耆认为正一天道焉能安然避世?”
      “你之私人恩怨比佛道之间的合作抗敌更重要乎?”
      “你愿意让无惑渡迷在首座位置上得意忘形?”
      一连三问,问得不上道哑口无言。倒是最后一问明显戳中他心脏,云阙见他眼珠转转沉思起来便放心了,团团一拱手,道一声“请”便化光离去。
      “说来便来,说走就走,当真无礼!”面子放不下的不上道冷哼道。
      “但她也是为寻恒沙而过于直接了,恒沙有此好友,吾也可放心了。”此乃圣弥陀。
      无衣师尹无声思忖:此人行事作风雷厉风行,又能一语中的引动上清仙耆心思,眼光之锋锐消息之灵通实属罕见。苦境到底有多少能人异士潜藏未出?此人一出必定引得天下大动,看来他也需谨慎观察此人了。
      “太帅了!”这是一直被忽视的奉丹。
      可惜他刚星星眼说完这一句就被不上道一拂尘敲在头上。

      恒沙想想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奇幻的梦。梦里景物与人都像旧照片一般泛着岁月的黄色,如古早电影放映一样缓慢僵滞。模糊的人模糊的景,嘈杂无序的声音,令人无端地心烦。
      她起初梦到的是两个婴儿,躺在一个轻裘大氅的男人臂膀中嚎啕大哭;然后又是两个婴儿,从虚空中缓缓降落,另一个男人接住他们踉跄走路;接着便是一男一女,低头像是在切割什么东西,一片一片残片被扔到身后;有些被乌鸦叼走有些被野狗生吞。
      恒沙看得无聊,哈欠连天。却见那泛旧的画面上男人举起了什么东西,整个画面突然变得生动鲜艳,鲜活得仿佛身临其境。恒沙被吸引了目光,定睛看去见那红发裂面的男子举起的是个鲜血淋漓的人头!
      那人头之上,却生着她的脸!
      恒沙打的哈欠卡在一半,嘴巴黑洞洞地张着灌风。两张毫无二致的脸对上,互相瞪着对方。
      那张脸上的嘴忽然也大张,发出尖利的啸声:“你想逃到什么时候去?!”
      尖啸引发画面崩溃,如镜面裂纹一般瞬间扭曲景象。“嘭”一声碎裂之后黑色的浓重虚空中又出现了无数的眼睛,老人的、小孩的、女人的、男人的。许许多多、许许多多,恒沙正面迎上便觉恶心反胃,不由低头。四下里又倏然响起杂乱的声音,声声句句都是那句“你想逃到什么时候去”;却因为回音与不断响起的咒问夹杂在一起而成混乱的喧哗。恒沙抱头,头痛欲裂。
      “你想逃到什么时候去!”
      “我们都在看着你!”
      “你逃不掉!”
      “没人能逃掉!”
      “你想逃到什么时候去!”
      ……
      “我没逃!”恒沙惊醒,冷汗湿透重衫。这个梦她是第二次做,来得莫名其妙且毫无规律。唯一能抓到的重点是那些人、那些眼睛,她都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不同的是先前梦到的那两个男子,是隐隐依赖般的熟稔之感;后面的那些眼睛,从来都只让她厌恶。
      极度的厌憎作呕,似是源自深植灵魂的憎恨反感。恒沙依稀能明白原因,因为那种一上来就无止境的逼迫。
      从来未有的事,却口口声声、义正言辞地质问她。明明毫无干系,却搞得好像她辜负了他们千万年的希望一样。
      搞什么东西。希望这种事情是要靠自己去努力实现的,除非自己动弹不得、身处绝境,才能把希望寄托在愿意接托的人身上。
      恒沙烦躁地扯扯身上的绷带,无意间扯裂了肩头的枪伤。她疼得呲牙咧嘴,却愣是没在床前那人面前呼痛。
      在温和的亲人和纠缠的敌人面前,她才不会呼痛。前者会更加担心,后者只会更加开心。
      粉衣女子慢悠悠回过身来,古典秀丽的鹅蛋脸上永远挂着那抹让恒沙想揍她的似笑非笑的弧度。远山眉、烟雨眸,一身粉衣轻俏如灵动的江南雨燕。可偏偏就是这么个娇娇柔柔的妹纸,凶猛地揽腰劫走了逃窜时中场休息的恒沙。
      虽然被温柔地包扎了身上的伤口,但恒沙可不会对这个想押走自己下半生的女人有什么好感。她阴测测地开口,睨着粉衣女:“你竟然没死啊?恭喜恭喜。”
      粉衣女一掠鬓,笑意悠悠:“邪尊道那种实力,还不够资格留下吾的命来。”
      恒沙烦躁不减:“你特么到底什么人?!”
      粉衣女笑意不减:“想押走你下半生的人。”
      恒沙揪头发:“我到底哪里让你看上了?!我改!我改还不成吗?!”
      粉衣女用手指抬她下巴,没抬动,就改摸:“吾看上你整个人了,怎么办?你也会自杀然后回炉重造吗?”
      恒沙木然。
      粉衣女贴近她,在她颊边悠悠呵气:“吾的好姑娘,你哉吾找你找了多少年吗?”
      恒沙僵硬转头,脖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你是我姐?我妈?我未婚妻?”
      粉衣女子笑道:“注定要和你纠缠的人。”
      “……”
      恒沙转头倒回床上,呈死尸青黑状。
      粉衣女软绵绵地跟着倒在她身上,小心地避开了她的伤口,对她上下其手N遍。一边摸一边自我介绍:“吾还没自我介绍呢。吾名月飞白,非是苦境人——这一点你也应该察觉到了。至于吾来自何处——你将来自会知晓。”
      恒沙木木答道:“老子不想知道。”
      “诶~别这么无情嘛~吾可是帮了你好几回呢~”
      “除了替光世大如凝魂!你就只帮过我一次!”
      “诶~我救你三次你不算进去啦?”
      “老子不用你帮也能逃命!”恒沙怒吼。
      月飞白嗔她一眼,恒沙全身鸡皮疙瘩立刻立正站好:“奸诈如狐又惜命如鼠,你什么时候才能有点长进啊?~”
      “抱歉我还不想死。”
      “那你几次孤身犯险都是为了什么?”月飞白抬头盯她。恒沙不语,闭目睡觉。
      月飞白撩起她一束长发,黑如浓墨的发中已夹了一星半点的白发,烛光下反射着温暖的金光,虽透,却清而哀凉:“为了云鼓雷峰,为了帝如来吧?”
      恒沙暴起掀被,月飞白立刻骨碌滚下床去。在即将着地一刻月飞白单手支地平移,生生移到了不远的软榻上。
      月飞白抬眸。对面那蓝衣褴褛的女子冷然盯着自己,散乱的长发下一双黑眸亮如秋水寒刀,锋冷地直刮面门。细瘦的双手紧紧攥被,指节发白、青筋暴起。身形虽弱,气势却不容小觑。非是如山如海的博大或如狼似虎的凶猛,而是如魔如鬼的诡谲阴鸷。
      像一具复活多年的骷髅,用黑洞洞的眼睛凝视即将被它剥皮缝肉的活人。
      这才是她应有的眼神。这才是她本来的眼神。
      月飞白在心中微微叹息。
      我族复兴有望。
      恒沙却不察自己的眼神变得有多么可怖。她只是专注地想着如何才能将面前这张嘴永远地缝上——用针线不够牢,不如先用烙铁烙平了再用钢钉串起,然后再将钢钉热熔?
      种种阴毒心思只因为月飞白挑落了心中那层被她自己捂紧的纱。
      明明少女的爱慕是一种美丽剔透又需小心翼翼的东西,可偏偏她痴心的是最不可能也最不该的人。于是那剔透中便掺入了不能见天日的卑微阴暗,小心翼翼变成了小心谨慎——每次骗人说是为报佛首恩德,其实也是在骗自己。
      什么时候爱上的?爱上的是他的什么?
      啊,她早忘了。
      在雷峰外树林中喊出维护一句的时候便察自己心意。那种隐秘的心情、微小的喜悦是如此静水深流、水到渠成。以至于她回顾的时候只知道自己爱和那个人相处的日子、他的一切,却忘了她爱的是什么。
      可是恒沙也很明白。她只是佛首修行路上的一处风景,走过看过便也过了。她或成释子渡苍生路上的一块小小石子,却不可能成为他悟道的阻路巨石。
      在佛首心中,她的分量永远比不过那一段段禅灯古佛的静默岁月,比不过那一卷卷经文古简的空心灵静。他眼中是满眼尘埃、天下皆空,有苍生有她,因为她只是那苍生之一。
      天知道那一刻她有多恨那个令他奉献一生永不后悔的佛。
      然而恨过之后平静之后便是如深雪般的静默空透。
      他爱苍生,她也是苍生之一。他也会“爱”她,嗯,很好。
      就这样吧。
      可偏偏此刻月飞白直言挑开那一层布,让她隐秘的心思暴露于人眼之下。令她无端生出惶恐与羞怒。
      恒沙定定心,看她,一字一句道:“你想要什么?”
      月飞白稍稍收敛了媚态,起身坐正,正色道:“吾无意以此要挟你。其实你心里明镜也似,什么该有什么不该有早已了然。吾只是想劝汝一句:当断则断,当忘即忘。”
      恒沙却再次问:“你、想、要、什、么?”
      月飞白沉默,又媚笑起来:“吾想要的,与其说是汝的下半生,倒不如说是汝的魂魄。”
      “吾要汝死后永世不入轮回,身化妖鬼。”
      恒沙眸光闪动,半晌忽然一笑,被子一掀又躺了回去:“我死后的事是吗?那等我死了再说吧。”
      月飞白瞅她:“待到你世间因果全了,吾自会来接走你之魂魄。”
      “哦。”恒沙一只手伸出被窝挥挥,像在赶苍蝇,“随便啦。等我睡醒了再说。”
      月飞白盯她良久,终究无语,默默走了出去,末了带上门。
      恒沙窝在被窝里摸着左手尾指上的细细疤痕,苦笑——
      说什么“身化妖鬼、不入轮回……”搞得好像她很快就会死了一样……

      金光闪闪瑞气千条的云鼓雷峰,今日却是佛光微黯。贤劫殿上敌意丛生,针尖对麦芒。一身干装的云阙百无聊赖地弹着空自在的刀鞘,有一眼没一眼地瞥着怒目相对的不上道和无惑渡迷。
      幸有无衣师尹赶到化解危机,云阙才一弹刀刃提步欲跟上众人,却被无惑渡迷拦住:“女客请回避!”
      圣弥陀欲言,却被云阙用眼神制止。云阙提刀出鞘,无惑渡迷甚至没看见她有甚动作,空自在冰冷的刀锋已经贴在了他脖颈上。
      众人悚然!
      “敢在雷峰对本座动手,汝未免太过猖狂!”无惑渡迷目眦欲裂,怒火可燃九重天!
      云阙冷笑,刀锋缓缓在他脖颈上推出一条血线:“既然如此愤怒,为何不对吾动手?老秃驴,你该明白雷峰诸人,除佛首外无人是吾对手。”
      “看来你还是很惜命的,老秃驴。”云阙轻蔑一笑,“这一刀,为的是受你挑拨而死在魔王子手下的光世大如。若非你一言,不会牵动这万千因果,恒沙不会落得生死不明!”说罢刀风一卷,刮去了无惑渡迷半边眉毛!
      “混账!”无惑渡迷怒极出手,掌风凌厉直盖云阙天灵!圣弥陀突然无比后悔,为什么要同意望云阙来雷峰寻佛首商谈!
      云阙却不急不惊,空自在飞回身后刀鞘;她手腕一翻指间便多了一样东西,扬手一挡抵下无惑渡迷怒极一掌,指间物忽佛光大放,将无惑渡迷震开七步!
      云阙冷笑斜眼看一脸错愕的无惑渡迷,将手中的金刚杵上下抛掷:“老秃驴,见了莲花部金刚杵,还不让路?”
      她掌中的金刚杵不过一尺来长,通体由黄金制成,盘镶数颗色泽不同的宝石。古老神秘的梵文刻嵌其上。两端皆分五股聚成莲开状,中空莲心可见“卐”字花纹。明明只是由世间俗物所制,却透出磅礴浩然的佛气与圣气。金刚杵佛气引动雷峰梵钟自鸣,万耀地脉涌动更甚,雷峰微黯的佛光大亮,庄严神圣得令人不由心生拜服。
      圣弥陀不由愕然:“世传莲花部金刚杵失传已久,怎会在施主手中?”
      云阙笑笑:“非是失传,而是被妖族所夺。吾不过因缘际会有幸手持一段时日。然怀璧其罪,吾又非佛家弟子,想来还是交由佛首更为合适。”
      她转头看脸色涨红的无惑渡迷:“无惑首座,受莲花部金刚杵一砸可破魔障清心欲,现在,你心静了吗?”
      无惑渡迷忿怒欲再度出手,云阙笑呵呵举起金刚杵:“首座想再受一砸?”
      他立马收回运势的手,咬牙饮恨带他们前往赦刀岩。
      云阙冷笑不语,眼中轻蔑更浓,思忖着要不要干脆杀了无惑渡迷?
      这种道貌岸然还自诩不凡的伪修行者,真是看着就不爽啊。
      行至赦刀岩,持刀持戒的怒目罗汉高大立像给人以无穷的压迫力。岩上佛刑禅那因佛气呼应而光芒灿然,旁边鱼龙盘腾的立座上清俊的僧人闭目盘膝,气质沉静温和却隐带威仪庄严,令人不敢亵渎。
      不上道因为刚才云阙对无惑渡迷的一番羞辱觉得很是解气,二话不说当即施展道术治疗帝如来的目疾。云阙袖手观看,面无表情。
      诚然帝如来是云阙平生所见的男子中很是出色的一位。无论是容貌、武功、心性,皆是万里无一。但可惜,是个出家人。
      云阙待到无衣师尹离去时朝他微微点头算作招呼,然后转头面对已经下了鱼龙座的帝如来:“佛首,请屏退左右。”
      帝如来垂眸思量,片刻后点头:“还请僧老世尊□□殿主回避一下。”
      众人应下,唯有无惑渡迷临走时狠狠用眼神剜着云阙,云阙朝他一扬手中的莲花部金刚杵。
      无惑渡迷立刻离开。
      云阙此时已经懒得再对无惑渡迷表露轻蔑了。回头则见帝如来正凝视着她背后的空自在,满眼探究:“阁下和恒沙……”
      云阙坦然接受打量,解下空自在往地上一拄,刀鞘砸入地面,尘埃扬起:“吾是恒沙的朋友。”她想想,又添了一句,“最好的挚友。”
      “请问阁下……”
      “蜃海泊舟望云阙。”云阙道,“吾是来替恒沙归还空自在的。她左手已废,身边也有江影月华两刀,说实话的确不需要空自在了。”
      帝如来抬手化去空自在:“这也是她的选择……罢了,无缘莫强求,顺其自然。”
      云阙双手奉上莲花部金刚杵:“此外吾也希望能将莲花部金刚杵放置雷峰。怀璧其罪,与其让这佛门圣器在吾这一辈子不见天日,不如用它牵引佛脉,引导万民。”
      帝如来稍有迟疑,毕竟这是别人所持不同于本就出自雷峰的空自在。但是云阙一再强调,金刚杵都快戳到他脸上了。再不收恐怕云阙要直接把金刚杵戳赦刀岩上了。
      于是收下,帝如来微微一叹,不见平白得了圣器的欣喜:“阁下豁达,雷峰上下将谨记相赠之情。”
      云阙“嘿嘿”笑了两声,帝如来不明其意,却见她正色道:“其实吾是有事相求——佛首,可曾见过一红发绿眼的尖脸兽女?恒沙失踪多日,恐怕与其有关。”
      帝如来手指扣紧佛珠:“似是见过……但吾是在蜃气浮境中所见,也不能确定。”
      云阙顿急:“佛首能否告之详细细节?事关恒沙生死。”
      帝如来斟酌了一下,道:“恒沙遭截杀。另有一红发裂面男子助尖面兽女……不知地点。”
      “红发……裂面……”云阙低声重复,突然却似想起什么一般,脸色僵住。
      “阁下似有线索?”
      云阙脸色慢慢恢复正常,点头:“有点头绪。此事吾自行负责,佛首不必担心了。”
      帝如来蹙眉:“恒沙在雷峰长大,如今也算于雷峰有恩,怎能袖手旁观?”
      云阙斩钉截铁道:“还请佛首专注末世圣传!恒沙之事吾一人即可,请佛首万毋介入!”
      她缓缓道:“想必恒沙也不希望佛首再惹俗事。”
      帝如来默然,半晌颔首道:“劳烦阁下了。”
      “为了挚友,从无劳烦。”云阙长吁一口气,“佛首,打搅了,请。”
      “请。”

      正一天道地气受损,天道明火奄奄将熄。一直是中原正道代表之一的先天擎海潮竟会无故做出这种无异魔道的举动,着实令人费解。
      传闻里失踪的某人此时正挤在人群中盯着公开亭上的告示,摸着下巴沉思中。身旁粉衣娇嫩的女子收了油纸伞百无聊赖地玩着发丝,寸步不离地跟着某人。
      直到恒沙忍无可忍地回头吼她:“我说你还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吾怕你又耍什么诡计呀。”月飞白弹弹皓腕上的银手钏。
      恒沙抓头发哀嚎:“我说大姐!你不是要我的魂魄吗?!等我死了你可以自行拿走啊!我还活着就没有跟着我的必要啊!”
      “如果你死在什么旮旯兜里怎么办?吾还要费力找汝的尸体,吃力不讨好。”月飞白娇嗔地一嘟嘴,立刻嘟出了恒沙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
      恒沙甩不掉她只得任由她跟着,浑身上下冷汗直冒像走在腊月风雪里。月飞白跟着恒沙走走停停,不满道:“汝要去哪里呀?来来回回的,这个地方兰们已经走了第五遍了!”
      恒沙呆了一下,干脆找块路旁石坐下,开始沉思。
      她从包打听那里得知佛首眼疾已愈,意外的是云阙竟为了替她归还空自在亲自上了雷峰。那么现在不必担忧佛首了,倒是要担心不知跑到哪里去找自己的云阙了。恒沙已用飞书向云阙报了平安,唯怕云阙收不到飞书。
      除此之外,她现在惹上了末世圣传与那个莫名奇妙的天阎魔城,还有身边这个不知来历的月飞白。月飞白一身鬼气却无魔气,也不似魔城之人。若是月飞白代表了一方未露马脚的不明势力,那么现在恒沙就成了三方争逐的对象了。
      其中末世圣传与月飞白皆是要她死,魔城或要她生以便查明自己与魔城之间那般莫名其妙的共鸣联系。只是月飞白不知碍于什么原因尚未对她下手——在恒沙看来,月飞白自相矛盾的行为其实更像是在等待“果实”成熟。
      换言之,月飞白要求的是她心甘情愿魂魄为其所用。
      看来她之魂魄于月飞白那个势力相当重要。若是使用过程中她出现一丝反叛之心,便会使得他们的计划付诸东流。
      ……那么接下来很有可能发生一系列来自月飞白那个势力所策划的、企图改变她心境的事情。
      恒沙叼着根草棒若有所思,一会展眉一会皱眉,神色略有莫名。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猫玩弄的老鼠,让恒沙十分不爽。
      等等……
      恒沙转头问立在她身后的月飞白:“你第一次出现时,追杀我的那个兽脸女人,你可知其身份?”
      月飞白撑开油纸伞挡大中午的太阳:“不知。吾找到你时也是第一次见那丑女人。不过丑女人身上的气息似妖似魔,倒让吾有种莫名的熟稔感。”
      “你之……族人?”恒沙开始试探。
      月飞白似乎没有注意到她话中陷阱:“非我族类,亦非其它几族中人。”
      哦,看来月飞白所属势力是以“族”为单位,而非组织。并且似有多支种族,关系也非佳。似妖似魔又似鬼,出身非是苦境,应是异境生人。
      “兽面女言吾之存在,便是伊杀吾的理由。”恒沙翘起二郎腿,“看来她应该和吾父母有关。难道是情仇?母债女还?”
      月飞白诧异:“汝不知自己身世?”
      恒沙黑线:“老子一出生就是弃婴,被佛首寄在农家长大,怎么可能知道自己身世?”
      月飞白上下打量她:“你难道不清楚自己体内佛元何来?!”
      恒沙翻白眼:“老子怎么可能知道?!”
      月飞白哽住,欲言又止。
      恒沙叹口气:“说吧,哪怕你说吾父母是相约私奔的和尚尼姑吾也不会惊讶了。”
      “……”月飞白抽抽嘴角,“汝之肉身乃经百年佛耀地脉地气凝聚而生,换句话说……”
      “我没亲生父母。”
      “……汝已有察觉?!”
      “早些年不懂,后来和烈武坛风雪一路禅修行一段时日重聚佛元时有所察觉。吾体内的佛气庞大而散乱,如是普通的婴儿,必然无法承受。”这回换成恒沙抽抽嘴角,“那么说吾原本只是一团莫名奇妙的佛元,受云鼓雷峰佛脉地气吸引而后凝聚成形,最后才产生的灵识?”
      ——或者说她是穿越到了一具无神魂的容器中了?!
      月飞白瞅瞅她僵硬的脸色,摸摸她脑袋,长叹:“可以这么说。”
      恒沙心中却仍是疑惑未去——若说月飞白要的是她的魂魄,那么便与体质无关。难道是她这种穿越而来的灵魂有什么特殊之处,吸引了他们?那云阙岂不是也有危险?!
      那个尖面兽脸女子为何要追杀自己或许说得通了,自己这种纯佛力的体质对他们那种似妖似魔的……等等!若是纯佛力,那她与魔城的共鸣又是怎么回事?!
      恒沙面色更僵,一个可怕的猜测慢慢成形,而且还越想越是那么回事——
      这具肉身成形的引子是那团佛元,百年后肉身完成佛元溃散成佛气。但那佛元并非凭空产生,而是前人身死后所遗。那“前人”可能本想借地气聚形发百年后重生,没想到却被恒沙这个横空出世的魂魄鸠占鹊巢!
      那“前人”或许还与天阎魔城有那么一丝拉关系——那个披挂持戈的雕像女子!
      然后恒沙占了雕像女子新的肉身,把人家原本的魂魄挤没影了,顺便也继承了人家的生前关系……
      恒沙欲哭无泪。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混乱关系了——不是你的却也是你的。不想认可偏偏她占了人家的壳子,和别人说那不是自己也没人会相信。
      ——拜托!她只想安安分分地做个退隐的市井小民啊!
      ……算了毕竟占了人家的壳,不然现在成孤魂野鬼的就是她了。想办法处理掉这些琐事后就甩开月飞白隐姓埋名去,跑到集境灭境道境死国啥的就不信月飞白还能找着她!
      恒沙阴测测地磨牙,一边思考着该怎么和魔城交易一边咬着草杆子,完全没意识到她已经把草杆子整个吃下去了……
      月飞白瞧见她这副摸样就哉她又在想什么坏主意,却也不甚在意,弹弹手钏磨磨指甲,凝望地上的影子越拉越长。
      日明将尽,黑夜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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