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梦闲人》猫猫咪home

12、罪身磐

　　帝如来这两日过得并不顺遂。
　　一方面自然是因为恒沙这个令人头痛的麻烦精又回来了，随之而来的便是殊印塔的各种抱怨与施压；还有几日后的论战与海天佛山决。事情都挤在一起涌过来，便是一向风浪不惊的佛首也觉得有些焦头烂额。
　　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诡城一出天地惊嚎，一直被封印在殊胜地脉下的涤罪犀角竟似有异象，并且逐渐规律化，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兆头。
　　一想起涤罪犀角便又想起过往轶事，千般悔恨齐齐涌上心头。当初他不是没有尝试过渡化犀角上的亡魂，但怨念太深，他险些被反噬。此后便只得作罢，依循比丘之言，采取永久封印的策略。
　　心事重重。帝如来慢慢穿林过院，温和的眉目不禁有一丝黯然。
　　同样心事重重的恒沙抱着一大堆食材窜进了山门，一眼瞟见那只移动的大金轮，一僵，本想转身就跑的，低头瞅见怀中的食材便犹豫地跟了上去。
　　“佛首？……佛首……”恒沙跟在他身后连叫了好几声，佛首却似陷入沉思没有察觉。于是一人走一人跟，竟也慢慢晃到了罪身磐之外。
　　恒沙缩缩脖子，转头就溜。但奔出几步仍是忍不住回头，却见佛首已缓步踏上了罪身磐。
　　佛首……在悔过？！
　　恒沙被自己的念头雷得天地一惊，赶紧把这念头掐掉，身形一晃瞬时化光遁走。

　　时间一晃便到了论战之日。恒沙这几日一直在寻思那两个女人的身份而安分守己没再弄出什么事来——当然这事自然也是不会向任何人说的。
　　恒沙心里一直有只猫爪子在挠，挠啊挠啊挠。她很想去围观五方论战，却被佛首勒令了不准去；想要围观海天佛山决，又被佛首塞了本《妙法莲华经》勒令去练字。
　　恒沙小眼神阴测测的，连夜挑灯夜战写了两遍她自己都看不懂的《妙法莲华经》。第二天早上捂着“咕噜噜”的肚子挂着俩黑眼圈挥送佛首，一转头被忘尘缘塞了根竹子。
　　于是挥舞竹子满雷峰追杀忘尘缘。
　　后来用这根竹子起火烧了一桌子素斋，用温火温着等佛首回来请他好好搓一顿。
　　佛山第三决，开宗明卷。
　　恒沙扒着一盏烛台，用可怜的它挡住自己“庞大”的身躯。长头发的一页书大师和长羽毛（误）的擎海潮前辈狐疑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飘来飘去，估计是在疑惑为何雷峰竟会有女客。
　　恒沙抬头对他们露出一个二缺的笑容。
　　倏然，半空中经卷前落下一颗明亮的流星。虚空中法音传唱，梵音连连，一股温和却浑然的佛力笼罩全场。恒沙抱着烛台往后面拖，烛火明亮，她的双眼更亮。
　　开宗明卷，佛首武斗圣场。原本该是她终其一生都无法踏入的圣地，她花了半天从顶端的天窗口爬进来，光明正大来偷窥了。
　　金色的人影从光影中浮现，四下里回荡一声佛号，正是恒沙第一次听见的佛首诗号：“三身果报自凡根，六界因缘无了痕。善逝从来非本相，枯荣生灭尽空门。”
　　听闻最后一句，恒沙莫名鼻子一酸，抱着烛台，又往后拖。
　　帝如来不料恒沙竟也会出现在开宗明卷，但瞥见她正在“唰唰”往后退，已经退出了可能被波及的范围之外，也就放心专注于眼前的战局：“佛山第三决，帝如来，以一敌二。”
　　一页书与擎海潮齐齐凛然。一页书郑重开口，那高音震得恒沙晕了一晕，差点扑倒烛台：“最后一关，来吧！”
　　以前行走江湖时的确听闻过梵天的嗓音乃是佛门一绝，如今听来，真是过耳不忘。
　　不过就算梵天魔化了长了一头黑长直，那身正气与凛然仍是令恒沙心折，看着比忘尘缘顺眼多了。
　　一页书旁边的北冽鲸涛则是一派仙风道骨，羽鹤大氅飘飘然似云中仙人。虽然那发型奇怪了一点，但仍是令人见之便觉清如浩波远如深海，已非凡尘中人。
　　恒沙低头瞅瞅自己一身不男不女、亦男亦女的长筒番袍，开始认真思考是不是应该挖云阙的私房钱去买个几身水袖飘荡的女裙了。
　　那边厢恒沙还在发呆深思；这边帝如来已经率先开战起手运势，一页书擎海潮立刻惊动。双方动作看似缓慢，实则处处机锋。毫无杀气，更无杀机，却危如惊涛瞬时定格，或许下一刻就会倾天盖下！
　　恒沙看得目不暇接双眼晶亮。她知道这是惊世对决，却不料竟会如此惊心动魄！
　　亲眼得见，便是一生无憾！
　　无憾，却有恨。恨自己为何到不了如此境界，恨自己为何只能做一个旁观者！
　　恒沙紧盯着佛首的所有动作，忍不住要为他一人敌二的冷静稳重拍手叫好。一手化一人掌气，佛首不愧是四境佛宗战斗之首！
　　开宗明卷内，唯佛首常胜！
　　但是这一场，非平即输。
　　恒沙暗暗叹息。突然，帝如来身形如幻，瞬息飘忽至经墙之前。法印盖下，墙上经字层层浮现如波心荡漾，或化慈眉菩萨或化怒目金刚，正是佛首大招之一：“吾佛照灯印。”
　　招数对冲，即使是有开宗明卷的加持也抵不住巨大的冲击。恒沙见佛首口呕朱红，“咔”一声捏碎了烛台。
　　恒沙一惊，低头察看时才发现满手都是齑粉。另一旁三聚僧老也已踏上，见到她也在场，神色大怒。
　　恒沙不理他们，眼中全是佛首的一举一动，心中情绪激荡，如有一万头草泥马在呼啸来回，只只脸上表情都不同。
　　“吾佛慈航·百心如一·金光萨棰卐莲忏……”恒沙傻呆呆默念着这招的名字。远处那人半盘膝，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如同佛经中千年传颂的释迦太子。但在她眼中，佛首比佛陀更像如来——不，他本身便是佛，便是佛法，是这天地间最耀眼也最温和的存在。
　　见到他心中便有无限欢喜，见到他便有无限安慰。他温和下望的眼神中看到了她，看到了苍生，看到了天地。她在苍生中，也在他眼中。
　　可就是因为谁都在，也就谁都不在。
　　无量喜，无量寿，无量福报无量空。
　　心中的欢喜又被层层涌上的寂寞覆盖。恒沙很诧异自己为何会有这种复杂的心情，再抬头时佛山决已然结束。佛首望着梵天离去的背影，眉宇间竟流露出了一丝寂寥，像是沧海退去后的桑田，无限荒凉。
　　是那一声“再无瓜葛”。
　　恒沙咬唇，此时说什么话都显空白，不如什么都不说。
　　她化光掠去，逃走时还不忘带走只剩一半的烛台毁尸灭迹。

　　眼见贤劫殿会议结束，恒沙厚着脸皮满脸笑容地迎上神情略显疲惫的佛首，半拉半拽地把他弄去了食堂，摆出一桌的琳琅满目。
　　“佛首啊，为了感谢您多年来对恒沙的照顾，这一桌算我请你的了！”恒沙多加了几个药膳，并摆在离佛首最近的地方，拍拍胸脯道，“佛首放心！吃不死人的！”
　　帝如来刚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举箸却是发愁——这一桌子的素斋，他一个人吃得完吗？
　　恒沙盯紧他的表情，见佛首眼神飞到哪儿便迅速把那碟菜摆到他面前。到后来放不下了就架着，叠起数层也能不倒，危如比萨斜塔。
　　帝如来苦笑，只好每样都尝一点。半个时辰后素斋全部冷光了，他也感觉肚腹有些饱胀了。
　　恒沙卖力布菜，收拾残局却没了心情。送走苦笑不断的佛首后慢吞吞洗着碗筷，一边洗一边不自觉揣摩佛首的喜好，半晌后一顿，揍了自己一拳，暗骂：“马上就走的人了，还有什么机会给佛首做菜？！有一次机会就已经很好了，还想那么多！”
　　自嘲间，外头却是一阵扰动。恒沙疑惑抬头，却见两位殿主与横练金刚化光离去的身影。一开始她觉得没什么，细想片刻后却觉不对——
　　两位殿主行色匆匆，是欲前往何处？没有佛首法旨，他们又是要去干嘛？！
　　恒沙心觉不妙，背上江影便循着两位殿主离开的方向寻去。身形如惊鸿一闪，瞬间隐没在重重树梢之后。

　　日没乌云后，鱼龙万籁泣。一向圣光万千的云鼓雷峰此刻却黯如夕晕，梵钟悲鸣。
　　法丈轮王得光世大如护佑侥幸逃过一劫，回到雷峰满心沉重地向佛首告知情况。佛首虽不语，却背手转身。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佛首这是生气了，也是在悲愤。
　　“魔王子残虐屠杀，庄严殿主为护法丈后路，同样……捐躯了……”无比的沉重，无限的悲愤，无限的凄凉。
　　谁知无惑渡迷听闻悲讯之后竟无一丝悲色，仍是一再强调末世圣传对云鼓雷峰的威胁。众人不免为他之凉薄心寒生怒——若不是他当时挑衅光世大如，何致光世为诛魔王子而捐躯？！
　　佛首下令开捨戒刀忏，无惑渡迷竟有异议，其心既昭，其心可诛！
　　“无惑僧老，汝之言未免使人心寒。”殿外却突兀地传来男子清朗铮铮的声音，竟是一身儒雅僧袍的忘尘缘。他右手已齐肩而断，一路行来时宽大的空袖子猎猎作响，却平添两分仙气一分清气；面目温雅精致，此刻却显威严肃穆。
　　“嗯。”无惑渡迷语出挤兑，“非是雷峰之人，谁准你踏入贤劫殿！”
　　忘尘缘不理会他的质问，一转一晃便连过另两位僧老的拦截，一路直奔殿上。直到走近了，众人才看清忘尘缘左手上竟捧着一尾用佛力强行凝聚的红尾鲤鱼。小鲤鱼在他掌上虚空中一动不动，唯有一点灵光浮动，正是光世大如的最后一点灵气！
　　“大如！”帝如来见之惊讶，来不及思考为何雪红鲤会在忘尘缘手中，疾步上前运起佛元加持。圣弥陀法丈轮王随即跟上，鱼龙座也化龙形以天河灵力护持三人佛力灌入雪红鲤体内，唯有无惑渡迷冷眼旁观。
　　帝如来一接触雪红鲤便更是心惊——雪红鲤身上不仅有忘尘缘的佛气，其身形几乎全部都是由恒沙的佛力强行凝聚而成——化魂为形体，怕是要消耗恒沙半生功力！
　　但此刻凝魂已成，想再多也无用，唯有先稳定光世的魂魄。
　　至佛之力灌入，雪红鲤非常缓慢地动弹了一下，随即便陷入沉睡。魂体稳定后鱼龙座立刻衔了它飞至赦刀岩，转化地脉灵力继续蕴养。
　　帝如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却发现不见恒沙踪影，转头询问道：“佛友，为何不见恒沙？”
　　圣弥陀与法丈轮王立刻看向他。
　　忘尘缘一张脸八风不动，缓缓道：“恒沙发觉两位殿主去向有异便跟着去了。到时庄严殿主却已经回天乏术。恒沙从魔王子手中夺下庄严殿主的遗骨并加以凝魂，交由吾交托佛首。”
　　他继续道：“恒沙与吾本意今日离开；她说不想再给雷峰惹麻烦，也不愿再见某位僧老，便直接离开了。”
　　无惑渡迷暴怒：“你是何意？！”
　　忘尘缘慢慢展开笑容：“无惑僧老，若是欲除邪魔歪道，为何汝不亲自上阵？为何要挑动庄严殿主私自出兵？同袍多年，为何不见汝对庄严殿主捐躯一事表示悲恸？”
　　“殊印塔司职法执，只处理雷峰内事！”
　　“佛光普照众生，何为内外之分？心起分别再生远近，远近既生又延喜恶。僧老既恶邪魔，又怎言佛法渊深！堪任僧老一职否？”忘尘缘反问，口舌机锋言辞犀利，说得无惑渡迷脸色阵青阵白，竟而无言。
　　帝如来回头看了无惑渡迷一眼。他这人向来温和，这一眼却相当有力道，看得无惑渡迷直低下头去。
　　帝如来回头，问：“佛友，恒沙为护光世牺牲甚多，雷峰怎能弃她于外？恒沙现在何处？还请告知。”
　　忘尘缘一顿，道：“雷峰山门外，二十里荒林处。”
　　“多谢。”帝如来一礼，化光而去。
　　忘尘缘转头面对大殿外的沉沉天气，虽眼不能视，心境却远比一般人来得清明透彻——无惑渡迷挤兑光世大如私自去诛魔王子，其用心险恶怕是连小人都自叹不如。妄自尊大又秉性不良，如果云鼓雷峰成为他囊中物，造化如何？
　　呵，出关一趟却遇那么多事，真乃意外。

　　荒野疾行，却始终没找到欲寻之人。帝如来环顾四周，只见木叶幽幽飞鸟轻啼，并无人烟踪迹。
　　然而忘尘缘也无理由瞒他，方外之人不得打诳语，但是有些不能说的事，不说也罢。
　　树丛中忽有响动。帝如来拨开树枝一看，正见恒沙一身黑衣盘坐在地，正在低头鼓捣些什么。
　　见她安好帝如来便彻底放心了，走过去才发现恒沙竟叼着一根断指在自己手掌上飞针走线，抬头看见他便是一呆，“啪嗒”一声刚缝过半圈的断指垂了下来，滑稽地挂在半空晃荡着。
　　帝如来一惊，连忙蹲下身接过她的手细细查看——左手中指、无名指、小指被利器整齐切断，斜斜的一条线上有烧焦的血肉被仔细刮去的痕迹。中指已经被接上了，针脚歪扭一看便知是恒沙自己的手笔，像一条蜈蚣缠在了她手指上。
　　正在缝合的半截无名指此时软耷耷躺在他掌心中，裸露的血肉微微泛白，再不接上恒沙就要成八指狂魔了。
　　恒沙脸色惨白，佛力损失过大让她浑身无力，好不容易支撑着缝合了一根手指，现在被佛首发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中下意识就要抽回手，却被帝如来捉住手掌，不由惊惶。
　　“吾帮你。”帝如来先是渡了一段佛力入她体内，见她脸色好转便小心拈起断指，接过了她手中的针线。
　　恒沙像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小孩一样惴惴不安地偷瞟他，迟疑道：“佛首……”
　　帝如来不回答，专心帮她缝起断指。针线上下翻飞，针脚细密走线整齐，比她自己缝的不知好上几倍。恒沙呆呆看着他专注的侧影，也不觉得疼，因为已经看傻了。
　　这世间还有什么佛首不会做的事情吗……
　　恒沙又郁闷了。
　　断指全部接好，帝如来收了针线又细心帮她止血，忽然问：“疼不疼？”语中微透怜惜，他的手势也轻柔得像三月春风里拂过面颊的柳枝。恒沙一晃神，觉得好似瞬间便回到了幼年的时光里，踩完梅花桩她鼻青脸肿回来，板寸头的招提摸摸她脑袋问她疼不疼，她立刻嚷着好疼好疼然后缠他下山去给她买桂花糕来安慰自己。
　　再一晃神，眼前人还是那人，只是换了一个模样，眼神温暖如昔；她却变了一个模样，开始劳累厌世。
　　恒沙没心没肺地笑：“当然不疼啦，俺可是强壮的人！谢谢佛首帮忙~”说着就要抽回手掌，谁知却被帝如来轻轻捏住。
　　他手掌的温暖令人留恋，恒沙下意识停留了一下，醒悟过来就要立刻再缩。这回力气大了不少，却还是没能如愿。
　　帝如来的指尖抵在她的腕脉上，一边输送真气一边叹息：“恒沙，你何时才能不再孤身犯险？”
　　恒沙不满，委屈道：“一时也没想那么多……觉得不对劲就跟上去了……佛首，殿主情况可还好？”
　　帝如来摸摸她的头：“多谢你替光世凝魂——他之魂体已经稳定，你可放心。只是经此一劫，光世怕是要返功修炼了。”
　　恒沙晃晃脑袋蹭蹭他的手：“其实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还有人帮我呢……”
　　帝如来温和道：“也替吾代以致谢吧。”
　　“好……”恒沙愣愣道，目光又开始下滑。滑到一半挣扎着往上，然后又滑下来……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苦苦挣扎。
　　“恒沙。”帝如来无奈，一弹她脑袋，“汝又在想什么？”
　　恒沙被弹得回神，伸手捂着脑袋满腹委屈。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开口：“佛首……”
　　“嗯？”
　　“佛首……”恒沙揪揪帝如来的袖子，小心翼翼地瞅他的表情，“恕我直言……”
　　“但说无妨。”
　　“……无惑僧老，，或许居心不良。”恒沙拉着他袖子，道，“他故意煽动光世殿主去诛灭魔王子，又多次从中作梗刁难梵天……实在不像方外之人该有的心性……”
　　帝如来默然，半晌后仍是摸摸她脑袋：“无惑僧老性情桀骜些，但初心仍是为了渡苍生于苦难。恒沙不必多想。”
　　恒沙撇嘴，转头似在生闷气。帝如来叹息，衣袖却仍是被她抓住不放，又不觉失笑。
　　恒沙闷闷的声音：“或许是我多想了啦……佛首你就是这样……哼！”
　　帝如来反握住她的手，见不是受伤的那只便放心捏了捏，不料恒沙竟顿时僵如木石：“恒沙，你伤重如此，不若先随吾回雷峰休养？”
　　恒沙竟是立刻摇头：“不干！”
　　“嗯？汝为何不愿？”
　　恒沙跳开两步：“不干就是不干！”
　　帝如来未曾见过恒沙如此——纵然是她幼时玩闹不止，他的提议也从不会拒绝第二次。莫非恒沙仍对无惑僧老有所顾忌？
　　帝如来见她不愿也只得作罢，毕竟接下去还有诸多事宜。云鼓雷峰如今可谓腹背受敌，恒沙既已离开雷峰，又何必再牵累于她？只是她这一身伤……
　　恒沙拍拍胸脯：“佛首放心！俺很强壮的！这点伤算什么！再说了！还有忘尘缘呢！”
　　帝如来道：“有忘尘缘佛友照顾你，吾也可以暂且放心。子时过后雷峰将会封山七日，恒沙，自己保重。”
　　“咦？”恒沙一呆，随即领悟过来，“佛、佛首，你要开捨戒刀忏？！”
　　“嗯。庄严殿未竟之宏愿，帝如来应当接下。”
　　恒沙立刻炸毛：“不许！不许！魔王子和赤晴合体后那么恐怖的……佛首你肯定是想一个人去对不对？！不许！不许！”
　　“恒沙，”帝如来无奈按住她，防止她上蹿下跳又折了自己刚接好的手指，“庄严殿为诛魔乃至舍肉身，帝如来岂能再坐视固守？身为云鼓雷峰之佛首，吾不能规避。法旨已下，佛魔一战，势在必行。”
　　“不行！不行！就是不行！”恒沙暴跳如雷，“你要是敢一个人去找那只幺蛾子我就先暗杀了他！我先杀了他！”
　　“恒沙！吾不容你再冒进犯险！”帝如来心起薄怒，扣住她肩膀却被恒沙挣开。恒沙状若疯狂，眼中光芒却亮得让人心惊：
　　“我也不容许任何人有伤害到你的机会！”
　　帝如来怔住，似乎没想到恒沙竟会如此斩钉截铁又直截了当地表现出对他的维护。多年来一直是他在保护恒沙，却不知那小小的人儿竟早已生了也要保护他的念头。
　　其实光世大如、一页书又何尝不是如此？恩情恩情，无论是由恩生情还是自情加恩，都是源自最深层的内心。唯有以真心相待，对方才会以真心回报。并非世间人都乃见利行事之辈，并非人人忘恩负义。
　　恒沙气鼓鼓地瞪他，根本不在意自己刚才的话有什么不对。气氛便这样僵持，一者不许对方犯险一者以自身威胁，帝如来无可奈何地与她对视，又一次感到严重的头痛。
　　吾家此女，真难养也。
　　“恒沙……”
　　“不许！”她立刻叫。
　　帝如来觉得自己好像快要偏头痛发作了。
　　“你敢去我就敢先暗杀！”恒沙大刀阔斧一摆架势，大有“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的意思。
　　帝如来闭目：“恒沙，你对吾这样没有信心吗？”
　　恒沙大叫：“受伤也不行！谁敢伤你一分我就砍他一条胳膊！伤你三分我就把他大卸八块！”
　　“因果循环，果报相承。恒沙，汝是要陷吾入业障难以拔除吗？法旨已下，不容退避，汝是要吾打诳语吗？”帝如来转换方向，果然见恒沙陷入迟疑，不由为她之心意而触动叹息。
　　恒沙一咬牙：“佛首你开捨戒刀忏，可如果你去的时候魔王子已经死了，你就不算打诳语！顶多算白走一趟！”
　　“恒沙，你何必……”帝如来觉得太阳穴在不停跳动——以前怎么从没见过她如此固执过？
　　恒沙满脸倔强：“佛首又何必？恒沙虽然功夫不行，但还有脑子，可以阴人，也会逃命。佛首为什么认定恒沙一定会失败呢？佛首也对恒沙没信心对吧？”
　　帝如来不语，只是将一道气机闪电般锁入她的肩井穴，顿时封住她的气海和任督二脉。
　　恒沙脸色一白又一红，大怒：“佛首！”
　　帝如来拢住她张牙舞爪的手，摇头：“此后两个月你都无法使用功体，直至伤愈——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你不起肖了。”转头又对背着癫不乱慢悠悠晃过来的忘尘缘道，“佛友，劳烦你再照顾恒沙一段日子。”
　　忘尘缘摇摇头：“总爱把麻烦事丢给我。”
　　“劳烦了。”帝如来歉意一笑。
　　恒沙被忘尘缘扯着走还在上蹿下跳，奈何功体被锁逃不出忘尘缘的魔掌，只能回头大吵大嚷：“佛首！佛首！！！你你你……啊啊啊！！！帝如来！！！”
　　帝如来无奈抚额。
　　有这样一个熊孩子真是麻烦。